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可不可以……”
“那就不要做。”华霖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许逸:“……”
他回过头,华霖站在身后的门口,眼底一片冰冷。
许逸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如果我说我只是梦游你信吗?”
华霖唇角缓缓勾起:“你说什么我都信。”
“想起来多少?”华霖递给他一杯水。
“全部?”许逸捧着水杯。
华霖又把他带回了房间,这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很重要吗?”
华霖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移开目光:“不重要。”
“我是不是要死了?”许逸干脆道。
华霖似乎笑了一下:“你觉得有我在你会出事吗?”
“不会。”许逸肯定道。
华霖脸上的笑清晰了一些。
“但有我在你一定会疯。”许逸看着他眼睛定定道。
华霖轻轻笑了一声。
“你知道吗?”他突然道,“我刚进来的时候其实不打算按照它们说的做。”
许逸没打断他,他知道华霖说的是进入这个世界,而它们指的应该是系统,他进入这个世界是有任务的,而华霖看起来应该也不例外。
“谁知道居然看见你了。”华霖似乎想起当初的场景,语气间也露出一丝惊讶。
“然后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种心情,因为有一点我和他是一样的。所以虽然答应过你,但至少……”
华霖在身影渐渐一点点模糊:“但至少,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做。”
许逸脸色一变,他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华霖,但扑了个空,眼前华霖的身子一下散开,化作千万个光点,那些光点一接触到他,立刻朝他身体涌去。
许逸痛苦地蹲下身,那一夜不小心碰到文九时的痛苦再次袭来,而比上次更清晰的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每一处都仿佛被撕裂又重新生长。
“疼啊……”许逸攥着被子,手指用力到几乎没有血色。
许逸再醒来时,全身都汗湿湿的,薄薄的衬衣还紧贴着他,感觉异常不舒服,此刻房间里刺眼的光不仅没有消散,甚至更加耀眼。许逸扶着床站起来,陌生的视角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用的是文九的身体。
他刚伸出手,很快有一只巨大的萤火虫停留在他的指尖,似乎很亲密地用触角碰了碰他。
许逸脸上浮出一抹笑,然而下一秒那只萤火虫立刻像烟雾般散开,只剩下细碎的光,而手指上很快又停留了另一只萤火虫。
许逸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还是赶紧结束吧,他想。
这一切,都有些过了。
宿舍楼。
安伯看着那些从少年身上疯狂涌出的能量,忍不住出声:“你这样会害死他们的。”
华霖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床上的少年们神色已经不再平静,就像身处噩梦一般,每个人的脸都露出挣扎的痛苦,与此相对的,整栋楼的光越发刺眼,而中央的那颗光球仿佛突然间也无法承受如此多的能量,不时发出嗡嗡的声响。
华霖始终很沉静,带着一丝让安伯恐惧的冷漠。
老人瞪着眼睛看着那群少年一会儿,突然猛地抬起手,那不过是瞬息间,那些漂浮的光点突然附在他身上将他牢牢锁住。老人手一歪,两颗晶石从他手上坠到地上。
然而华霖甚至没有看一眼:“既然看不下去就走吧。”
“你以为他愿意看到你这样吗?”安伯痛苦道。
安伯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止不住地流出来:“除了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不想看你变成这样。我这个做爸爸的的确不合格。我当初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你,可你为什么现在连个让我关心你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抱歉。”华霖看着这个悲伤的、第一次情绪如此外露的老男人。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头顶那颗光球震动得更加厉,安伯仓皇地仰头。
在一旁,离光球最近的少年已经捂着胸口痛苦地似乎喘不过气来,然而他的眼睛依旧紧闭,仿佛陷在最恐怖的梦境里,无法出来。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了。”安伯难以置信道,“再多的能量也无法改变少爷的命运,所以你现在要用这些人的命去换。”
华霖仰头看着那颗越发耀眼的光球:“所以这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对吧。”
“你简直疯了!”
