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松只是跪在母亲面前,低头不语,任由她对自己拳打脚踢。
但是自那以后,他所有的迷茫无措都消失了。
“你看。”林渊把请求他赐婚的折子递过去。
有了吕家起头之后,别的和孟家结亲的世家也想有这样的殊荣,他们争相递上折子。
不过林渊这次可不打算再赐婚了。
陈柏松看完之后说:“他们事情太多。”
语气中是慢慢的嫌弃。
他觉得这些人就是没事找事,招赘入赘这样的事还要来让林渊管。
“朝堂上的事都一大堆。”陈柏松翻了个白眼。
林渊看他翻白眼还笑:“都是些小事。”
陈柏松面无表情:“你这些天每天就睡两个时辰。”
林渊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你好歹把午睡也算上。”
陈柏松看着他。
林渊叹气投降:“好好好,我不管他们,他们愿意入赘还是招赘都是他们的事。”
“对了,国书已经发下去了。”林渊说,“各国使臣近期就该来京了。”
国书会发给周边国家,这些国家会马上启程恭贺以及纳贡。
说是纳贡,其实他们送来的东西并不昂贵——可能在他们国家算昂贵的。
但林渊这边要以高于这些东西更多的好处回报他们。
所以周边小国都很愿意来朝贡,朝贡之后就能进行贸易往来。
还有塞外部落,这次也会过来,这是他们跟大明朝打好关系最正式的一次机会。
也是林渊的机会。
“军事和经济。”林渊点了点面前的图纸,上面是几个部落所在的方位。
林渊又说:“文化与传承。”
陈柏松看向林渊。
林渊笑道:“这次我想试试别的方法。”
除了战争以外的方法。
蒙古依旧没有归心,林渊此时要做的就是怀柔。
但他的怀柔不是为了让蒙古各个部落老实下来,而是一步步地蚕食他们。
为了不让蒙古各部发展强大,一般是不会跟蒙古通商的,也不会联姻。
“叫脱脱来吧。”林渊对陈柏松来,“他闲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他上场了。”
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叫脱脱去一趟蒙古诸部。
脱脱倒是没想到自己还会成为使臣,他回家之后就让仆从收拾东西,尽早前往蒙古部落。
哈刺章这次也要跟着父亲一起出使。
两人带着一对人马离京。
哈刺章和楚麟在城门口话别。
“你要小心。”楚麟担忧的看着哈刺章,他随着年纪增长,身上没有了那股少年气息,但却更加儒雅柔和,以至于现在他出门都要带着斗笠。
免得被哪个大胆的姑娘叫人抢回家。
——他已经被抢过两次了。
每次都是哈刺章带人把他抢回来。
哈刺章也长大了,他以前是一匹幼狼,现在已经有了尖锐的爪牙。
他长得更加高大,比楚麟高出了一个头,体魄强健,肌肉结实,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和中原人有很大不同。
“我知道。”哈刺章对楚麟说,“你也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少出门。”
楚麟笑了笑:“等我年纪再大点就好了。”
等他老了,应该就不会有小姑娘爱他了。
哈刺章还说:“我回来之前,你可不准成婚。”
楚麟依旧笑:“知道知道,必然要等你回来,到时候请你喝酒。”
哈刺章和脱脱翻身上马。
楚麟站在原地看着哈刺章离去的背影。
“贸易往来,通婚。”林渊喝着茶说,“除了武器马匹不能卖过去,别的都行。”
宋石昭皱眉说:“那岂不是让他们……”
林渊笑道:“不急,慢慢来。”
贸易往来会让更多商人进入各个部落,足够让商人们摸清这些部落的构造,他们的粮库和兵器库在哪里,有多少可用人手。
还有就是让这边的文化传过去。
蒙古现在还是奴隶制。
生子从母。
母亲是奴隶,生下的孩子也是奴隶,哪怕父亲身份高贵也没用。
蒙古的奴隶可比贵族更多。
一旦奴隶们发现,自己也可以成为百姓,也可以拥有人权,也能有自己的家庭和子女,不用受鞭打就能活下去,他们会怎么选择呢?
