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峰绿意如洗,金光散漫半边山,比起常年冷烟凉雾的天堑峰,这里更加生机勃勃,也更加温暖。裴景手握剑,低头笑了一下:“有这个想法,不过不是很确定。”
岐丹长老皱了皱眉,对这个少年成名的小师兄不是很放心:“你收徒,关系到云霄未来的继承人。裴师兄,望三思。”
裴景:“你觉得他不适合?”
岐丹长老迟疑了会儿,如实道:“论天赋,他当不得第一,论努力,他也不算出众。云霄万万弟子,他在上阳峰尚不起眼,何谈七十二座外峰,更不用说,还有三十六座内峰的弟子。依我之见,他现在,担不起这个位置。”
裴景想了想,笑了笑说:“挺有道理的,我也觉得,我要是冒然收他为徒,肯定一堆人反对,师尊那关也过不起。不过季无忧,总是有几分特别之处的。\"
怎样才算一个合格的修真男主呢。
他当初能看得下去《诛剑》,本质上就不太可能会讨厌主角。
小时候,是一个吃饱喝足就能得过且过的小胖子,被欺负都是一脸懵逼的,有点憨傻稚气但还是善良。觉醒后,是个大魔头,就有了另一种品质,看修真文都是图爽——杀伐果断,废材逆袭,打脸炮灰,谁不愿看呢。
季无忧的性格,他现在接触的只有懦弱胆小,不过裴景记得,季无忧在觉醒后的修行里,最明确一个性格就是狠和固执。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固执于报仇,固执到疯魔。
裴景意味深长同岐丹长老道:“他要是固执于修行,那么他会是超越我的存在。”
岐丹长老张嘴,瞪大眼。他和裴御之不熟,但是对这位名动天下的首席弟子也有所耳闻——傲慢写在骨子里的裴御之,亲口说出被超过的话。
对那个弟子,真的那么信任?
季无忧,真的那么潜力无穷?
裴景也不管岐丹长老的表情,先离开了。他还有挺多事要处理的,出主殿,陈虚已经在外等他很久。夜幕时分。月明星稀,柔和的光流动在挺立的山峦上。
陈虚道:“你是要亲自去终南峰问,还是我直接把人带过来。”
裴景道:“去终南峰看看吧。可能会有些收获。”
过夜间薄薄的云层。
陈虚偏头,问他:“怎么样,那么久了,你的入世之行如何——七情六欲体会了几样?”
裴景道:“没几样。”
陈虚道:“那换个问法,以一个普通弟子的身份,在云霄修行,感觉如何?”
裴景瞥他一眼:“你真的要听?”
陈虚哼笑一声:“是不是很不习惯,你娇生惯养惯了,肯定惹了一堆人。”
裴景道:“惹没惹到人我不知道,不过走在路上,每时每刻都听到人夸我,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陈虚:“……你活该入世一无所获。”
裴景侧头笑,此刻月色烟岚在身侧,眉眼清隽:“什么叫一无所获,收获也还是有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救被人保护被人承诺呢。”
陈虚:“???”
裴景:“这种感受算不算红尘内。”
陈虚吓到了,僵硬着:“谁?”
裴景若有所思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终南峰。
白衣青年唇角勾起了一丝懒洋洋的笑。
“暂时不说了。”
陈虚心中大骇,追上去,裴御之刚刚那是什么表情?
*
刚刚见了上阳峰峰主,现在就来见终南峰峰主,裴景感觉自己今天还是很尽职尽业的。
终南峰在云霄的边缘,夜间就显得有几分阴森。
陈虚道:“那个弟子是与那魔头接触后,唯一活下来的人。他灵根尽废,人也傻了,想要从他这里获得信息,便只能用窥灵之术。”
窥灵之术,就是坐阵窥探人脑海里的记忆。窥灵不是摄魂,不会伤及人的身体。所以其实能得到信息也不一定多,甚至不一定对。
裴景道:“所以他现在在阵法里?”
终南峰峰主是为女子,一身道袍,带着帽子,像个苦行僧般,不说话看不出性别。闻言,低声道:“是,我前些日就已经备好了阵法,等着裴师兄回来。”
往宫殿的地下走。烛火幽幽,一方高台悬空,下面是流动的黑色的河流。八方立眼,高台上盘腿坐着一个男子。模样普通,穿着外峰衣服。
双手被锁链卷在一起。闭着眼,表情却安详,仿佛睡着了。
终南峰峰主道:“他醒时疯疯癫癫,还会咬伤自己。我便让他先沉睡。”
裴景问:“他什么时候出事的。”
终南峰峰主皱了下眉:“那一日我再给门下弟子讲道,他突然就冲了进来,眼睛赤红,衣服上浑身是血。发了疯似的,见人就咬,咬伤了我不少亲传弟子。其中我座下二弟子,差点被他咬断手。”
裴景:“那些弟子被咬伤后如何?”
