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玉很机智的换了个更重要的愿望——希望公司不要破产。
站在沈玉身后的张叔看到木牌上的几个字,嘴角抽搐两下,又无奈又好笑。
沈玉让张叔把他的木牌挂到许愿墙高处,又歪着脑袋去看唐栗的木牌。
唐栗就在沈玉旁边,正低着脑袋,一只手托着木牌,另一只手拿着记号笔,在木牌上慎重的一撇一捺地写字。
不得不说,唐栗写出来的字十分好看,尽管他不太方便的拿着记号笔,也有种一气呵成的感觉,看得出来小时候有学过。
然而坐在轮椅上的沈玉并没有站着的唐栗那么高,他拉长了脖子,也只能看到唐栗写在木牌边缘的一两个字。
沈玉探头探脑半天,什么都没看到,最后郁闷地开口道:“栗子,你写了什么?”
他原以为像唐栗这样的小孩子会不好意思把写下的愿望给别人看,哪知道唐栗手腕一翻,大大方方的把木牌递到沈玉眼前。
上面清楚写着——
我们都不结婚。
沈玉呆愣了好久,一时间更加郁闷了:“哪有一辈子和哥哥生活的道理?”
唐栗歪了歪头,安静看着沈玉,没有说话。
沈玉被唐栗懵懵懂懂的目光看得心软,抬手用食指在唐栗鼻尖上刮了一下,笑着说道:“你就不怕以后被别人说闲话吗?”
唐栗不以为然:“我被说过的闲话还少吗?”
沈玉一下子就噎住了。
在唐栗的坚持下,那块写着奇怪心愿的木牌被张叔挂到了沈玉木牌的旁边,乍看之下,沈玉和唐栗的心愿都非常搞笑。
中午,他们顺便在寺庙里吃了些斋饭。
向导和庙里的住持很熟,又有张叔的游说和捐赠,一年到头都不会露面几次的慧净大师居然主动要求见上沈玉一面。
见面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钟,沈玉瞧着还早,便趁着唐栗和张叔等人休息时,独自去后院逛一逛。
其实他是想拿掉那两块写有他和唐栗心愿的木牌,可能有做贼心虚的成分存在,他很害怕自己越是在意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还有唐栗的心愿……
真的很奇怪了。
有些时候,沈玉也会被唐栗那近乎疯狂的独占欲吓到。
午后,许愿墙这边没什么人,就连在这里发放木牌的僧人也不知所踪。
沈玉在许愿墙前望了半天,也找不到把那两块木牌取下来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个模样清隽的年轻僧人缓慢踱步到沈玉面前,双手合十说了声善哉,温和的询问沈玉有何需要帮助的地方。
沈玉有些尴尬,指了指他和唐栗的木牌,说想把那两块木牌取下来。
僧人抬头看了一眼木牌,也没怀疑那两块木牌究竟是不是沈玉挂上去的,二话不说便帮他取了下来。
沈玉收起木牌,笑道:“谢谢。”
“施主客气了。”僧人眉目和蔼地微微点了下头,然后静静注视着沈玉。
不知为何,明明僧人的目光非常平静也非常亲切,可是沈玉在这一刻陡然生出一股被看穿的惊慌感,他甚至没有胆子回视僧人的眼睛。
沈玉额头上溢出了一层冷汗,他赶紧向僧人道别,操控起轮椅准备转身离开。
僧人却出声道:“请问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听到僧人的声音, 沈玉愣了一下,下意识以为僧人在跟其他人说话。
可是这块地方就他们两个人,哪儿来的其他人?
沈玉顿住动作,转头看向僧人,沉默一会儿,才疑惑地指着自己:“我吗?”
僧人表情不变地点头。
沈玉把取下来的木牌放好, 才一头雾水地跟着僧人进了旁边那间屋子。
屋子的面积不大,似是供给僧人和寺庙里的工作人员休息用, 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桌椅等简单的设备,空气中仍旧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檀香。
不知为何, 此时的沈玉嗅到这股味道, 莫名其妙感到一股烦躁的情绪直往天灵盖上冲。
僧人走到桌前,一边坐下一边给自己和沈玉倒了两盏茶。
“施主请坐。”僧人对沈玉比了个手势。
可惜沈玉仿佛没有听到僧人的话一样, 坐着轮椅停在门前, 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神里多出几分警惕, 好一会儿才故作淡定道:“大师找我有事吗?”
