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盯着全然陌生的天花板懵了好久,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沈家了。
在沈家宅了半年,突然出来住了一个晚上,沈玉竟然有点不习惯。
“起来了起来了。”沈玉忙不迭应道,随后翻身起床,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换衣服,“请你稍等一下。”
男生说:“好的,您慢慢来,我们在外面等您。”
我们?
沈玉敏感的捕捉到关键词,一时间动作更为急躁起来。
等到沈玉穿戴洗漱完,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他急匆匆地开门走出去,一眼就看到站在院子里一棵树下的男生,以及男生旁边的慧净。
慧净还是老样子,年轻帅气得和常人刻板印象中的和尚格格不入,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表情。
“沈先生。”男生喊道。
“沈施主。”慧净对沈玉颔首道,“别来无恙。”
沈玉轻轻叹口气,笑容里夹杂着些许苦涩:“这次麻烦慧净大师了。”
慧净没有接过沈玉的话茬,而是比了个请的手势:“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吧。”
一行人来到提供餐食的屋子,男生非常热情地给沈玉盛好粥和两道小菜,随后坐在慧净身边,双手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盯着沈玉。
沈玉被对面的两道视线看得心生别扭,尴尬道:“你们不吃吗?”
男生说:“整个寺庙里除了你,其他人都已经吃过早饭了。”
沈玉:“……抱歉,我睡过头了。”
“没事啦。”男生连忙摆了摆手,说,“你这属于正常现象,之前有个叔叔一觉睡到当天晚上九点多,无论我怎么喊,都喊不醒他呢。”
沈玉觉得奇怪:“你们这里还带催眠的作用吗?”
男生挠了挠头:“可能是吧。”
慧净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等他们把话说完,才轻声细语地开口:“沈施主,你暂且留下来住一个月,最好不要和外界联系。”
闻言,沈玉愣了一下:“可是公司那边的事……”
慧净笑道:“你失去存在感的这段时间,沈家不是在照常运转吗?”
沈玉霎时噎住。
他无言以对。
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那唐栗……”
慧净笑着说:“也不行。”
沈玉:“……”
行吧。
吃完早饭后,沈玉才发现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一点,慧净带着男生去忙了,他闲来无事只好回到房间里休息。
直到下午四点钟,男生又跑来敲响沈玉的房门,说是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时间就这么不疾不徐的流逝着。
一个月过去了,慧净不但没有做任何事情,而且也没有丝毫要开口让沈玉离开的意思,他日复一日的把沈玉晾在寺庙里,兀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眨眼又过去了半年。
晋城进入冬天,也迎来了立冬以来的第一次下雪天。
沈玉裹上了厚重的大衣,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已经是银装素裹,连光秃秃的树枝上都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寒风打着旋儿刮来,吹得沈玉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他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都由寺庙里的工作人员准备,尽管不怎么好看,却十分能抵御寒冷。
沈玉不自觉的拉紧大衣,迎着寒风走去食堂吃了早饭,又找到慧净居住的屋子,在门外徘徊许久,始终鼓不起勇气上前敲门。
就在这时,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
紧接着,慧净的脸出现在眼前。
“沈施主。”慧净淡道。
“慧净大师。”沈玉心知慧净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咬了咬牙道,“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慧净让开身子:“外边天寒,进来说吧。”
沈玉踏入屋子,第一感觉就是特别暖和,仿佛刚才萦绕在他周身的寒气全被一扫而空,暖洋洋的空气里有着一股子较为浓郁的檀香。
不知是不是沈玉的错觉,走进来后,似乎连他那焦躁不安的心情都缓解了不少。
慧净走到桌前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抬眼瞧见沈玉还愣愣站在原地,不由得笑着比了个手势:“坐。”
沈玉小心翼翼坐到慧净对面,心里越想越觉得神奇,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慧净大师,能力超群,不仅能帮人入眠安睡,连居住的屋子都能变得这么暖和。”
他甚至怀疑慧净是不是有超能力。
哪知道慧净听完他的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沈玉一头雾水。
笑完后,慧净随手指了下沉玉头顶:“若是吹着空调还不暖和,那我该找人换修了。”
沈玉顺着慧净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一个白色的挂式空调安装在天花板的角落,正呼呼的往外吹送暖气。
沈玉:“……”
过了几秒,慧净才整理好表情,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随口说道:“贫僧知道沈施主已经等待很久了,如果沈施主等不及了,现在就可以下山。”
沈玉有点懵:“就这样吗?”
慧净点头:“就这样。”
沈玉说:“我可以直接走了?”
慧净答:“当然可以。”
末了,他还是补充道,“但是有一点需要沈施主明白,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既定的命数,最好不要为了一己之利而改变他人的命数,不然总会遭到反噬。”
沈玉苦笑:“慧净大师所说的反噬是……”
慧净反问:“难道不正是沈施主这半年来所遭遇的一切吗?”
沈玉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没想到,慧净居然连时间都能说得这么清楚。
一时间,沈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有些激动地说:“慧净大师,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你知道我们是在一本书里吗?”
慧净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他沉吟片刻,摇头:“贫僧不知道沈施主在说什么。”
“……”沈玉心头的情绪瞬间被强烈的失望覆盖,他怔怔看了慧净半晌,呐呐开口,“那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慧净说:“虽然贫僧不知道沈施主所说的书是什么意思,但是贫僧能看出来,沈施主和唐施主的命运都和另外两个人捆绑在一起,换而言之,就是说你们的人生始终围绕着他们而展开,一旦脱离了某条固定的轨迹,就会发生一些变化。”
沈玉像是明白了什么:“你说的变化是指我会慢慢消失?”