终南峰峰主道:“大部分都是些小事,就是长梧伤的有点严重。”
第58章 青眸与火
裴景问道:“那他现在还好吗?”
终南峰峰主说:“长梧闭门修养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我也没怎么见过他。”
裴景点头。
终南峰峰主:“既然师兄来了, 我先启动阵法。”
“好。”
窥灵阵启动的一刻,从高台上直落入水里的锁链发出清晰的振动声, 轰隆隆。而坐在阵法中央, 闭眸沉睡的男人身形猛地晃动,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变红。
裴景在下上望。
窥灵阵能把人潜意思里, 最鲜明的记忆勾出来。他看到那个弟子眉头紧锁,牙齿颤抖,四肢都在战栗——呈现一种像极冷又像极热的状态。紧接着, 高台上哗啦啦燃起了虚火, 火是诡异的青色,围绕在弟子的周围,把他的眉眼炙烤得森冷。
因为手臂被锁禁锢, 他身形不得动弹,蜷缩着, 冷汗流了满脸。隔得很远,但昏睡的少年噩梦中的呢喃还是能听清, 他说:“火……好大的火……我好疼啊……”
一直重复火和疼。
陈虚说:“这类颜色的火我还没怎么见过。”
裴景道:“异火,蓝色或是灰白色,大概是鬼火。至于青色……挺罕见。”
火烧灼着少年灵魂和肉体, 他在睡梦里, 把自己整个人弯成一个扭曲的姿势。
就在火势加大, 越燃愈烈之时——熊熊大火烧至高空, 突然由下而上火焰变化汇聚, 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眼。
众人都一愣。
眼是半圆形的形状,眼白干净,瞳孔是和这火一样的青色,眼睛没有光泽,死气沉沉,骤然望过来,有一种直入人心的凌厉和寒气。
青眸在火海之上——它出现的一刻,那名少年嘶声尖叫!“啊——!”他双手抱头,十指插进头发里,深深抠出血来。
紧紧是窥灵就已经让他如此崩溃,这个弟子生前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终南峰峰主将阵法的机关按下,锁链缓慢移动,青色虚火也沿着高台边缘,散去。而那名弟子,在噩梦散去后,手指才一点一点放下,陷入继续的长眠。
出暗室。
陈虚道:“那眼睛有点古怪,我总觉得它不是人的眼睛,人的眼不会长成那样。”
裴景道:“哟,你真聪明,这都叫你发现了。
陈虚懒得理他,继续说?3" 感化主角失败以后[穿书]0 ">首页25 页, 约旱牟虏猓骸安幌袢说难劬Γ瓜袷牵堇嗟难劬Α!?br /> 裴景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你不觉得很眼熟吗。我怀疑这眼的主人和天堑峰上那只胆小鬼是远房亲戚。”
陈虚一经他提醒,一下子转过身:“对!就是鸟禽的眼!这妖魔是一只吃人的鸟妖?!”
裴景若有所思:“可能吧。”
出了暗室,裴景和终南峰峰主说话。
他问:“终南峰曾经起过火?”
峰主摇头:“不会,我这几月一直在峰内,若是起火不可能不察觉。”
裴景顿了顿,便问:“这弟子的身份是什么?”
峰主沉吟一会儿,才慢慢道:“他出事后我才去调查了一下他的身份,这弟子叫玉明,入仙门之前是一个凡人富家公子,但年岁过久,这些前尘往事也不重要。两百年前拜入云霄,入我终南峰,一直以来默默无闻。”
裴景道:”那倒是有意思了,你与门下弟子讲道,是在终南峰的主殿。他一个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怎么进来的。”
终南峰峰主一愣,眉头皱起来:“这我不知。我询问过领事堂,按理来说。那段时间,他应该在山下做任务,不该在宗门内。”
裴景立在殿宇之间,月色皎皎,说:“你这几日好好查一下这座主殿。”
终南峰峰主领命:“是。”
在看到那名叫玉明的弟子身体变红之时,裴景心中就有了一种诡异的猜测,他在上阳峰所见,季无忧也是这样的,甚至动作都出奇地相似,蜷缩,抽搐。
青色的虚火,青色鸟眼。
“青火,青鸟。”裴景偏头,问陈虚:“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陈虚和他对上眼,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云霄至经天院,接触到的人也都重合。
陈虚几乎是不假思索:“凤族。”
裴景道:“涅磐之始,凤族一直以来都是以火为灵。当初在经天院,除却凤矜,也有几位凤族的小贵族。这种浮夸的五颜六色的火不就是他们一族最喜欢的吗。”
陈虚抽嘴角:“你能不能放尊重点。”
裴景没理他,自顾自说:“但没道理,虽然凤族远古时期有食人的本性,可凤栖山离沧泽大陆太远了,他们基本都娇生惯养。跋涉千里来吃人,这种事他们不会做的。”
陈虚沉吟之后:“会不会是凤族的逃犯?”