僧人似乎察觉到了沈玉的排斥, 也不恼,语气温和地徐徐开口:“也许有事的人是施主呢?”
沈玉愣了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来到这个世间的每个人都有既定的命数,施主和贫僧是这样,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一意孤行改变命数可能会遭到反噬。”
僧人的语调不高, 但每个字都一清二楚地传入沈玉耳朵里。
沈玉的脸色惨白如纸,张了张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这一刻,他只感觉那些话化作细小的锤子,在他神经上狠狠敲打。
僧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想明白。
却在瞬间明白了。
“我……”沈玉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剩下的话,“我只想救自己。”
僧人看向沈玉的目光十分和蔼,确切来说,应该是他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亲切而又平易近人的气息,然而这股气息并未让沈玉好受些许。
在僧人的注视下,沈玉只觉浑身冰凉。
被看穿的恐惧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整个人都结结实实的束缚住,以至于沈玉脑海里如此急迫的想要离开,可行动上只能愣在原地,怔怔看着僧人。
“你可以用其他办法。”僧人无奈地说。
“这是最有效的办法。”沈玉低声道,“而且,如果我不主动改变自己命运的话,未来等待我的可不是什么好结局。”
僧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很不赞同沈玉的说法:“但是你在改变你命运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别人的命运。”
沈玉心里一惊。
这下他算是明白了,原来僧人是为了唐栗而来。
只是僧人究竟知道多少……又是否知道他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沈玉越想越忐忑不安,冷汗不停从额间溢出,凉风吹拂,他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他怎么也无法使自己冷静下来。
静默良久,沈玉非常直白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僧人看着他,但笑不语。
沈玉没有得到回答,深吸口气,接着说道:“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就算他有既定的命数,那也是痛苦的、错误的命数,也许我的所作所为将把他从深渊中拉出来。”
说完这些,沈玉不可避免地感到心虚。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的确确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安全的活下去,才强行介入唐栗的生活。
况且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的把唐栗送出去。
再者,沈玉和唐栗生活了一段时间,哪怕是小猫小狗都会处出感情,更别说唐栗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舍不得把唐栗扔出去,让那孩子回到从前那样孤苦伶仃的生活状态。
沈玉不想再和僧人说下去,反应过来后转身就走。
刚出木屋的门,身后就传来僧人轻飘飘的声音:“还望施主早日回归正途,待到日后遭受反噬,恐怕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沈玉脸色惨白,按在扶手按钮上的指尖不断用力,轮椅以极快的速度往前滑去。
就在这时,轮椅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加上前行速度过快,重心不稳,猝不及防的沈玉居然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前栽去。
卧槽!
沈玉暗骂一声,条件反射性地抓住轮椅扶手,哪知道身下的轮椅跟着他的人一起往前翻。
完了……
这下肯定摔得狗吃屎。
沈玉惊吓地闭上眼睛,结果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反而有双手及时抱住他,并拥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
下一秒,耳畔响起唐栗惊慌失措的声音:“沈玉,你没事吧?!”
说话间,那双手更紧地搂住了沈玉。
沈玉感觉自己没被摔死,都快被唐栗勒死了,他郁闷的睁开双眼,便对上唐栗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我没事……”沈玉摇了摇头,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不小心把唐栗当成垫子一样压在身下。
他确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唐栗的掌心在满是小石子的地面上摩擦出一道道浸着血的伤痕。
沈玉见状,顿时心疼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两秒。
他拿起唐栗受伤的手小心翼翼观察片刻,无奈身上没有带纸巾,只能让唐栗扶着他坐上轮椅,两人一起回原先休息的地方找张叔。
张叔和向导都被沈玉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他们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听到沈玉问他们有没有酒精和棉签之类的东西。
于是向导赶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出去找寺庙的工作人员拿酒精和棉签。
张叔看了眼手表,低声对沈玉道:“先生,快到两点钟了。”
沈玉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依然抓着唐栗的手腕,垂眸看着从伤口里浸出来的丝丝猩红的血液,放空的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个僧人说过的话。
他知道他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唐栗的命运。
可是他不知道……
这些改变对唐栗而言,是好还是坏。
沈玉抬头看向唐栗,刚好对上唐栗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黑眸,透亮的眸子里清晰的倒映出他那张惶恐不安的面容。
唐栗看着他的目光总是那么专注,仿佛这世间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到他。
随后,唐栗问:“你怎么了?”