华霖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安伯眼睛通红,他从小对这个懂事的儿子疏于关心,直到当初文九的尸体失踪,他找到华霖对上儿子冷漠的眼神的那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再不补救就来不及了。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破碎声,混在光球的震动声中几乎无法让人注意。
安伯暗自打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这次都要拦住华霖,却看华霖脸色变了变,随即露出极其狰狞可怖的神色。
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他怒不可遏的事情。
又像看见了什么让他恐怖的事情。
那恐怖的神色让安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而此刻他之前没有放在心上的破碎声突然放大,连安伯都有些奇怪这声响,他下意识得朝头顶那颗光球看去,却看那耀眼的光芒突然猛的一盛,紧接着之前汇入的无数的光点突然炸开,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在半空晃了晃,然后纷纷找到目标似的四面八方地朝那些少年飞去。
这些能量突然脱离晶石,重新回到那些少年身上了?
安伯心底一沉。
文九那块晶石出事了?
脑海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安伯就看头顶原来光球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黯淡的晶石。
它就那么闪烁了一下,然后便失去生命般直直地坠了下来。
安伯几乎是冲过去去接那块晶石,然而华霖早他一步,紧接着没有任何停留,华霖手刚拿到晶石便消失在宿舍内。
这辈子于安伯而言,除了发现文九尸体的失踪与儿子有关之外,心底最恐慌的大概也就这一刻了。
然而,哪怕是当初发现文九尸体失踪与华霖有关的时候,他当时内心的慌乱也比不上此刻的十分之一。
他脚一软,颓然地坐在地上。
他想弥补这个孩子的,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砰——
门是被暴力踹开的,许逸抬头看去时,赶来的男人身上再也看不见半丝从容。
“你……咳你先别生气。”许逸捂着嘴,然而还是有血液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别说话了……”华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栗,他跪在床边,似乎伸手想抱许逸,伸到一半却还是缩了回来,仿佛怕加重他的伤势。
最后还是许逸开口:“你抱一下我吧。”
华霖看着许逸满身的鲜血,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抱住他。
许逸可以感觉到华霖的手异常冰冷。
他用的是最原始的方法,直接拿刀捅了自己一把,但不知道是不是碰巧捅到了什么大血管,拔刀出来的时候那出血量连他自己都看得心惊。更别提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华霖。
许逸费劲地抬手去捂华霖的手,他的时间不多了,但哪怕只能给华霖捂热一会儿他也觉得是好的。却听见华霖慢慢地开口:“你对我就这么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好短呀
不过后面几个世界应该也是这个长度
☆、第 34 章
许逸一顿。
华霖反握住他的手,力气大的几乎要把许逸的手捏碎:“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哪怕你爱我一点你都不会这么做。”
他似乎恨极了,眼睛通红着,却还是死死地盯着他。
许逸记得华霖说过,这是他最后一次陪他。
“我也不想啊。”许逸慢慢地自己抽出手。
他咳了一下:“我也希望最后一次和你在一起,大家开开心心的,不然等我下次真的找到你,你讨厌我了一手把我推开,然后抱着新欢在另一边卿卿我我地气我怎么办?”
