与此同时,本来上空撕裂的小小一道缝,越来越大,形成一块等人高的虚空出口。
池水逆流,从至黑的虚空里,散发出的却是至纯的白光。
诡谲艳丽,邪气四溢,又纯又恶,如这熔炉天地里矛盾的规则。
如那规则之上的疯女人。
至纯的白光里,传来裴景从未那么清晰又真实听到的声音。
飘渺空灵,落入耳侧,像是卷过落雪山河的风。
“裴御之。”
女人的声音似乎是笑,又似乎是气急后的森冷。
“你的愿望实现了。三千世界,芸芸众生,唯独你的名字我刻骨难忘。”
裴景心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从虚空里,赤足踩在逆行的血池上,女人星月织就的衣裙光辉漫漫,她气息短暂地冷笑一声,语气含着冰渣子:“你带给我的故事,今天也该刻下终章。”
裴景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脸。
真实又惊悚。
她无疑是美的,出世之美,只是秋水般的温婉、珠玉般的艳光,都被深银色眼压下。一般人拥有这双眼,给人的感觉都会是惊艳,唯独她给人的惊悚寒意。
来自骨髓,源自天性,仿佛生在这个天地间,就没有资格对视她的眼。
银色,雷雨欲来前的云,深海光芒戛然而止的那层水。
她给自己造出这样出世清艳的皮囊,皮囊之下不该存在的灵魂,却是污浊又疯狂的。这女人的真面目,或许该是个披头散发,眼睛布满血丝的丑女人。
裴景知道上一世的事情,现在对她只有见之欲呕的厌恶。
天道看见他的神色,开始嗤笑起来:“如何,你是不是该感谢我。是我,让你们情意相通,互诉衷肠呢。”
在裴景面前装不下去温柔表象后,她也不再伪装,话语暴露真实的灵魂。
虚伪、世俗又阴晴不定。
而裴景沉默不言,极力抑制自己才不至于动手。
天道从血阶上走了下来。
赤足站在高台边缘,那些血沾染不了她的衣裙,她半蹲下来。
这是裴景第一次看她蹲身,如同神明走下神坛。
她的手指扶着浴血的魔?3" 感化主角失败以后[穿书]0 ">首页55 页, 牵嵘担骸澳闶遣皇翘炎约旱被厥铝耍车教炷С乩矗嬉晕野涯惴叛劾锩矗俊?br /> 她的手指穿过魔骨的头颅,只是轻轻一点。
咚,声响轻微。
裴景却立刻“唔”地一声,剑也拿不稳,痛苦地半蹲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利器凿穿。
而且根本无力反抗!
天道的手指像是在作曲,一点又一点,咚咚咚,“我要你死,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那利器左出右进,左进右出,翻滚出血肉脑髓,这一刻天翻地覆。
令人疯魔的痛苦,却找不到罪恶来源。无力感比痛苦更让人崩溃。
裴景抱着头,汗水流进眼中,大口大口喘着气,眼中唯剩恨分明浓郁。
天道停止了打击的动作,却是微微一笑,说:“你是世外之人,我就真奈何不了你?你信不信,我能驱使着你从这跳下去。”
她把魔骨的头部重新放好,站起身来,手指上还有血。
唇色寡淡,笑意温婉,用一种奇异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声音,说:“跳下去。”
然后他缓慢站起身来,然后往后倒退。眼眸死死盯着天道,灵魂是清醒的,躯体却不受控制。身体骤然下坠,和三尺血瀑一起,滚滚向深渊之底。
他刚刚送那天魔长老下去,现在自己就要去陪他?