沈玉说:“没什么。”
显然唐栗并不相信沈玉的回答,歪着脑袋打量起沈玉的表情,又说:“你好像很不开心。”
沈玉有些诧异唐栗在情绪上的敏感程度,勾着唇角笑起来,用另只手揉着唐栗的头发:“我没有不开心,可能有点累了吧。”
唐栗抿着唇,没有戳破沈玉的谎言。
不一会儿,向导便提着一个医药箱回来了,她动作麻利地为唐栗的双手做了简单的包扎,当向导归还完医药箱回来时,身后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不久前才和沈玉说了话的慧净大师。
沈玉:“……”
光是看到慧净大师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他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偏偏向导没有看到沈玉骤然变得僵硬的表情,一边请慧净大师进入屋子,一边热情地招呼道:“沈先生,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住持,慧净大师。”
说着,向导又转头对慧净说,“大师,他就是从帝都过来的沈玉先生。”
沈玉头疼不已,恨不得带着唐栗当场甩手走人,可是碍于情面,他挣扎过后,还是硬着头皮向慧净问好。
庆幸的是,慧净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他的反应就像是第一次见着沈玉,打完招呼后便让屋内的人挨着在桌前坐下。
听说慧净在圈子内外都非常出名,甚至有外国人不远千里的跑来请求见他一面。
也就沈玉这个外来者没怎么听过慧净的名声,不过从慧净第一眼就能看穿沈玉的真面目来看,慧净确实很有本事。
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沈玉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一个小时后,慧净起身,沈玉终于松了口气。
离开前,慧净不知从哪里拿出张名片,递给沈玉:“沈先生,相逢即是缘,你我缘分一场,日后若是遇到难题,可以与我联系。”
沈玉惊讶地接过名片:“谢谢。”
慧净温和地笑了笑,转身和向导一起离开了屋子。
下山回到酒店后,沈玉才想起把慧净给他的名片拿出来瞅一眼,底图为米白色,上面简洁明了的写着慧净的名字和一串手机号码。
沈玉沉思半晌,把名片和从许愿墙上取下来的两块木牌一起塞入行李箱最下层的口袋里。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
沈玉一行人已经在贵宾候机室等着了,还有半个多小时登机,沈玉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忽然手机屏幕一闪,一个号码打了进来。
是沈嵘。
沈玉接起电话,未等他出声,手机里陡然传来沈嵘那充斥着怒气的声音:“你把康林安排过来是什么意思?我们公司有独立的运营模式,你们冒然插手只会坏事!”
沈玉被沈嵘理所应当的态度逗笑,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和沈嵘有过多纠缠,冷声道:“难道我在人员调动方面还要经过你沈经理的允许吗?”
沈嵘霎时噎住,良久才说,“总公司的人对分公司的业务不了解,直接安插过来会……”
沈玉打断沈嵘的话:“那就慢慢了解。”
沈嵘:“……”
双方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就在沈玉以为沈嵘会结束通话时,忽然听得沈嵘咬牙切齿地开口:“玉哥,你这是存心和我作对吗?你明知道我们公司一直在独立运作,很多工作跟你们总公司根本接不上轨。”
“我把你们放养久了,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单独的个体了?”沈玉停顿数秒,倏地笑道,“如果你不服我的决定,那我建议你出去独立门户,至于长辈那边,我可以替你说情。”
“你!”沈嵘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好得很。”沈玉说,“被你惦记了快十年,我怎么敢让你失望呢?”
沈嵘狠狠喘了几口气,随即直接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