许逸说完先自己笑了一下:“华霖,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到看你做错事比看自己做错事还难过。我一直撑到现在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在用自己的死来惩罚你。我只是怕你以后回想起自己今天伤害了这么多人,怕以后的你要承担今天犯的错。所以我必须拦你。”
许逸艰难而缓慢地起身,抱住了这个他爱的人:“华霖,我想你好。”
眼前的视线在一点点模糊,许逸还想说什么,但他已经发不出声了。
好想再看他一眼,许逸想。
但他眼前的视野却终于变成一片黑暗,意识最后脱离那刻,许逸听见系统庆幸的声音。
“逸逸,这个任务成功了。”
正值六七月,夏季酷暑。溪园之中早已于各处细细地放了寒冬时储着的冰块,于是正午时这最是难挨的日子竟也察不到半丝热气。
空气中氤氲着木香甜腻的香气,凉亭里的少年眉眼艳丽,脑后的头发被随意地扎起,看起来说不出的利落随意。
他本是仰着头看那花篱上慢吞吞攀着的木香,忽的又低下头。
“殿下,”少年看着头枕在他膝盖上的小孩,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低声道:“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膝盖上的小孩睁开眼睛,黑色而干净的眼底一片疑惑。
他尚未出声,那瞬间头顶的太阳骤然落下,原本头顶耀眼的日光瞬间为黑色所吞没。
凌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孩子的声音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响起。
那是极其困惑的声音。
“……凌云,我不知道。”
紧接着仿佛那童稚的声音仿佛也在黑暗中扭曲起来。
床上的青年猛地睁眼,入眼是浓墨般的夜色。
夜还很深。
许逸微微平复呼吸。梦里的一切刹那间在记忆里有些模糊,只隐约记得两句话。
——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我不知道。
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穿来这个世界已经十八年了,从一个哇哇大哭的新儿再到掌控宫廷暗卫的统帅。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初到这个世界,他原想尽快完成任务,尤其是上个世界,他那个处理的方式虽是无奈之举,却还是过于狠绝,他是真的着急回去了,却不想还是一拖再拖。
这个世界许逸只知道任务目标,却不知道目标的愿望是什么,所以他只能一直留在任务目标身边,然而这个世界的目标——也就是一个月前刚刚继任的小皇帝至今也没能说出他究竟想要什么。
小皇帝楚天易自幼年一场高烧,智慧便处于混沌之中。而形成对比的是他那无不惊才绝艳的哥哥们。
只可惜讽刺的是,那些兄长彼此间算来斗去,从未有人将这笨拙的弟弟放在眼中,但最后一跃成龙的却正是这个几乎不声不响的小皇子。
这一切只因皇子们王位之争中不是早早地被流放便是被那在和自家亲四弟多年的明争暗斗中变得多疑阴沉的先帝率先处理去了。
而当先帝突然撒手离去,群龙无首之际,大臣们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南边那位陌王的口风后便只能火急火燎地把懵逼之中的楚天易这棵独苗苗送上了帝位。
所有人都认为许逸好眼光,一直追随着正主,然而许逸却高兴不起来。
那位陌王自二十年前上位失败后便被先帝以看守西北之名困在西北之地,本想借机会一点点削弱他的实力却不想放虎归山,反而让那位爷收拢了大半的兵权,甚至借着调兵之权把南方也收拢了。后面干脆平常就守着西北,偶尔和对面鹭国不得志的小王子把酒言欢,天冷便下江南玩玩。反倒是先帝这个明面的胜利者只能窝窝囊囊地守着京城这一处。
然后日积月累的,好好一个儒雅的君王也变态了,天天暗戳戳地在宫里扎他弟弟的小人,然后抬眼看着自家一帮儿子勾心斗角也越看越防备,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地处理掉了风头最盛也最雄心勃勃的那几位。
便是许逸这样不懂政治的人也不得不敬佩楚漠这位爷的兵不血刃。所以他对于楚天易继位这件事也越来越担忧。
不为了任务,便是为了这些年的陪伴。许逸也只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
然而他终归只是一名暗卫。
许逸叹了一口气。
黑夜中依旧平静。
许逸想了想,抬手把提着衣领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拎了起来——这里必须感谢2333的金手指,许逸才维持了凌云这一个退可倒拔垂杨柳,进可千里追踪不留痕的暗卫统领人设。
许逸空余的手推开窗,借着月光和夜袭的人对视:“陛下,我叹气是在含蓄地告诉您我醒了。”
楚天易被他拎开一段距离,却还是锲而不舍地往他怀里蹭。
“我……朕知道,朕知道……抱……凌云你给我抱一下……”
许逸是唯一一个从小陪伴着楚天易的人,楚天易也因此极度依赖许逸。但一个皇帝晚上睡觉不是抱着他那些个温软的妃子,而是抱着许逸这样一个暗卫,这无论是从生理角度还是伦理角度而言都是不对的。毕竟无论许逸长得再怎么好看也是个糙汉子,传出去总是不好。最重要的是楚天易也毕竟长大了。
于是许逸一个月前便硬是逼着让楚天易和他分开住。却不想楚天易还是时不时地夜袭。
这让许逸很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