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偷偷的给朝廷传递消息,刚开始的时候没人理他们,近来终于听到了回音。
朝廷派人给他们回信了!
叫他们去打探泰州所有粮仓的位子,以及兵器库和军营防备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马家这五个兄弟是瞒着家里人偷偷跟朝廷联系的。
他们觉得这样做就能成为家里的功臣。
未经世事,单纯简单。
也愚蠢的不可救药。
姜桂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严刑逼供下把能说的全说了。
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不至于丧命,他们在牢狱里哭喊尖叫,眼泪都流尽了,再落不下一滴眼泪。
马家人不知道这五个兄弟怎么忽然消失了,他们家人多,在整个泰州四处打探,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有些人城外马车车轮碾过的路上发现了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
马家人以为他们是受不了现在生活,离开了泰州。
不过马家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或许都不会有机会离开泰州了,和他们相关的人也别想出城,他们将被软禁在这座城市里,至于什么时候能出去,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至于他们和朝廷的通信,也被姜桂叫人交给了林渊。
“朝廷不会发兵。”林渊拿着书信对宋石昭和吴长青说,“不过是看看有没有便宜占罢了。”
吴长青奇怪道:“便宜?”
宋石昭解释道:“朝廷现在没有多余的兵力,他们最多,也就是让那五个傻蛋提供一些不用给好处的情报。”
宋石昭:“那五个傻蛋现在如何了?”
林渊:“关在大牢里,姜桂叫人把他们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跟他们联系的究竟是谁,只知道是通州那边的人。”
宋石昭咋舌:“人还能蠢到这个地步?”
林渊笑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家里人把他们养的太天真了吧?”
宋石昭:“怪不得马家破败的那么快,要都是这种人,那就跟待宰的猪没什么区别。”
吴长青问道:“那通州那边……”
林渊:“通州不必担心,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如今林渊的兵力大增,只要通州知州不是个傻子,就知道在朝廷没有下令派兵的时候,他们自己的兵力是绝不足以跟林渊硬碰硬的,哪怕是偷袭和突击。
如果真要偷袭,他们也需要有人能在泰州内部扰乱秩序,比如放火,烧粮仓,这些可以让人们短时间内迅速慌乱起来的事。
马家五个傻蛋被抓了以后,他们显然找不到做这事的人。
何况所有粮库都有重兵把守,每个士兵都要经过身份查验,稍微有点疑问的人都不能看守粮仓。
林渊:“既然通州对我们这么有兴趣,那就送通州一份大礼吧。”
吴长青和宋石昭看向林渊。
林渊笑道:“我们是反贼。”
宋石昭明白了:“若大人放心,便叫下官去处理此事,必然做的妥帖,没有分毫破绽。”
林渊:“那就去吧。”
既然通州有人觊觎泰州,那他也就只能出手了,他要兵不血刃的拿下通州,叫通州人自己献州,林渊的脸上带笑,目光却很冷。
第 067章
通州, 知州府衙,吕荟正坐在府衙内与人闲谈。
“叫那些大户们把粮食拿出来,尽够了,莫说吃到开春,吃到明年这个时候都够。”同知说道。
吕荟:“你说得倒是轻巧。”
他这个知州现如今能过得衣食无忧,坐在金银珠宝上享受,和通州的大户们有密不可分的消息,百姓?那都是贱民, 就是饿死一些也无妨,明年还能省些粮食。
可人要是死的太多, 朝廷又要派人来问, 他又得花钱上下打点。
那些天生没长屁|眼的东西, 只进不出,嘴张得比谁都大,轻易填不满。
先前他还打上了泰州的主意, 要是他能打下泰州,不说朝廷的赏赐,就光是兴化盐田,就够他挣得盆满钵满了——到时候治下死些人做消耗,也常见得很。
同知忽然说:“还是贱民太多了,大人, 听说那南菩萨不是一直在收人吗?什么人都要, 属下倒是觉得他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收揽人心罢了, 我们只要叫那些贱民去那南菩萨治下,不用我们出手,那些贱民必然能把南菩萨拖垮。”
“说穿了,那南菩萨也不过是个地主少爷出身,如果占了几地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人都收,就是穷人乍富夸富而已。”
“他既然收人,我们就把贱民们送去。”
“等把他吃垮了,咱们既没死多少人,还得了功劳,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泰州。”
同知眯着眼睛笑,似乎那场景已经在自己面前了。
吕荟摸着下巴:“这倒是个法子,我去问问。”
他们嫌通州人太多了,还都是贱民,就是征兵,也征不到这些人头上,虽说他们只是在城外搭棚子,可他们人数渐多,城内的大户们就开始忧心忡忡,大户们一忧心,就集合在一起给他施压,叫他想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全杀了?不能给朝廷交代,也可能叫他们破罐子破摔,到时候闹将起来得不偿失。
而且吕荟还知道,那南菩萨治下的几地原先是卖粮的,后头还是南菩萨下令,杀了一批商人才遏制住,但由此也可见,他们的粮食肯定不多了。
思虑过后,吕荟才去同通州的大户们见面,这些大户都是世代居住在通州的人,从某种角度出发,这些人加在一起,比他的分量还要重,吕荟把想法一说,大户们纷纷赞同。
他们才不管是什么家国天下,他们只在乎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在乎他们自己在通州的利益和安全。
双方达成一致以后,吕荟就派人去驱赶那些“贱民”了,那些人都是从不同的地方流浪来的,也叫“流民”,但通州的百姓和大户们都认为他们是“贱民”,如果不是他们犯了错,又怎么会在自己的家乡待不下去呢?天灾就是老天爷的警告和惩罚。
这些流民在通州过得并不好,他们不能进城,而城外只有荒地,他们努力想填饱肚子,可是荒地虽多,他们却没有种子,连自己耕种都做不到。
也有人想继续走,可他们已经没有勇气了,从自己的家乡长途跋涉来到通州,他们很多人都在路上失去了自己的家人,通州虽然不会给他们庇护,也不会给他们食物,但是他们有了聚集地,流民们聚在一起,感觉安全得多。
士兵们来驱赶他们的时候,流民群爆出巨大的尖叫和哭泣声。
“别碰我娘!别碰她!”
