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誉,“而你也是众生之一。”
“我……我也是苍生。”
楚君誉说:“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心魔吗?”
裴景不说话。
银发青年淡淡一笑:“因为你在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把自己当做此间苍生。”
接下来的话,裴景听得人都发懵。
楚君誉的话很慢,语气也很冷淡,听不出一点教化的意味,就像是在单独为他陈述一件事。
“历劫苍生很简单,云霄剑法最后两阶不写过程,不是因为太深奥,是因为太苍白。千秋境界,突破化神后自然而然就会破。至于苍生境界,千岁光阴,你什么时候能真真实实活在这片天地里,什么时候苍生就是你。”
“返璞归真?”青年念出这个词都有点戏谑的味道,“我觉得你师尊,是想让你在最开始找原因。”
裴景紧张的时候,小拇指会无意间蜷缩,他刻意将语气调的轻松,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笑:“好像有道理,那我要怎样真真实实活着。”
怎么真实地活着。
忘掉这是本书的世界。
忘掉天道和主角。
忘掉季无忧。
忘掉这个世界的剧情和秩序。
甚至,忘掉我。忘掉一切不该出现的变数。
楚君誉垂眸,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想通了一些事,反而笑得愉快起来。
现在他才明白,重生之后,最后一点仅有的温柔和耐心,他都给了裴御之。
笑意在眼角滟开,银发青年血色的眼眸却幽深可怕。
轻声说。
“杀了季无忧,你就能破苍生。”
这话在裴景脑海里炸开一个惊雷。他瞪大眼,眼睁睁看着离他咫尺近的青年,太近了,楚君誉手就撑在他身侧,气息入刀刃染血。压迫感,冰冷感,叫裴景无所适从。
“不,不,这还是算了。”
在天堑峰天堑殿,身为云霄掌门,裴景内心一直警示自己不能失态,腰杆挺拔,仪度翩翩,凝视楚君誉的眼,佛系含笑拒绝了。
杀一个人就能破剑阶?
不管季无忧是不是主角,都不可行。
楚君誉料到他的反应,却没后退,手臂环过裴景的身体,银白如霜的发都落在了裴景的身上,刹那,一股热气在裴景身上,由大脑皮层一直蔓延到耳朵,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耳垂肯定很红。
裴景抓耳挠腮想劝他一句,在云霄对掌门不敬是不行的,犯了云霄禁令的,换个地方行不行——
我呸!什么玩意!他在想什么!
还没等他胡思乱想一圈,楚君誉清冷的嗓音已经就靠着他的耳朵响起。
“闭眼,转过去。”
气息温热,紧贴着耳廓。天堑峰常年积雪带霜霁的低冷气温,此刻都给他整出来燥热的感觉。
裴景怎么可能闭眼,“你要干什么?”
“帮你破元婴。”
“???”
他破元婴遇到瓶颈今日只是一言带过而已,楚君誉这就找到源头了?
还有这等好事?
被人半圈在怀里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自诩亿万少女的梦中人,但他现在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手足无措。
又不可能真闭眼,那更羞耻。
于是裴景只好继续正襟危坐,低头,玉冠下俊容冷静,手拿过一旁的笔,心烦意乱,开始抄写门规。通红的耳廓暴露了他。
抄了大半辈子门规,这是第一次抄的那么真心实意。
楚君誉只看到他拿纸笔,目光淡淡一扫,没明白,也懒得去深究。
“你破苍生,不如破元婴实际。”
裴景手写心念:第一条,不得欺师灭祖,不敬尊长。
白衣青年身上那种初雪青草般干净的气息在一次围绕不散,肩膀显瘦,衣袍流风,皮肤是透彻如玉的白,耳尖上的一抹绯红惊心动魄。
楚君誉垂眸,视线落在他耳朵上。
裴景继续写:第二条,不得恃强凌弱,擅伤无辜。
但还是不自在地开口:“你对我云霄剑法那么了解,是以前也研读过,破过苍生吗?”
