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经理搓了搓手,略显紧张道:“难得沈先生大驾光临,请问有没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呢?”
沈玉看向身边不说话的唐栗,原本冷淡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温和起来,他说:“我想给我家孩子买些衣服和生活用品之类的,随便逛逛就行了。”
“噢——”
付经理拉长音调,迅速瞥了眼唐栗,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及诧异。
但他不敢八卦沈家的事,转而自荐道,“我对这里非常熟悉,若沈先生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沈玉没有拒绝:“麻烦了。”
付经理忙不迭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
·
沈玉一直知道沈家在上流圈子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哪怕是那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也会对沈家礼让三分,更别说一群身份不上不下的富人争先恐后想要抱上沈家的大腿。
刚穿到这个世界时,沈玉还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后来慢慢了解到沈家的账簿,才知道从一百年前起,沈家的创始人们就在接触一些比较阴暗面的生意。
直到沈玉父亲那一代,沈家才彻底洗白。
不过沈家百年前培养扎根的黑暗势力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散,随着如今沈家的壮大,那股势力还有着蓬勃发展的趋向。
简而言之,沈家是黑白通吃的百年世家,不单单是有钱那么简单,只要攀上沈家,那么后续很多项目都要容易进行得多。
如此一来,哪怕沈玉近一年来鲜少在公众面前露脸,有点身份的路人们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身份。
于是沈玉等人被付经理领着走了一路,周围就跟随了一群想来搭讪的人,不知何时还混了几个举着□□炮筒的狗仔进去。
隔着人群和保安,狗仔们扯着嗓子提问。
“沈先生,听说最近一年你已经慢慢放弃了公司的管理权,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沈先生,我们都很好奇你在没有接班人的情况下会怎么处理公司,你和杜家千金的婚约也到了瓶颈期,请问你会取消婚约另娶吗?”
“听闻沈老先生有意让你收养唐家的孩子,但是你爸妈尸骨未寒,你爷爷就撺掇外姓人觊觎沈家的财产,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狗仔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沈玉耳边嗡嗡作响。
沈玉低下头,有些烦躁地揉着太阳穴。
他一向不擅长处理这些问题,以前他经营的甜品店在网络上爆红时,每天都会有一群活泼的女生跑来围着他拍照,并嘻嘻哈哈的问各种私人问题。
沈玉回答不来,只好选择逃避。
“进电梯。”沈玉对推着轮椅的张叔说。
“好。”张叔答道,立即让陈婶去前面按电梯键。
眼下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很不乐观,六个保安根本不足以抵挡来势汹汹的路人和狗仔,付经理喊来的支援队伍还在路上,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那些人包抄。
张叔突然很后悔没有带保镖出来。
他家先生只是个普通商人而已,不炒作不营销不沾边娱乐圈的任何事,为什么还要被这群神经病围攻!
况且他家先生大病初愈,又日夜呆在家里不肯见人,不知道今天这事儿会不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张叔越想越暴躁,一时间甚至有了过去手撕那群神经病的冲动,就在他努力压制这股情绪时,突然听到哎哟一声惨叫。
沈玉也被那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包裹在唐栗双手上的纱布不知何时拆掉了,他手里莫名其妙多出一根棒球棍。
小反派面无表情的脸上多出一抹肃杀之意,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隐约有股暗流涌动。
他浑身上下流露出明显的戾气,阴鸷的眼神仿佛带着血光似的,狠狠盯着为首的狗仔,他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滚。”
就是这样的唐栗,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连沈玉也被他此时此刻的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狗仔额头上凸起一个显眼的大包,他蹲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旁边的同伴反应过来,连忙收起设备,骂骂咧咧地要上前收拾唐栗。
哪知道唐栗忽然扔掉棒球棍,后退两步。
那人狰狞地笑起来:“哪里来的小屁孩?居然敢跑到我们沈先生面前撒野,还打了我朋友,今天我就替你妈教训你一顿!”
