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着手里的玉簪,装作不经意的说:“姑姑,朕今日在外头见识了许多东西。”
蓝蔻把他的床铺好,又把薄被放下,听到他说话,轻声的“嗯”了一声,似乎没认真在听他说话。谢元嘉拿着簪子走到她面前递过去,“外头的世界果然有趣,朕路过一家首饰店,瞧着这簪子很是别致,正合了姑姑的气质,所以就擅自给你买了。”
蓝蔻直起腰来回头,一眼就看到谢元嘉手中握着的白玉翡翠,她眼中惊讶很甚,忙后退两步跪下:“奴婢怎敢无功无禄就收受皇上所赠之物?”
谢元嘉挠挠头,解释道:“你不用紧张,朕只是恰好觉得这簪子很配姑姑罢了。”他没有给女孩子送东西的经验,买的时候倒没想到那么多,眼下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好听话。
“姑姑平日里实在太素净了,朕瞧着别家姑娘再不济都有一两根漂亮的首饰,唯独姑姑什么也没有,就、就……”谢元嘉越说不知道怎么描述,蓝蔻会不会以为他是另有所图?
没等他把话说完,蓝蔻都明了了。她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谢元嘉手中的玉簪半晌,突然轻声说:“皇上……是特意给奴婢买的?”
“也不是很特意。”谢元嘉怕她觉得自己不是好人,又说道:“只是姑姑辛苦照顾朕那么久,一点心意罢了。”
蓝蔻眼中有些了然,她轻声说:“多谢皇上,奴婢很喜欢。”她伸手从谢元嘉手中接过那根簪子,轻轻地抚摸来着簪身,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簪子价值不菲,那透亮的光泽似乎也一下子点亮了她心中的某个角落。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送这样好的东西,往日里出生入死惯了,竟一时忘了自己也是个女子。谢元嘉之前说的对,哪有女孩子不爱美呢?蓝蔻当然也爱美,只是没人提醒她这件事罢了。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小皇上当真有一颗玲珑心,原来他什么都懂。
见她迟迟不说话,谢元嘉又说:“姑姑千万不要想太多,朕并没有所图。”
“奴婢有什么东西能值得皇上所图?”蓝蔻微微一笑,眼中隐隐有泪,“皇上太高看奴婢了,奴婢心中感激。”
就一根簪子而已啊……谢元嘉看她好像看着大恩人一样的瞧着自己,心里有些纳闷,像蓝蔻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很多男子追求才对,难道平时都没人送她东西吗?
蓝蔻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小心地把簪子塞进自己的袖中,冲着他福了福身子道:“皇上,床已经铺好了,您早些歇息吧。”
接着,她就让几个小宫女进来,端了几盆水,服侍着他洗脸漱口,等谢元嘉躺下后,蓝蔻把床帐放下后,才带着那几个宫人退出去。
第二天天刚亮,谢元嘉又被倩碧从床上挖起来:“皇上,该上朝了。”
啊……皇上为什么不可以辞职呢?这分明就是虐待。
谢元嘉睡意惺忪的爬起来刷牙,初夏的五点已经天亮了,可他还是困得要命。正逢蓝蔻端了洗脸水进来,他一眼就看到她发间多了一点翠绿,正是自己昨晚送的那根簪子。
他的眼光确实不错,这簪子果然很配蓝蔻,这样看起来让她多了许多靓色,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皇上,王爷派人过来催着了,说是今日西域使者会进宫面圣,让您好生准备。”蓝蔻走过来,依然是往常那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朕知道了。”一想起印加那张阴郁的脸,谢元嘉就头疼,一个男主他都还没处理好呢,这又出来个二号BOSS,这日子也太难过了。
匆匆吃了点早饭去正殿,那些大臣们都在等着了。谢元嘉像往常一样开始流程,果然就听到有人通报,说是西域使者在宫外求见。
“宣。”谢元嘉动了动身子,目光触及到下头的诸人,正好跟傅景鸿的对上。
傅景鸿这次没有再摆出漠然的态度,而是给了一个宽慰的眼神,让他不要担心,一切有他撑着。
不一会儿,印加一行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我等乃玉壶国派遣过来的使者,拜见中原皇帝。”印加只虚虚的拱手行了个礼,根本就没把整个朝上的人当回事。
“放肆!”季少炎怒斥,“尔等见我皇为何不下跪?”