“是啊。”
楚君誉探寻着裴景的脉络,这样的姿势能更快更周全找出原因,听到裴景的问话,淡淡说:“我师傅死后,我就破了。”
裴景一愣。
为什么从楚君誉嘴里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会让他突然一瞬间,那么悲伤。余光瞥在落在他肩头的苍白的发,那种冰凉,就像身后人冰天雪地的内心。
楚君誉道:“闭上眼。”
这一次他只有三个字。语气已经有了命令的成分。
裴景察觉他应该是在他身体里发现了端倪。便一咬牙槽,真闭上了眼。手指紧握笔,开始默写。
第三条,不得同门嫉妒,自相残杀。
忽然,楚君誉的手掌就扶上了他的胸口,心房之上。血液脉搏汇聚处,丹田之上另一乾坤。
一瞬间,浑身僵硬。大脑空白,写不下去了。
楚君誉说:“你体内有天魔之气。”
而裴景只是呆呆低头,看着自己写不成样的字。
他刚才……
握笔,都是抖的。
第63章 紧张
而裴景本来就很乱的心思, 因为楚君誉的一言, 镇静下来,脑子里回荡着这四个字。天魔之气?天魔,是他想的那个天魔吗,突破元婴时总有一股阴冷之气横生骨髓血液,阻碍灵力运转,原来是天魔之气。
月色过窗,清冷雅致的无涯阁内, 楚君誉从身后环抱住他, 手指轻轻点在他心口上方,他俯身而下,气息如一捧雪。
“蛰伏很久了,应该是你出生时便有。”
裴景一愣,霍然转头:“出生时便有?”
楚君誉微微一笑,语气竟然有几分温柔:“是呀, 你命中注定破不了元婴。”
裴景皱了下眉,想到《诛剑》原书里的情节,里面裴御之想要夺取季无忧的金丹炼药,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现在倒没什么惶恐的心思, 一路顺风顺水至金丹大圆满, 坎坷磨难总会来, 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一关。
“有什么破除的办法吗?”
楚君誉松开手, 无意间掠过裴景的发, 柔滑冰凉, 一时间手指便停下,绕着玩起来,轻描淡写说:“我可以帮你。”
裴景问:“怎么帮?”
楚君誉:“先找一处温池。”
裴景第一反应居然是问:“要不要脱衣服?”
问完。
裴景:“……”
楚君誉:“……”
两人都陷入沉默。
银发青年就这么与他对视,很久缓缓开口:“不用。”
裴景:“……好。”真想钻个地缝。
天堑峰是没有温池的,而离的最近的,应该是在书峰的后山。找到病症,当然不能拖延。
前往书峰的路上,裴景想了一些事,按楚君誉的人设和他那么厌恶季无忧的性格,在原书里应该也是个反派,而且那种是《诛剑》后期出场就直接带给主角窒息般碾压的反派,不是他这样只活跃在前期的炮灰。想到楚君誉说,来云霄为了一个人,裴景便问:“你是不是没来云霄之前就认识我?”
楚君誉却问说:“你想听到什么回答。”
裴景:“别骗我就行。。”
楚君誉深深看他一眼,说:“认识。”
裴景继续问:“我在你记忆里很蠢吗?”为什么蠢,,他记得他对外的形象还挺光明伟大的。
楚君誉一笑,说:“会问出这种话,你说呢?”
裴景停下脚步,俊逸的脸上是另一种执着:“哪件事。”以前顶多被楚君瑜气得磨牙,但他现在却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哪件事让你觉得我蠢。”
书峰藏书楼的山路前,有一条霜叶染红的走道,白天看像一团红云,夜间却显得有几分萧瑟来。楚君誉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淡淡说:“非要在我这得出一个答案?”
“嗯。”
25" 感化主角失败以后[穿书]0 ">首页27 页,
楚君誉忽然似笑非笑问,“裴御之,你觉得我的耐心很好吗?”
“……”好个屁。
裴景沉默地低下头。想起云岚山脉枫叶落如雨的那个夜晚,从黑暗里走出的神秘银发人,对他也是一样的语气。心情莫名奇妙就低落了起来。
在枫林的后山,寒意层生,草木结霜的深处,落座一处温池。白雾一点一点往外渗,但却是冰冷,更像一处寒泉。
楚君誉说:“进去。”
裴景以前修炼,也在冰室里呆过,所以并不怕冷,很自然的将身体沉入水中,寒气一点一点渗入骨髓,让他眉宇都染了一点白霜。事关自己破元婴的事,裴景还是挺积极的,偏头:“然后呢?”