“兵爷,我给你们磕头了!别赶我们!别赶我们!”
“兵爷!求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士兵们只是遵从命令的驱赶他们。
不过也有人说话:“你们去泰州,泰州有个南菩萨,能给你们粮食,也能给你们住的地方,到他那里去,通州养不起你们,泰州可以,快去。”
但大部分人都听不进去这样的话。
他们被抛弃了!
被朝廷抛弃了!
朝廷不要他们!
流民们没有力气,也没有反抗的武器,他们像畜生一样被驱逐,等士兵们把他们驱赶到泰州城墙外以后,他们连回去的路都被士兵们堵上了。
他们聚在一起,慌乱愁苦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最终,他们还是决定朝着泰州进发。
他们唯一的念头——活下去。
姜桂得知大批流民在泰州城门下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人,数量庞大,但要是不去管,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造成麻烦,接手的话,他们得付出大量的粮食。
在这个粮食就是资本的时代,姜桂左右为难。
好在还没等他报给林渊的时候,林渊已经亲自领着人过来了。
这些人都是读书人,或是认字的,他们要么是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主动跟着林渊过来,要么是被林渊胁迫过来的,总之什么原因无所谓,林渊现在有壮丁了。
林渊去见了姜桂,姜桂移交了管理权。
“把粮食准备好。”林渊说,“不用细粮,往年的陈粮粗粮就行,熬成糊糊。”
现在林渊拥有的声望是巨大的,他一发声,下面没有一个人偷懒打折扣,他前一天下午到的泰州,第二天一早,该准备的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流民们打不容易安顿下来,他们也没时间搭棚子,直接在野地席地而睡,好在还没入冬,秋天的气温冻不死人,好几个人挤成一团,也能睡个好觉,毕竟他们已经习惯这样的生存环境了。
“你闻到香味了吗?像是有人在煮东西。”
“我也闻到了。”
“可能是城里的人做饭吃了吧。”
“不知道我们以后能不能进城里去。”
“别做梦了,只要不把我们从这儿赶走就行。”
就在他们小声谈论着的时候,却看见城墙旁边的侧门忽然开了。
有人抬着凳子和桌子,还有巨大的铁桶,不止一个。
食物的香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流民们咽了口唾沫,却不敢轻举妄动,果然,后面还跟着很多兵。
他们更不敢动了。
有人小声说:“那些吃的会不会是给我们的?”
旁边的人笑话他:“你在做什么梦呢?”
可是话是这么说的,但他们都还心存希望。
就在他们眼巴巴看着城墙边的时候,忽然有士兵敲响了铜锣,大喊道:“都到这边来排队,领吃的!登记完以后进城!”
“登记”是什么?没人听懂,但所有人都听懂进城这两个字了。
他们忽然搀扶着走过去,却被士兵们控制住,只能排成一列列的小队,数十张木桌摆开,每一张木桌后都坐着一个读书人,他们有自己的任务,要给这些流民做“归档”,给他们户籍。
每一个做好登记的人都能在旁边领到一碗糊糊。
糊糊里头放着红薯,豆子,和一些杂粮,以及一点盐和油。
但对于流民们来说,这碗糊糊,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吃过最美味的一餐。
登记好的人领了一竹筒的糊糊,他直接上手去挖,然后塞到自己的嘴里,幸好这些糊糊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不然他肯定要被烫伤舌头,说不定还有喉咙。
林渊站在城墙上,看着下头的人头,姜桂站在他身边。
“这么多人……”姜桂很担心,“便是大致看一看,也有数千人。”
没有上万,但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过来,这只是最先到的一批而已。
最后他们接受的人,很有可能超过两万,甚至更多。
两万人都是一个小城的人口数了。
林渊:“不算多。”
姜桂瞪大眼睛。
林渊笑道:“就算来二十万人,现在也压不垮我,更何况,人越多,不就代表我们越有民心吗?等流民来了,别地的百姓也会来。”
姜桂:“可我们……我们的粮食……”
林渊笑道:“没有粮食,还可以去抢嘛,通州的大户不是挺多的?把他们搜刮干净了,养活这些人的粮食就有了。”
他不是没粮,他的粮食也能养活这些人。
通州所做的一切,在他看来,就是只顾眼前不看后果。
现在通州还有粮,所以他们赶走了流民。
等粮食更少一些,他们就会赶走没有家产的百姓。
只要尝到了甜头,通州就会陷入恶性循环。
然后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
百姓跟流民不同,他们是有家产的,有些家资丰厚的百姓还有家仆。
他们如果来投奔,就能给林渊治下的地方注入新的市场活力。
林渊不嫌钱多,也不嫌人多。
人多也是资本。
人多力量大嘛。
“是南菩萨。”
不知是谁朝城墙看了一眼,看见了站在城墙上的林渊。
士兵们纷纷抬头,流民们也抬头看过去。
“南菩萨!”
“是南菩萨来看我们了!”
“南菩萨怜惜我们!”
不知是谁先跪的,士兵和流民们抬头看着林渊,然后纷纷屈膝,林渊看着下头的人,他们目光虔诚,双膝跪地,然后趴伏上身,行了这世间最庄重的大礼。
无一人说话,林渊的耳边只能听见风声。
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君临天下是什么样的感觉。
好像他拥有一切,所有人都以他的意志为意志,以他的理想为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