倒立着往下,身体失重,看到的是那女人汇纳星芒的衣裙,闻见的是浓郁呛鼻的血腥味,耳边是哗啦啦水声。
这深渊不见底,裴景却无比清楚地知道,下去,必死无疑。
因为送他下去的人是天道,她对这个世界那么熟悉,怎么可能还给他一线生机。
“疯子。”
裴景对这女人的性子极度的厌恶,也不想去接触。
只想一剑了结她,让她收了那不阴不阳的笑容。可现在,自身难保的是他。
裴景咬牙,僵硬地抽出诛剑,想要把它卡在石壁内,阻止自己下坠。手指都在颤抖,天道的指令让这具身体根本不容反抗,就像是上一世天堑峰放任季无忧离开一样,无力。
天翻地覆,血色瀑布越来越急,就要把他的身体也卷进去时。
他感觉,手中诛剑被人夺取,最后一根稻草被抢走,绝望还没溢上脑子,他落入了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清冷如这深渊落雪。裴景一愣,而后大喜,情不自禁伸出手,先抓住了他的衣襟。纯黑色的衣袍擦过簌簌而落的碎石,诛剑在他手,似乎才是真正的归宿。
楚君誉搂着裴景的腰,剑劈山仞,绝地而起。
他周身的气场太强大,奔流而下的瀑布都在某一刻凝结。空气中肃杀的氛围弥漫,一触即发。
立在高台边的天道,手指一紧,银色的眼眸里露出了不逊色于裴景的恨。
第121章 大结局(二)
万年的仇人。
天道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了。往前一步, 衣摆处流苏如细雪,混着来自深渊的青岚雾色,她俯身, 暗银色的眼中光芒凝结成冰,轻声说:“你们今天, 是打算一起死吗。”
“想做一对亡命鸳鸯,我成全你们啊。”
楚君誉的衣袍掠过腾飞的血沫,立在了悬崖边缘,同时修长的手指,翻转过诛剑。
下一秒剑光如虹, 刺破苍穹, 随即是咔咔咔清脆的声响。
剑意化惊雷从天落, 直断八方漆黑巨大的链锁。
吊挂在空中的血池, 再也没有了支撑点, “砰”地往下落。
天道脸色一变, 身体前倾,却也没有失态。衣袖一挥,从她脚下溢出纯白空灵的力量,将高台拖起。
楚君誉却未停手, 又一瞬间, 诛剑一分为万。万万虚影,冲砍旁边巍峨的山壁。剑凿开石头的声音, 分外清晰。
哗啦啦, 飞石从天落, 灰沙铺天盖地。一条一条狰狞的缝,在山壁上蔓延。
裴景还没稳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瞪大眼,看着旁边一整块、即将倾颓的山壁。呐呐开口:“你……在干什么?”
天道也没料到楚君誉一出场,就是这样直入主题的杀意和毁灭。
她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要让血池入深渊,要让禁地被摧毁,让山崩塌,让地分离。血洗九幽。
天道咬牙,从牙缝里霍霍笑出声:“我倒还是小瞧了你。”
楚君誉出现,便一直没说话,气质清冷如空山雪月,神色却是平静的。
平静里暗藏刀锋。
而他也平静地伸出手,剑尖直指那座养育天魔的高台。
被诛剑直指,天道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她是不该觉醒的部分规则,而诛剑,远在规则之上,出生在天地之前。
克制住那份惶恐,她冷笑着:“你这一世已经不是诛剑之主了,装腔作势,以为吓得住我。”
裴景愣怔,感觉到腰上手臂的力度,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楚君誉抱着,赶紧挣脱:“等等,你先放我下来,我现在很强,我帮你一起对付天道。”
楚君誉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唇角一丝冷笑,说出了第一句话:“很强?”低头,神色如霜雪淡淡道:“强到差点葬身于此?”
裴景一噎。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裴景却能感受到楚君誉压抑的怒火。
他生气了怪不得一出场就带着这样翻天覆地的毁灭气息。
“若我来晚一步,是不是你死在下面我都不知道?”
楚君誉问。
裴景被他问懵了。
楚君誉语气冰冷说:“我记得我叫你不要轻举妄动。”
裴景深呼口气:“……对不起。”这次是他鲁莽,根本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天道。
楚君誉沉默看着他。
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裴景会安安分分等他来。
只是没料到,裴景居然找到了这里。而且,差点命丧于此。想到少年刚刚坠下的身影,和自己万年不曾有过的心与魂的惊愕惶恐。
楚君誉眼眸杀意更深,血色浓郁。
他松开裴景,让他安稳站到地上。
裴景下意识抓住楚君誉的手。
八方石链粉碎,这个地方很快也会崩塌,乱石倾颓里,天道冷幽幽望着他们,:“倒还真是情深意切,楚君誉,看来你动情已深啊。”
这对她而言,可是个好消息。
楚君誉现在除了杀她外,不想和她有任何废话。
藏在宽大黑袍下手腕一转,指向高台的诛剑骤然一收。
他反握住裴景的手,转身,把剑柄放到了他的手心。
剑柄青龙盘旋,浮雕栩栩如生,此刻落在掌心,于裴景却是重千钧,他道:“你拿着吧,我现在发挥不出它的力量。”
楚君誉说:“你才是它的主人。”
黑袍银发的青年立在崖端,睫毛鸦羽青色,华发生霜。
神情却是裴景从未见过的。冷静又认真。
“而我,也不需要。”
裴景一瞬间愣怔,然后心中涌出无限慌乱。
“你要干什么?”