裴景古怪看他一眼,点头:“但也有可以是逃生的难民。”
陈虚:“???”
裴景:“凤矜当新帝,子民生活在水生火热中不是正常的吗。”
陈虚叹了口气:“……你们还真是出奇地一致了。凤矜当帝王,你觉得凤族得完,你当掌门,凤衿觉得云霄要凉。”
裴景道:“凉不凉,要他来看一眼不就得了。”
陈虚不以为然:“他现在好歹是一族之帝,哪是那么闲的。”
“凤矜尚不足千岁,族里那些长老不会把重务交给他,就是个挂名的——而且你放心,他现在特别想来云霄,一定会同意的。”
陈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想来云霄?”
裴景拈花摘叶,故做高深一笑:“因为我。”
陈虚差点得吐了:“你真以为你和凤矜是话本里说的相爱相杀的关系?你疯了吧你。”
裴景继续笑,拍拍陈虚的肩,顺便把手擦干净:“这些话本,看了会变傻,你少看点——我出关后,有没有破元婴,现在修为如何,他比谁都想知道,做好迎接凤弟弟的准备就行。”
陈虚竟然觉得他说的还有点道理,跟在他后面:“准备什么。”
“烤乳鸽,炸麻雀,炖山鸡,安排一下。”
陈虚:“……”
终南峰毗邻一片小山林,星光月色都暗淡,树枝婆娑,一股阴凉之意。
裴景四顾看了看:“我以前路过终南峰,可不是这气氛,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七十二座外峰,若是峰内出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陈虚道:“我总觉这件事,虽然看似发生在云霄山脚下,但其实就是冲着云霄前来。”
裴景没说话。
那只鸟眼其实并不能证明和凤族的关系,但裴景还是选择给凤矜写了封信。要他来云霄一趟,毕竟身为上古神兽转世,凤矜
青火燃烧起的那一刻,那种炙热的感觉,熟悉的气息,叫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情。千面女,书阎,乃至现在的青鸟,不约而同出现在他身边。
当初长天秘境,他听书阎的□□或是属下说,是为了杀他而来——那么所有的人都为了杀他吗?——不对,书阎的杀意只源于那扭曲的忠诚,他所忠的人恨他,所以他要杀他——杀意并不强烈,长天秘境里只放入一缕分神,甚至在忠廉村也一直懒得下手。
天堑殿。裴景执笔,在纸上点着关系。
“书阎背后有人,那个人恨我,但没有下令要杀我。”
“我以前惹过谁吗?”
他曾经听寂无端说,千面女出现在天郾城是凭空的,没有来历,莫名其妙。《诛剑》篇幅长达几百万,他只看到季无忧回来复仇,但前期作者埋下了特别多零碎的伏笔,甚至天魔血统都还没解释。所以在和虞青莲谈话时,裴景做出的假设是——千面女来自这个世界的另一个面,在极深极深的地下或者在比瀛洲更远更莫测的海外,与天魔有关。
而当初追查书阎,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书阎给他的感觉和千面女那种阴冷感很像,裴景觉得他们可能来自一个地方。
但,书阎居然是离国人?货真价实有名有姓的张青书?只因为一口缸所以拥有了那么强大的力量。
所以假设推翻。
“他们是从人变成魔的,书阎生前是张青书,那千面女生前会是谁,身上长着一千张脸,她活着的时候是干什么的?美容整形的?修真界也有这个,不不不——女修想要易容换脸,施个法就行了啊。”
“可能她生前是个凡人。”
裴景表情瞬间变得有点古怪,有了一个猜想。
“她生前是不是那种把别人好看的脸撕下贴自己脸上的疯子?而且不只爱美,还容易喜新厌旧,一天换一张……”
他脑补就已经想象出了一个病态的大家闺秀。
坐在房中,玉鼎香炉青烟袅娜,对着泛黄铜镜,用簪子按压着脸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