“我们玉壶没有下跪的规矩。”印加不屑的说。
淳于雅瞥了他一眼,凉凉的说:“玉壶的规矩与我大成何干?既是站在我大成国土之上,又打了败仗,自然是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印加脸色铁青,他这次来就是算准了大成国现在肯定一片内乱,打着主意要讨点好处,没想到这些人却分明团结的很,半分内乱的样子也没有。
此刻正在人屋檐下,印加就算再狂妄也不得不低个头,忍气吞声的行了个正式的礼节:“小王拜见皇上。”
谢元嘉一直没有出声,等到季少炎他们把人狠狠地踩了一通后才出来说话:“免礼。”
印加一抬头,这才发现这少年正是昨天茶馆里被傅景鸿护着的那个,他原本也没有多留意,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大成小皇帝。
“我玉壶此次前来除了求和之外,还有一事请求皇上。”印加收敛了那身咄咄逼人的气势,突然又说道。
“请讲。”
印加这会出奇的老实,诚恳的说:“我们大王的意思是,既然两国要重修于好,自然都要安出些诚意来。”
“这天底下,有什么关系能比姻亲关系更为牢靠?”印加继续说道,“大王希望能求娶中原皇室之女,两国从此就有了一层血脉关系,不是比白纸黑字更牢靠吗?”
朝上众人陷入了沉默。
众所周知,大成王朝没有适龄公主待嫁,先帝只有一个六公主还未婚配,但她才十二岁,怎么可能去和亲?
玉壶这个提议分明就是包藏祸心,吃准了他们拿不出人来,不过是想要再挑事端的借口罢了。
谢元嘉记得原著里最后这个可怜的十二岁的小公主还是去和了亲,但是还没到玉壶国就惨死在路上,印加一口咬定她是同人意图私奔才被他一箭射死,并以此为理由,再一次的带着大军威逼边境,想趁着傅景鸿中毒昏迷之际一举进攻。
先不管这人心思之恶毒,光是一想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要被送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嫁给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子,并且半路没到就被人一箭杀死,他就不寒而栗。
十二岁的小女孩才是个孩子,这些人怎么就能为了挑起事端就下这种狠手。
因此,不管印加这人在书里有多少人气,谢元嘉作为一个妇产科见惯了孩子的护士十分厌恶这人,不管读者怎么说他长得帅,都难以引起他的一点好感。
“此事容后再议,使者请回。”谢元嘉用一种强硬的口气打断了这次的谈判,少见的态度坚决。
印加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大约他也料到大成不会轻易就同意,轻蔑一笑,带着自己的随从大摇大摆的从正殿离开。
谢元嘉知道下面的人肯定又会因此吵成一团,于是干脆下朝:“朕今天有些不适,众卿若是有什么话,明日再奏吧。”
说罢,他直接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傅景鸿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算下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从小皇上脸上看到这么坚定地神情,以往无论什么事,他都是等着自己先开口才下决定,但是这次却抢在自己前面说话,可见他心里有别的想法。
傅景鸿奇怪的却一点也没有生气他这样无视自己,反而更想去探究一二。
于是,下朝后,他果断就跟着谢元嘉身后一起去了书房。
第25章
书房里——
“皇上, 《春秋》臣已经讲得差不多了。”淳于雅合上手上的书, 温和的问道?:“皇上学的这些日子, 可有所获?”
谢元嘉沉思,春秋这种书实在是太深奥了,他这样资质平平的学生真的只能说是略懂,勉强也算是有所获吧。
“可能有……吧。”谢元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淳于雅微微一笑, 手中的折扇晃了晃,又问:“那春秋那么多诸侯君王, 皇上有没有对谁最为欣赏?”
谢元嘉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回答:“欣赏也谈不上,但朕最喜欢齐桓公。”
“哦?为何?”淳于雅显然很有兴趣,他以为像自家小皇上这样温软的性子,应该对这些霸主不大感兴趣才对。
“嗯……”谢元嘉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准确描述,“就是, 齐桓公什么事都不用管,只要把所有事情交给懂行的人,比如管仲鲍叔牙之类的英才,就能把齐国治理的这么好,还成为一方霸主, 引天下诸国前来瞻仰, 很了不起。”
淳于雅一愣, 似乎是没想到谢元嘉会这么回答。接着,他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一声闷笑:“皇上是羡慕齐桓公的无为而治,也想效仿吗?”
