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麟笑道:“陛下吩咐下官送您去府上,东西一应俱全。”
不用去客栈挤当然是好事,朱元璋点头,楚麟上马在前面带路,朱元璋的车架在后面跟着。
等到了大门口,楚麟才对朱元璋说:“陛下说了,等另两位大将军到了,才挂牌匾。”
朱元璋点头:“我知道。”
他明白这意思,肯定不会挂将军府,等陛下给他们封了爵位,这牌匾才会挂上去。
朱元璋带着妻子女儿先进去,仆从们从后门进院子,先把行李搬下来。
刚进了院子,朱大娘就闹开了,她拽着马氏的手,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娘!这屋子!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屋子!”
地上铺着地毯,走着软得很,没地毯的地方就是亮晶晶的瓷砖,堂屋里的摆设全是精品,就说桌椅,都是她在边关没见过的款式,她找了张椅子坐下去,屁股下头是软的,垫了软垫,里面填的事棉花。
“小娘!咱们去房里看看!”朱大娘风风火火的牵着妹妹去后宅找自己的闺房。
一间间推开看了,每个房间都觉得好,但当她们一起推开相邻的两间房时,气都不会喘了。
“这屋子……一看就是给咱们准备的!”朱大娘把大张的嘴合上,想起友人说的,京城的闺秀都是小声说话,小步走路,小口吃饭,她虽然觉得那样太累,但是也觉得说不定学着她们就能融入京城。
说起来,朱大娘还是有些自卑的。
她听说书的说过,大户人家的姑娘,那都是杨柳腰,樱桃出,柳叶眉,要轻声细语的说话,待人接物要大方得体,又得有姑娘家的矜持,琴棋书画都要精通,管家的事也要自幼学,小时候跟自家兄弟一起读书,四书五经不说精通,但也要看过。
还有女红,绣朵花儿要能引来蝴蝶,下厨要能做出叫人赞不绝口的美食才行。
朱大娘觉得自己就是再投一次胎也学不会,太难了,那哪里是大家闺秀,那都是娘胎里就开始修行的精怪。
光说绣花引来蝴蝶,朱大娘就做不到,她不爱这些,朱元璋和马氏也不逼着她们姐妹去学,小时候是没想到,长大了就是指着姑娘招赘,既然是招赘,就不必学这些东西,有她们在老子在,还能少她们衣服,少她们收拾?
朱元璋反倒期望她们强势点,镇得住家宅,别以后招赘被男人把持着,要是被男人哄过去,朱家的家底就成了别家的,孩子说不定都不随朱家姓,那他就是死了,也得从棺材里气得坐起来。
朱大娘看着眼前的屋子,透亮的很,窗子是左右推动的,安了滑轮,还有窗帘,窗帘是棉布的,但织染的很好,染的深蓝色,阳光好的时候拉上,屋子里都是淡蓝的光。
桌子是木头做的,但也上了一层染料,染得极好,瞧不出半点原色。
尤其是床,没有四角柱子,顶上也没一层,就一张大床,床单被褥都是配齐了的。
除了枕头还有软垫,一看就知道软乎的不行,朱大娘转头看了眼妹妹,走到旁边的房门口,发现两个房间除了窗帘的颜色和床单被褥的颜色外没什么区别,地上都铺着地毯,那地毯又厚又软,坐上去特别舒服。
“咱去看看爹娘的屋?”朱大娘一脸兴奋地问。
朱小娘也好奇,连连点头。
两人找了最大的一间屋子,推开门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
这屋子比她们俩的屋子加起来都大!
亮堂还是其次,屋子有床,有书案,有雕刻出的木桌,上面雕着八仙过海,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每一样东西都沉默无声的告诉她们,这里是有人费心装饰的。
等朱大娘她们看得差不多了,跑回堂屋,才看到爹娘已经在用点心了。
原来是楚麟听说他们进城,早就叫人去点心铺子买了刚出锅的点心,蒸的香甜软糯,却不会粘牙,配着茶吃几块正好合适。
“快来,京城的点心。”马氏朝女儿们招手。
朱大娘牵着妹妹过去,就着马氏的筷子一人吃了一个,立马就被这口感征服了。
边关再怎么样好都做不出这样的点心,京城不愧是京城啊。
“娘,我看了你们的屋子!”朱大娘说道,“快比这堂屋还要大了!”