而且蒙古很多奴隶主都在饿肚子,他们的生产力不足以支撑人口。
既然换个地方能过好日子,为什么不换?
家国这个概念,只有受过教育的人才有。
而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可没有这个观念。
蒙古没有只有族姓,没有家姓,只有部落跟氏族的姓。
达林太就是一个奴隶主,而他就是典型的自己都吃不饱的奴隶主。
他也不会虐待自己的奴隶,但他都吃不饱肚子,奴隶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他可以住在蒙古包里,有自己的羊群和马,奴隶们只能幕天席地,他有衣服穿,奴隶却没有。
奴隶们会生孩子,孩子依旧是奴隶。
不过这些孩子有时候能活到长大,更多的很快就会饿死或是冷死。
一场小小的疾病就能带走一条生命。
达林太出生的时候,他的祖父正好七十岁,他的名字就是祖父的岁数。
他的妻子也是附近一个奴隶主的女儿,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儿子们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好,他们向往更广大的天地。
他们最近就在讨论脱脱的来使。
“他不配当蒙古人!”大儿子总是这样,提起脱脱就要怒目,“我们蒙古人不畏战!”
小儿子从小就是大儿子的跟屁虫,哥哥说什么他也说什么:“对!”
但是随着脱脱的来使,商人们也来了。
达林太第一次和商人们做生意,他的羊群换来了比往年多几倍的粮食,还换到了盐和糖,以及中原的酱料。
商人还对他说:“你的羊养的很好。”
商人们会说他们的语言,虽然生涩,但他听得懂。
家里有了更多东西,连奴隶都能吃的比以前多一点。
商人们还会带来一些首饰,都不贵,他们说是镀金镀银的,不是实心,所以很便宜。
还会带来棉布和丝绸,以及过冬可以用的棉衣。
达林太就听见儿子们提起脱脱的时候换了一番说法。
大儿子说:“毕竟是蒙古人,脱脱还是记得的。”
小儿子也说:“听说哈刺章很厉害!他的刀很厉害!”
脱脱用利益让他们改观,哈刺章用武力让他们改观。
尤其是这两父子来了以后,他们的日子确实变好了,一天比一天好。
达林太还给妻子买了一根银簪。
学着商人们给他演示的办法给妻子簪上。
“不知道汉人的城是什么样的。”妻子摸着头上的银簪,脸上带着羡慕的神色。
商人带了许多东西来,他们家是买不起丝绸的,只买了棉衣用来过冬,她从没见过那么轻又那么厚的衣服,很软也很暖和。
达林太笑着说:“咱们这儿肉不值钱,换到汉人的城里就值钱了。”
妻子点头,他们今年换到了很多盐,就连奴隶也能吃到一点咸味,奴隶们干活更卖力了。
有时候商人带来的人也会跟奴隶们说话。
商人会从奴隶主的手中把奴隶买走,搬运货物,一个奴隶比一头牛还要值钱。
很多奴隶主都会把奴隶卖出去。
奴隶是不会缺的。
总有奴隶生孩子,也总有原本的贵族家庭变成奴隶。
于是商人们就会带着这些奴隶去做生意。
商人们和奴隶主谈生意的时候,商人们的奴隶也会跟奴隶主的奴隶待在一起。
明明都是奴隶,但商人的奴隶却能穿着布衣,有些还能佩戴短刀。
“大人对你们这么好?”有衣不蔽体的奴隶充满了嫉妒的看着以前的同伴。
同伴被商人买走之后,他以为去干重活的同伴很快就会死。
却没想到还能再见,再见的时候,同伴还穿上了大人们才能穿的衣服,还能佩戴短刀。
那可是短刀啊,奴隶主都没有几柄。
原本的奴隶笑着说:“我现在有名字了,我是大人买下的第一个奴隶,大人说我叫阿大,还说中原是没有奴隶的,以后我就是大人的雇工,等大人卖完货物,会带我回中原,等我偿还了大人买我的钱,大人还会给我工钱。”
奴隶们不相信:“汉人都很奸诈,他们说的都是假话,等你到了中原,他就会打死你。”
阿大摸摸自己的衣裳:“那也不亏啦,我现在不是奴隶了。”
奴隶们一愣,看着阿大。
阿大说:“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如果我还是奴隶,我的孩子也不会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但我以后就不是奴隶了,我可以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奴隶们又说:“你去了汉人那里,他们会打你的。”
阿大说:“我去过汉人的城。”
那是最靠近蒙古部落的城,有高高的城墙,有很多人。
“城里的汉人没有打我。”阿大的眼睛挣得很大,“城里也有很多奴隶!”