“啊?”谢元嘉哪有那么复杂的念头, 他纯粹就是觉得齐桓公当个米虫也能成霸主,有些感慨罢了。
淳于雅却会错了意,笑眯眯的夸道:“皇上果然大智若愚,齐桓公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其实最是聪明,他知晓自己才华平平没有治国之能,是以干脆放手让能者居之,反而吸引了天下各路英才投奔,这才让齐国强盛起来,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皇上只听了一次就能悟出这么多道理,臣甚感欣慰,为我大成子民感到荣幸。”
文化人的彩虹屁就是不一样,淳于雅寥寥几句就把谢元嘉从一个啥也不懂的架空小皇帝给吹成了大智慧的贤君。
谢元嘉:“……”
其实,他就真的只是觉得齐桓公这个米虫日子过得清闲罢了,真没别的意思。
“放心。”淳于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臣觉得,皇上日后定能真的成为一方霸主,统领四方。”
行吧。
谢元嘉面无表情,统领四方当霸主什么的,那是男主的任务,他只想留条小命去当流浪画师。
傅景鸿站在书房外独自听了很久,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原来,元嘉也曾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只是什么都不说而已。
待到里头重又归于平静,傅景鸿才理了理衣着,上前去推开房门,谢元嘉刚好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惊讶:“皇叔?”
傅景鸿点头,一边回身把门关上,挡去室外的炎热,走到桌边自己找了椅子坐下,转头道:“皇上最近都学了什么?”
“老师在教朕《春秋》,刚刚学完。”谢元嘉老实的回答。
傅景鸿点头,“如此甚好。”
淳于雅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小口轻啜,也不插话。
傅景鸿又开口道:“方才在朝堂之上,皇上似乎对和亲一事有想法?”
谢元嘉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说实话:“朕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秋阳公主才刚满十二岁,不该救送去那么远的异域和亲。更何况,就算真的和亲,那些西域人说的话就能信吗?万一他们带走了我们的公主,回头撕毁协议,我们还白白的送去许多嫁妆。”
傅景鸿有些讶异他能想到这么多,“皇上是舍不得公主吗?”
谢元嘉才只见过秋阳几次,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那小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又乖巧又懂事,虽然年纪很小,但行事已经很有皇家风范了,就算只是陌路人,也不想这样一个小女孩狼入户口。
“秋阳是好姑娘,朕不想她白白牺牲,成了联姻的工具。”谢元嘉想了想又说:“皇叔,自古以来,难道太平都必须要靠女子换来吗?就算真的换的来,那样的和平能长久吗?”
“皇上莫急。”傅景鸿难得看他问自己这么多的问题,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高兴,元嘉看起来是越来越亲近自己了。
“此事尚可从长计议,臣等也没说就要拿公主去换太平。”傅景鸿答道,他也的确没打算联姻过,本来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管玉壶国到底什么心思,区区一个公主而已,就当投石问路又有何不可,生为公主就要有为国牺牲的觉悟。
但是他现在改变了主意,忽然不想看到元嘉看着自己的眼中露出失望的神情。
秋阳和不和亲,对当前的局势作用都不大,还不如拿来哄一哄元嘉。
“真的?”谢元嘉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原著中傅景鸿明明是不反对和亲的。
“臣不说谎。”傅景鸿保证道。
一边的淳于雅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傅景鸿这人真是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他在外头干的那些事儿还少了?转头就来骗小皇上,也就小皇上纯良信他。
辣眼睛。
得到傅景鸿的保证,谢元嘉心情好多了,他心头的阴霾扫去了一些,“有皇叔在,朕心中踏实。”
傅景鸿内心暗爽,十分享受这种被小皇上崇拜依赖的感觉,也是奇怪,初见那会儿他只觉得小皇上哪哪都不顺眼,怎么看怎么蠢,怎么现在看着就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舒心?
脸被啪啪啪打得响亮的摄政王还不知道“真香定律”,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的时候,谢元嘉又一次去了马场,季少炎早就等在那里。他一见谢元嘉人来了,立刻从围栏边跳下来,吐掉嘴里的马草,欢快的说:“皇上,您可来了。”
“爱卿等了很久吗?”
“是等了很久。”季少炎爽快的承认,“皇上要怎么补偿?”
谢元嘉哪有什么东西给他补偿,只好岔开话题:“朕的小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