马氏笑道:“尽说些傻话,谁家的屋子比堂屋大?”
朱大娘连忙说:“我可不说瞎话,真的,您看看就知道了,还有一张桌子,一看就知道是好木头,我都能闻到香,上面还雕了八仙过海。”
朱大娘觉得自己前面那些年都白活了!
她喝了口茶,兴奋的坐不住,她在路上就已经害怕过了,现在不怕了,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她以前在边城,那里风沙大,街边都没几个摊贩,就怕大风刮跑,女儿家都是穿的短打,好干活。
早些年的时候边城的寡妇多,当家的早些年就走了,是死是活也每个音讯。
等了几年十几年,等的没了指望,又有当兵的过来,很多当兵的就在当地和寡妇或姑娘成了亲,这辈子都驻守边关了。
朱大娘即便是大将军府的姑娘,也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习惯,她娘就起了个好头,她爹忙的时候,娘都是要去军营里帮忙的,她和妹妹就要管着家里的事。
下面雇来的仆从也有胆大的,想趁当家主母不在,把两姐妹哄一哄,贪点银子。
两姐妹先头没经验,被哄了好几次,后来才发了威,把人扭送到官府,不仅贪的吐了出来,还因为偷窃罪且犯罪金额巨大要被关两年。
仆从们觉得他们大户人家好脸面,就是发现了也最多把他们打发走,不好伸张,他们觉得自己有底气,毕竟没有卖身契,是雇佣制,说不干就能不干,真发现了大不了走人,反正钱捞足了。
朱大娘从那以后就知道了,好说话,好面子,都不是什么好事,就要跟她爹一样,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样别人才不敢哄她,才忌惮她。
朱元璋喝着茶,看着堂屋外花园的景色,目光有些恍然,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女儿也到了成家的时候,可是偶尔想来,他还觉得自己依旧是当年那个刚从皇觉寺出来的小和尚,颠沛流离只为图一口吃的。
爹娘死的时候若不是别的地主好心,他连找块地埋他们都做不到。
谁能想到,如今他还能当成大将军,住着这么豪奢的大宅,喝着新炒的好茶?
朱元璋转头看了眼马氏,马氏似有所觉,抬头和朱元璋的目光撞到一处,抿唇笑了笑。
有妻有女,有钱有地位。
他这辈子,知足了。
191、191
四个将军都封了国公, 国公是个高爵,是所有官员奋斗一生所能得到的最高爵位。
国公是能上朝议政的, 该给的体面林渊给了, 但其实并没有太多权力。
将军没了兵, 就是拔了牙的老虎。
林渊也很久没见过杨子安他们了,时光弹指一瞬, 他们都老了。
将军卸甲, 林渊亲率百官迎他们进皇城, 几人再度见面, 都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去, 把伯伯们扶起来。”林渊吩咐林德和林璇。
这两个孩子十多岁了, 做事稳重了许多,林德再也不说自己想当女将军的话,林璇也不再说自己想当军师,随着年龄增长,他们都知道他们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姐弟之情尚在,但就连林渊都不知道他们的感情什么时候会消失。
在绝对的权力和地位面前,谁都不可能保持平常心。
林德和林璇把杨子安李从戎和朱元璋扶起来,陈柏松因为常年待在京城,这次站在林渊的身后, 他是站的离林渊最近的人。
杨子安年纪变大了, 他年轻时候就生得好,老了也只见儒雅不见颓唐,是个出名的儒将, 育有三子一女,不过孩子生的晚,都还没有成家。
李从戎倒还像年轻时候的样子,他皮糙肉厚,竟然不显老态,除了两鬓有些斑白以外,只看脸和身材倒还是年轻人。
林渊领他们进宫,一一封赏之后就是宴会。
舞女们鱼涌而入,宴会上林渊没喝多少酒,他本来就不好杯中物,偶尔喝一杯,喝的还是果酒,这么多年林渊都没有喝醉过,他也只喝了几杯,就坐着看歌舞。
这些舞女都是番邦进贡来的,番邦需要丝绸和茶叶,又不舍得金银珠宝,从来进贡都是贡美人,早几年还真有美人,后来就越发平庸了,那些美人如今都各自嫁了人,这批舞女还是自愿留在宫里的。
按她们的说话,就是学了一辈子舞,总是要跳给人看的,不跳舞了,她们就不知道自己能干嘛,所以林渊也就让她们留在了宫里,跳舞是她们的工作,不想跳了请辞就是。
反正大明现在缺女人,无论是做工还是嫁人,想怎么选都行。
等歌舞散了,大殿里安静下来,林渊才叹息道:“算一算也有许多年没见了。”
李从戎是胆子最大的,这么多年没见也不觉得和林渊生疏到了哪里去,他说:“是有些年头了!咱们都老啦!”