慧净云淡风轻的表情不变,看向沈玉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沈施主应该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吧?所谓的消失不过是在慢慢向本该到来的结局靠拢罢了。”
刹那间,沈玉吓得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慧净的意思,应该是……
他会死。
沈玉脸色苍白如纸,沈玉捧着茶杯的双手都在颤抖,即便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尽量避开这个结局,他强行改变唐栗的命运,也是为了拯救自己。
结果到头来,还提前把命搭进去了。
就在沈玉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慧净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
慧净的手心很暖和,覆盖在沈玉冰凉的手背上,暖意一丝丝的渗透进他的皮肤里,犹如一阵舒适的春风,逐渐平缓了沈玉内心的焦躁。
“回去之后,不要再找唐施主,哪怕他主动找你,也不要有丝毫动摇,能有多远就离他多远,时间久了,一切就会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慧净说,“这是贫僧唯一能为沈施主做的事,只要熬过去,沈施主也就免去了死劫。”
说着,慧净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他蹙起秀气的眉头,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如果沈施主没有做到,那么在你之后就是唐施主了,决定权完全在你们手上。”
·
沈玉收拾好行李离开时,夏天接他过来的男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说是要亲自把沈玉送回S市。
经过一阵攀谈,沈玉才知道男生又放寒假了,于是雷打不动的跑来庙里做志愿者。
只是相较于之前男生那活蹦乱跳、喜欢叽叽喳喳说话的性格,现在的他变得沉默不少,在送沈玉回去的路上,都面色凝重,几乎不怎么说话。
沈玉只当男生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多问。
在S市落地后,男生把沈玉送到机场外面,便准备乘坐一个小时后的航班回晋城。
临别时,男生话里有话的嘱咐道:“沈先生,这大半年来,您切换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因此也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如何,您要坚持下去。”
虽然沈玉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感谢地抱了抱男生。
“谢谢你。”
男生腼腆地笑了笑,目送沈玉离开。
住在寺庙的六七个月时间里,沈玉一直没有摸过手机,当然他也没有把手机关机,只是包括唐栗和沈老爷子在内的一群人都没有联系过他。
有过被忽略的经历后,沈玉倒没有把这些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拿出手机,拨通康林的电话,想让康林开车来接自己。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了。
康林犹犹豫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先生,怎么了?”
“小林。”沈玉说,“我在虹流机场C出口的停车场前,你可以来接我一下吗?”
康林似是没想到沈玉会说出这番话,愣了良久,为难地说:“抱歉,沈先生,我现在和我老板在外面谈事情,抽不开身,不然你联系夏志吧,他应该可以去接你。”
“老板?”沈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不就是你的老板吗?”
对面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传来康林小心翼翼的声音:“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沈玉用了整整五分钟才消化完康林的话。
挂断电话后, 他愣了几秒,又赶紧拨通陈婶的号码。
陈婶很快就接通了, 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疲惫:“先生, 你回来了吗?”
“陈婶……”沈玉有很多话想问, 也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到了现在,那些话全部堵在喉管里,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呐呐道,“你现在在哪儿?”
陈婶似是有些莫名:“我在家里, 已经准备好晚饭了,您等会儿要回来吃饭吧?”
沈玉嗯了一声:“你来接我吧,我在机场。”
陈婶道:“好的。”
沈玉在机场等了快一个小时,陈婶便开着车过来了。
不过当沈玉看到陈婶开来的车时, 心里不免震惊了一下——他记得沈家车库里压根没有这辆车, 确切来说, 应该是没有价格低于百万的车。
而眼前的车,应该只有十多二十万。
沈玉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的情绪,和陈婶一起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 上了车。
陈婶没有察觉到沈玉的异样, 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问道:“先生, 旅途还愉快吗?您说您朋友会送您回去,我就没有来机场接您。”
旅途……
沈玉咀嚼着这两个字。
也许他消失的大半年对其他人来说,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他们仍然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只是不知道唐栗过得怎么样了。
想到唐栗,沈玉顿时感觉心尖有些酸涩,叹着气回道:“还行,就是有点累。”
陈婶笑了笑,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您看起来是很疲惫,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店里面有夏志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又是夏志。
这么短的时间内,沈玉第二次听到夏志的名字。
换作往常,夏志在他生活中的存在感没有那么强,因为夏志只是甜品店的普通工作人员而已。
沈玉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陈婶见状,还以为他睡过去了,便一声不吭地开着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婶喊道:“先生,我们到了。”
沈玉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睁开眼睛,推门下车。
随后,沈玉就惊呆了。
陈婶停车的地方根本不是熟悉的沈家停车场,而是在一个看起来较为老旧的小区里,卫生环境倒是保持得不错,就是周围歪七扭八的停放着各种车辆,很是拥挤。
在沈玉愣神的时候,陈婶已经把两个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并且走到了单元楼下。
回头瞧见沈玉依然愣在原地,陈婶疑惑地喊了声:“先生,您怎么了?”
沈玉倏地回过神,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跟着陈婶进了单元楼。
如果沈玉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已经破产了。
其实不用沈玉来猜,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他的生活状况早已今非昔比了,就连以前在别墅里工作的佣人们,也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陈婶一个人。
他们住在租来的三居室里,沈玉住主卧,陈婶住次卧,另外一间房则拿来当库房,里面堆了很多从店里面运回来的东西。
整个房子被陈婶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尽管表面上看去远远不如以前的沈家,却显得非常温馨。
沈玉不是没有住过这样的房子,在穿来这里前,他分期购买的小居室并不比这里好多少。
不过他还是感到非常震惊,对于这半年来沈家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能想到,曾经那么富有的沈家会在短短半年时间,沦落到如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