“他们被卖过去以后就在汉人手底下做事,有一个奴隶很厉害。”
“他还了汉人买他的钱,还在那里买了房子,他干木工活干得很好!”阿大羡慕的说,“我去过他家门外,是砖瓦盖的房子。”
阿大一脸激动地说:“他还要成亲了!”
奴隶们吓了一跳:“谁愿意嫁给一个奴隶啊!”
阿大说:“他的木工师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阿大手舞足蹈:“因为他现在是个厉害的木工!他可以挣很多钱!”
阿大憧憬地说:“再跑几趟我就能还完大人买我的钱了,到时候我也去城里,可以找到工作,也盖自己的房子,成亲生子。”
奴隶们傻了一样看着他。
不知道是他在做梦,还是自己在做梦。
第 175章
蒙古也不是没有贵族认为这是汉人的阴谋, 意欲让蒙古人因享受而堕落。
但好处显而易见, 坏处又太远。
毕竟汉人会送来盐和糖,还有许多草原没有的东西,以前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的东西,现在普通的蒙古人也换的起,在他们这里不值钱的东西, 却能在商人那里换到不少钱。
贵族们也会收到商人送来的礼物。
当然不是无偿的,可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说两句话的事就能得到昂贵的丝绸,精致的珠宝和真金白银。
反正他们不会把自己的战马和武器卖出去,既然这样, 何乐而不为呢?
既不用付出代价, 又能得到好处。
难道把商人赶走, 把商人杀了, 他们就能过得比现在更好吗?
不可能嘛!
而且以前不值钱的奴隶也值钱了。
一个奴隶的价格能比上一头牛了。
而且奴隶比牛好养,奴隶自己生,随便养,可奴隶的数量从来没少过。
在他们眼里,奴隶就是畜生,甚至还不如畜生, 畜生养大了还能杀了吃肉, 奴隶呢?
奴隶们也愿意被商人买走。
虽然被买走了以后也要干活, 但越来越多的奴隶知道, 只要他们还完了商人买他们的钱,他们可以在汉人的城里当自由民, 可以拥有自己的财产。
刀疤就是这样一个奴隶,奴隶没有名字,他因为脸上有一道刀伤,所以被别的奴隶叫做刀疤,他生得五大三粗,明明总是吃不饱肚子,看起来却比别的奴隶更强壮。
因为这个,他才被商人挑走了。
但他的额吉没有被挑走,额吉生他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幸好主人仁慈,才没有扔掉他的额吉,临走之前,他对额吉承诺,等他成了自由民,他就回来接她。
他不知道自己的阿布是谁,奴隶都这样。
只知道母亲,不知道父亲,有时候可能连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刀疤就这么跟着商人走了,他有时候会像牛马一样背货,也依旧风餐露宿。
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能吃饱了,新的主人是个很厉害的大人,他跟贵族们做生意,做完生意之后就会回到汉人的城里。
刀疤是第一次进汉人的城,他和跟自己一起被挑出来的奴隶走在一起。
“汉人的城墙好高。”同伴有了新名字,叫老虎,他自己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