话音刚落,只见唐栗右手稍微晃了一下,霎时有一阵银光闪过。
沈玉被这个突发状况吓得脸色苍白,还没来得及让张叔过去劝架,就看到唐栗右手上握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在亮堂堂的灯光下闪着骇人的寒光。
唐栗咧唇一笑,稚嫩的脸庞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阴郁,他沉下嗓音开口:“不怕死就过来吧。”
那人顿时僵住,不知道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大惊失色。
“他好像是唐建的儿子!”那人转头对同伴说。
脑袋上被打出个包的狗仔气愤难当,嚷道:“管他是谁的种,先收拾了再说,妈的小小年纪就会打人,长大了不得把牢底坐穿。”
“收拾个屁!”那人抓起同伴就要跑路,“谁他妈和疯子计较啊?他都差点把他家亲戚捅到太平间去!”
说完,那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这时,付经理喊来的保安队伍终于姗姗来迟,三下五除二赶走了剩下的路人和狗仔,顺便把商场里的其他顾客一起请了出去。
嘈杂的氛围总算安静下来,一直头疼的沈玉也松口气。
“先生。”张叔问,“我们回去吗?”
沈玉摇了摇头:“东西还没买。”
张叔还以为沈玉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现在看他如此平静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
然而刚才唐栗的表现着实让张叔和陈婶深感震惊,如果唐栗只是单纯地打了狗仔一棍子,他们还可以理解为小孩子闹脾气,可唐栗后来说出的话……
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这里,张叔和陈婶不约而同地看向沈玉。
昨天沈玉一意孤行地决定收养唐栗,只怕经过这件事情后,已经后悔了吧。
第6章 第六章
唐栗一声不吭收回匕首。
然后全身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他后知后觉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顿时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刻竖立起来。
他不敢回头去看沈玉,更不敢和沈玉说话。
那股打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惧意一股脑的往头顶上钻。
父母走后的一年多来,唐栗从未在乎过任何人的感受,他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讨论他,哪怕他把那个恶心的男人捅进医院,痛哭流涕的姑姑发疯似的骂他杀人犯,他也从不把这些话放进心里。
可是现在,只要想起沈玉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听到了那两个狗仔诉说他的过去,他就几乎被那股扑面而来的恐惧感淹没。
仿佛整颗心都被人挖出去,扔在冰凉的冷水里。
刺骨的寒意,让唐栗的身体有些发抖。
他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对于自己在乎的东西,总会止不住的去想,又止不住的害怕失去。
“唐栗。”
沈玉不咸不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没再亲切温和地喊着小栗子,而是直接喊了他的全名。
唐栗似乎意识到什么,沉默地垂下眼睑,转过身子面向沈玉,却胆小的不敢直视沈玉的眼睛。
“过来。”沈玉说。
“……”唐栗犹豫半晌,还是迈开步子走过去。
周遭安静得只能听到商场里播放的轻音乐在空气中缓慢流淌,张叔和陈婶皆是紧张得神情紧绷,大气都不敢出,目光不停在沈玉和唐栗之间徘徊。
就连身为局外人的付经理也感受到了窒息的氛围,他搓了搓手,忐忑不安往后退了几步,生怕沈玉的怒火牵连到无辜的自己身上。
“先生。”张叔弯下腰,在沈玉耳畔说道,“我们回家再说吧。”
陈婶忙道:“是啊。”
那孩子身上还带着匕首,又那么容易冲动,万一沈玉不小心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怎么办?
张叔和陈婶越想越觉得恐慌,下意识往前两步,阻拦在沈玉和唐栗中间。
就在这时,他们冷不丁听到唐栗低声道:“对不起。”
闻言,站在中间的张叔和陈婶同时愣住,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沈玉已经开口:“知道错了?”
唐栗点头,阴沉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地板上,他垂在身侧的双拳缓慢握紧,极为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我知道错了。”
“再过来一点。”沈玉又说。
这下唐栗没有犹豫,从张叔和陈婶中间穿过去,在沈玉面前站定,可他始终埋着脑袋,柔顺的黑发垂下,遮挡了他的双眼。
沈玉看不清楚唐栗此时的表情,只知道他脸色惨白,薄唇紧抿,下巴崩到极致。
“抬起头来。”沈玉继续说。
旁边的张叔和陈婶听得心惊胆战,生怕唐栗一个想不通就掏出匕首在沈玉身上扎一刀,他们实在被唐栗那番话吓出阴影了。
这年头,有哪个十岁孩子能口齿清晰地说出这么狠绝的话来?