楚君誉微笑,轻抚过他的脸:“去做我上辈子没有完成的事。”
“不,你再等等我。”
明白他的意思,心脏揪在一起,裴景瞪大眼。
楚君誉刚才千剑破山,现在从天上滚滚下的是巨石泥沙。
每一颗都像是炸弹,砸向深渊,砸向裴景身边,顷刻爆炸,碎石锋利像刀片。
他太急着去抓楚君誉的手,不小心被那碎石划破脸颊。
血丝伴着发丝,凝固在少年的眼中。
楚君誉一愣,笑了一下。
最开始的怒气也消散。
他伸出手,在乱石纷飞里,接住裴景。
无视旁边飞坠的岩石,和高台上的森冷神明。
裴景抬头,焦急地说:“相信我一次,我们先走!等我有能力再一起,这次先走吧,楚君誉,走。”
“听话。”
楚君誉低头吻上裴景的唇,堵住他口中的哀求,堵住他眼中的悲伤。
“你也相信我一次。”
相信他什么?信他和天道同归于尽?
裴景心中涌现莫大的愤怒,伸出手死拽他的衣服,把这个安抚意义的吻粗鲁结束,眼眶赤红:“你跟我走!”
楚君誉跟他说:“走不了。天道觉醒,九幽复苏,季无忧估计也快赶来,到时你怎么可能走得掉呢。纵然是我护着,也不行。”
裴景只拉着他的手,紧紧不放开,眼底少年时的意气狂妄成空,变的脆弱和迷茫。
楚君誉似乎是轻轻叹了声。伸出冰凉的手,覆上他的眼。每一次见裴景难过的眼神,都如炙热刀锋滚过心脏。
他想,天道这个女人这辈子唯一的聪明,或许就在这了。
留下了少年裴御之的命,长成为他的心魔,成为他的最终审判。
“我会没事的。”
楚君誉耐心跟他解释。
“这一次,不是抛下你,而是我把命交给你。”
“什……么?”
从唇齿间发出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
楚君誉说:“你会知道的。”
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就在他们头顶正上方。血池腥沫,深渊岚烟,远处传来了野兽的咆哮。
埋葬往生之海下万年沉郁的九幽,这一刻彻底暴乱。
禁地崩塌,黑暗里无数双眼睛睁开,望向此处。
而电光火石间,楚君誉猛地把他往外一推。
逆石滚滚,落在地面上,震耳欲聋。
大地在颤抖。
裴景在此间,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手指被人一根一根掰开。
隔着沙尘,似乎是楚君誉朝他一笑。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思,他一点都不知道。
“楚君誉!”
裴景嘶吼出声,重重地喘气,人却被骤然落下的巨物逼的往后退。大块石壁脱落,横立在眼前,烟尘入喉,他最后看到的,是楚君誉转过身,立在昏黄的沙尘里,与高台上的天道遥遥相对。
“混蛋!”他重重伸出拳,捶在那块石头上,骨骼咔咔摩搓出血。眼中液体不由自主冒出。
巨石之后。
整座山都在下坠,唯独高台巍然不动,天道神色冷若冰霜,“我是真的小瞧了你。但以你现在的力量,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和我同归于尽。值得吗?”当楚君誉走过来时,她就已经心生了一丝忌惮,往后退了一步。
楚君誉:“和你一起死,当然不值得。”
天道表情瓦解,手指攀上身后的通向虚空的血梯。心中勃然大怒,但对上楚君誉的淡漠的眼,却又情绪峰回急转。
嘴角扯出一丝弧度,笑容狰狞如白骨之花:“你那么急着找我,是时间不够了吧。你动了情,力量一日不如一日。马上就要变成废人了——唔呃!”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只黑色的蝴蝶,落在了她喉咙上。
蝴蝶是轻软的,扇动翅膀的刹那,却仿佛时空停止。
楚君誉:“所以真该感谢你手下的那些蠢货。”
天道愣了很久,抬起苍白冰冷的手。
那在人间腐食一切的蝴蝶,在她手中也不过肮脏卑微的昆虫,轻轻一捏就死去。
灰色的痕迹在她脖子上留下。
天道已经站到了虚空缝隙之下,面无表情:“那就看我们谁活得久。”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楚君誉对上的,因为她的孩子刚刚觉醒,而万年前那些老不死又以各种方式开始作乱。
她要等楚君誉形同废人时出手,要保留力量帮助她的孩子断天梯!
手指攀上血梯,天道纯白的衣裙开始化为碎羽,身体发肤变淡,她眼含戾气,沉沉说:“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