楚君誉:“然后闭嘴。”
裴景恨得牙痒痒,果然还是少年的楚君誉可爱,虽然同样冷冰冰,但任由他勾肩搭背也不会嫌烦。居然嫌他话多,他对谁话多过。
楚君誉道:“当自己在闭关,试着突破元婴。”
裴景在温池里偏头,愣怔又惊讶:“在这里怎么可能进入闭关时的心境。”
他乌发落了一肩,发白的雾气里,漆黑的眼眸显得温澈又明亮,雾失楼台般动人。
楚君誉直视他的眼,放低声音说:“试试。”
裴景眉心一皱,但也还是很听话地转过去,背对他。开始运气凝神,金丹破元婴并不是说的玩的,感知天地,顿悟万生,少说也要十年。怎么可能一息之间进入状态。心里想着不可能,但他还是尽力去试。能登顶天榜,裴景本身的意志和心性就不会差。
很快摈弃杂念,风吹草动尽入耳,空中的金木水火灵力星星点点,连光都实质化。
他丹田内的金丹已经达到最终状态,浓郁精髓,甚至有溢出的征兆,就像盛满的水缸,需要打破,换另一个容纳之所,金丹化婴。而随着神识一点一点变长变深远,他周围蛰虫出动草木生长,声息都更加明显。紧随而来的却是身后之人的呼吸,轻轻浅浅,如丝如缕。然后一切都变了样,山川静止草木不言,他被拉回现实,识海甚至开始临摹楚君誉的模样,发与眉眼,风姿卓绝。裴景努力想要自己的神识正经起来,然而它们像是一群调皮的小孩,根本不听话。
楚君誉将一滴血滴入寒池里,血色很快淡的看不见。守在一旁,等着蛰伏在裴景身体里的天魔之气出来,见半天没有动静,低头,却看到裴景复杂的表情。这个年纪还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于是这种纳闷的表情做出来,竟然有一种稚气的可爱。
楚君誉心中叹口气,按住裴景的肩膀,喊了声:“裴御之。”
裴景几乎是一瞬间就睁开了眼,又是纳闷又是恼羞,他刚才在干什么?!
楚君誉眼眸沉如寒星,说:“你刚才在想什么。”
裴景一窘,开口:“我……”说不出口啊。而楚君誉的神情那么认真,裴景诡异地生出一份羞愧之情来。他靠在岸边,小声说:“今晚怕是不行,离上次闭关太久,我可能还要点时间。”
不是这个原因,他在撒谎。
只是他放低语气后,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楚君誉深深看了他一眼,只道:“好。”
楚君誉说了好,然而裴景一夜无眠。静坐在天堑殿里,呆了很久,黑发雪袍都冰冷,直至天拂晓。他答应的肖晨之约在三天后。
所以今天的安排是去一趟迎晖峰。
见到陈虚后,两人乘白鹤飞往外峰。
陈虚觉得裴御之今天很奇怪,木讷讷地一言不发,就坐在白鹤一端,不知道想着什么。想当初,他第一次坐白鹤,可是说一句揪一撮毛,极尽讨人厌之能。
“你思春了?”联想裴御之那一晚说的那番话,陈虚问出了很关键的。
本来以为裴景会笑着怼回来。
没想到裴景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真心实意地提问:“当一个人靠近,你会忍不住紧张是为什么?”
陈虚差点噎死,瞪大眼,“这你问我?”
裴景困扰地想要抓头发,但一想他现在不是少年模样,是云霄首席弟子,就收回手,改揪身下白鹤的毛,“也不是紧张,就慌张,怕表现不好。”
陈虚听了觉得有意思:“怕表现不好?真稀奇,你居然还有这份心情,想当初经天院,你在在师祖面前都没这觉悟。”他凑过去,很八卦:“到底是谁。”
裴景一脸厌烦地把他头推开,复又陷入纳闷的边缘:“你别问是谁。烦着呢。”
他其实是问错了人,若是问虞青莲,大概马上会收获意味深长的笑,问陈虚,那就是另一种思路了。
陈虚择偶的标准自相矛盾至极,在女修面前又总是端着,可以说七情六欲了解的没比裴景好多少。
陈虚想半天,嘀咕道:“紧张,表现不好,这不就是我在师祖面前的表现吗,经天院那会儿,我看到师祖就恨不得绕道。。”
云霄祖师爷比掌门更恐怖。如果说天涯掌门已经被裴景逼成暴躁老哥,喜怒形于色。那么涵虚师祖就是笑面虎,看起来总是和颜悦色,下手可一点都不含糊。
化神期大佬的不含糊,对他们来说,简直噩梦。
他转着脑袋,想裴御之这是遇到了谁?可思来想去,天堑峰一年四季不见过去个人。现在那里,只有……哦,他哥哥。
陈虚眼眸瞬间瞪大:“你说的不是你那个哥哥吧。”
裴景提哥就翻脸:“……滚。”
陈虚见他表情就知道猜对了,乐得笑起来。
那神秘的银发人倒是真的厉害。
“哈哈哈,你居然也有今天。能让你产生紧张的情绪,天底下独他一分了,真是个狠人。”
裴景手里攥着的鸟毛全部扔他脸上。
陈虚用袖子一挡,贱兮兮说,“害怕表现不好,你怕哪方面的表现不好啊。觉得自己不能当个好弟弟?”不得不说,在裴御之身边呆久了,陈虚怼人的功夫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