好在唐栗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他像个接受班主任指责的乖学生一样,一声不响地抬头,幽深的黑眸一瞬不瞬注视着沈玉。
沈玉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半晌,突然扑哧笑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唐栗的头发:“知道错了就好。”
随后他低头检查了一遍唐栗的双手。
虽然掌心的伤口看起来仍旧有些骇人,但是经过刘医生的处理后,浸出的血液已经凝固了。
沈玉放下心来,他往唐栗手里塞了一张卡:“去把钱付了,下次可不许这样。”
“……”
唐栗诧异得微微瞪大眼睛,两眼发直地盯着手里的银行卡。
沈玉:“密码是你的生日,以后这张卡就归你了,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物。”
卡是原主的卡,不过沈玉趁着刘医生给唐栗做检查时,让张管家临时出门改了下密码,顺便往卡里划了两千万。
愣了许久,唐栗才张了张唇:“付什么钱?”
“棒球棍的钱。”沈玉轻叹口气,无奈地指了下守在不远处的运动馆工作人员,“你拿了人家店里的东西,不打算给钱吗?”
唐栗顺着沈玉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生畏首畏尾地看着他们这边,一副吓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沈玉说:“去吧。”
唐栗逐渐明白了沈玉的意思,顷刻间,眼底的绝望及惧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星空般闪烁着斑驳亮点的细碎光芒。
他定定看了沈玉好久,炙热的眼神在沈玉皮肤上游走,仿佛要把沈玉的模样深深印刻在灵魂上。
然后他一溜烟的跑得没影了。
沈玉轻笑,摇了摇头。
等待过程中,陈婶忍不住抱怨道:“先生,以后还是别让唐栗随身携带管制刀具了,那么小的孩子,哪能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沈玉道:“我找机会跟他说一下好了。”
“那算了。”陈婶赶忙摆手,“先生你还是别说了,等过阵子我找个借口提醒他吧,别看那孩子年纪小,说不定发起狠来比成年人都厉害。”
对于张叔和陈婶的担忧,沈玉不是不能理解。
以前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唐栗的出现,可是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如果今天他出于恐惧马不停蹄地把唐栗送走,也许十多年后,唐栗就提着刀气势汹汹地找上门了。
宿命这玩意儿……
还真说不准。
与其把唐栗赶到其他地方放飞自我,还不如让唐栗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至少他能亲自参与到唐栗的生活中,温水煮青蛙的改变唐栗的想法。
再退一步来说,至少刚才唐栗的失态是为了保护他。
经过这么一顿自我安慰后,沈玉总算感觉好受了很多。
·
他们一行人在商场逛了大半天,顺便吃了个午饭,满载而归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住在别墅区的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沈玉外出的消息,老早就成群结队的守在大门前,眼巴巴等待着沈玉回去。
车子还没驶近,沈玉就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朝他们涌来。
“……”沈玉痛苦地扶额,“有没有丧尸出笼的即视感?”
唐栗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好奇地望着那群人:“他们在做什么?”
“在等我……”
“为什么要等你?”
沈玉想了想,苦中作乐地开玩笑说:“可能是我比较受欢迎吧,不是大明星胜似大明星,我都想给他们签个名了。”
唐栗:“……”
开车的张叔冷不丁冒出一句:“他们更希望你把名字签在他们的合同上。”
沈玉闻言,笑得比哭还难看,思虑后还是狠下心来让张叔直接开车回去。
偷懒玩了一天,回到家后,还在公司加班的助理忙不迭发来大量文件给沈玉审批,沈玉叫苦不迭,却无可奈何,哭丧着脸钻进书房。
沈玉作为一个喜欢烘焙的美术生,从未学过任何有关于工商管理的知识。
管理一家上市集团不像经营一家甜品店那样轻松简单,然而沈玉作为一名穿书者既没有帮助他走上人生巅峰的金手指,又没有永远当他后盾的人生导师,他只能硬着头皮、两眼一抹黑的充当霸道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