这话落音,李从戎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们老了,陛下没老,陛下青春永驻,还像二十许人!”
林渊被李从戎逗笑了,以前李从戎什么样的人?心里永远没有弯弯绕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今也学会场面话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人也慢慢变了,谁也不会永远不变,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如今看着李从戎他们,林渊已经觉得有些陌生了。
情谊还在,但是总觉得有些……记不起来了。
这大约才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当年陪着他的人都走了,只剩下陈柏松和二两,算得上知心人的,也只有陈柏松。
林渊又同他们说了几句,都是些家常话,谁家的孩子大了,要说亲了。
或是他们这些年在边关过得怎么样,如今边关安不安稳,有哪些将领是不错的。
说了一个多时辰,林渊看他们累了,就叫他们都歇在宫里,明天再回府上。
林渊回了寝宫,收拾洗漱,陈柏松在一旁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林渊忽然回头,目光和陈柏松撞在一起。
这么多年了,林渊其实已经分不出陈柏松的美丑了,他朝陈柏松笑了笑:“怎么不去跟他们说会儿话?”
陈柏松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茶杯,里面倒的是奶茶,他喝了一口,嫌太甜又放下了:“说什么?说他们这些年在边关过得怎么样?左右都是些车轱辘话,没甚好问的。”
林渊点头:“也是。”
陈柏松和他们原本也没有什么深厚情谊。
时间和距离把原本那点微薄的感情也消磨殆尽。
等陈柏松也收拾好了,两人躺在床上说话,古人的寿命都短,过了四十就算是老人了,林渊这些年在饮食和运动上都很注意,大多数皇帝都是被累死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这样还要百忙之中去临幸后宫。
听说还有一夜临幸好几人的,称得上是龙马精神。
林渊觉得和那些一天超负荷运转的皇帝比起来,自己已经算轻松许多了。
他组建了自己的班底之后,手头的事就少了一些,制定了表格,每天什么时间段该干什么事都很清楚,上朝的时候也给官员们都制定了规矩。
防止他们吵起来,白费时间。
林渊看着床帐,轻声说:“我死以后,你就和我同棺吧,就不给你打单独的棺材了,你可别说我吝啬。”
陈柏松迟疑道:“能行?”
他们的事,其实朝堂和民间早就有传闻了,陛下和大将军同进同出,还经常秉烛夜谈,最要命的是两人都没有成亲,最开始朝堂上还有人谏言,甚至上折子明示暗示,陛下跟男人玩,臣子们不反对,跟将军……勉强也行吧,但妃子还是要有的,这样才能有皇子,才有人继承大统。
但林渊全都视而不见,林德林璇姐弟两个出生以后,朝堂的反对声音也小了。
这两个孩子是待在林渊身边长大的,母亲也住在宫里,并且公主对自己的兄长是充满了渴慕和尊敬的,谁都看得出来,在两个孩子心中,舅舅才是最重要的人,父亲早不知道被他们忘到哪里去了。
之前去调查省府,驸马酒醉之下把陈柏松透露给他的那点东西全说了,回来以后就被革了职,贬为了庶人,公主也跟他和离了,但林渊特许他每旬能入宫看一次孩子。
驸马深觉羞耻,带着家人回了老家,如今在老家开了一个学馆,倒是干得很好,他教的学生成绩都很不错。
林渊都有些后悔了,可能他一开始就不该对驸马委以重任,驸马其实不差,他的理论知识很好,就是情商和行为模式有问题,如果让他去当大学士,说不定能做出一番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