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盛情邀请,臣怎敢推辞?谢主隆恩。”傅景鸿还算真诚的行礼。
这会换谢元嘉郁闷了。
他就是客套客套啊,怎么还真的留下来吃饭了?他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想法,只能让蓝蔻去准备,然后换了身衣服去了内殿,他让人开始传膳后,马上就陆陆续续进来一列又一列的宫女太监,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把那里头的菜按顺序一一摆在桌上。过了好一阵子,桌子上就摆满了各式菜肴,色香味俱全,琳琅满目惹人眼花缭乱,除去前几次的震惊外,谢元嘉已经能接受这个奢华的排场了。
等他落座后,傅景鸿才在他身边不远处也坐下来。按理说臣子是不能跟皇上同桌吃饭的,要另外设一张小桌,但傅景鸿地位不同,他说坐在一桌,谁也拿他没办法。他慢悠悠的先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玉盆洗手漱口擦手,然后才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谢元嘉看他这一套行云流水优雅从容,心中不禁有些羡慕,果然天生的贵胄就是不一样的。像他,就算是跟着蓝蔻学了好几天的宫廷礼仪,却还是没办法做到优雅,骨子里其实还是那个普通的小市民。
“皇上为何一直盯着臣看?”傅景鸿看过来,他拿着筷子并没有动,皇上还没有动筷,他自然也不能明面上逾距。
“马上。”谢元嘉立刻拿起自己的筷子,对着满桌的菜看了一会儿,就朝着左手边的卤猪蹄下了一筷子,比起素菜,他还是更喜欢肉。
旁边的专门记录皇帝饮食的侍膳太监立刻就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了下来,某某日皇上用了一筷XX。
谢元嘉很是尴尬,当皇帝也太惨了,每天吃饭还要有人盯着你,往嘴里吃哪怕一口饭都要被人记录下来,比监视还让人难受,到现在他还是有点不适应,只好低头默默地吃东西。
傅景鸿倒是很轻松,该吃什么吃什么,反正也不会有人管他吃了多少。两个人就这么食不言吃了好一会儿,当谢元嘉第四次又把筷子伸向那猪蹄的时候,太监说话了:
“皇上,那道菜不能再吃了。”
“啊?”谢元嘉很是失望,他很喜欢这道菜,可是已经动了三筷子了,按照规定,皇上不能表现出自己对某些菜的喜好,必须要撤下。
眼瞅着有小太监要过来把那鲜嫩的猪蹄端走,谢元嘉很是不舍。
“皇上喜欢的话,多吃些也无妨。”傅景鸿在这时突然说话了,他抬手制止了那小太监的动作。
“可是……”侍膳太监有些为难,“这是宫里的规矩。”
傅景鸿瞥了他一眼,用筷子拨了两下碗里的鱼肉,慢条斯理地说:“规矩?”
他这两个字咬得很轻,但却让那太监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这宫里谁说了算谁不知道?摄政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他这是吃了豹子胆了敢顶嘴?
“把那菜放下。”太监从善如流,哂笑着退了几步,不再出声。
谢元嘉看着那猪蹄又给放了回来,心中有些感激,他对着傅景鸿说:“多谢皇叔。”
傅景鸿很是受用,他把那鱼肉送进嘴里嚼着咽下,然后才说:“虽然宫中规矩繁琐,但皇上还是不要太任性的好。不过,用膳这一块儿,若是实在喜欢,偶尔也可以破个例,我想……还没有哪个人敢当着我的面毒害您。”
他这话明晃晃的就是威胁了,谢元嘉却知道这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心中安心了许多。
一顿饭吃了快半个时辰,谢元嘉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舒服的打了个嗝。傅景鸿抬起头来,看他放下筷子,有些疑惑:“皇上这就用完了?”
“吃饱了。”谢元嘉回答,“皇叔可以尽情吃。”
傅景鸿面上有些古怪,他看了看谢元嘉那点小碗,回忆了一下他吃的那点东西,和自己比起来简直就是猫的食量:“皇上正值年少,吃的是不是太少了?”
谢元嘉吃得并不少,那碗饭看着不多,但架不住菜多,每个尝几口,几圈下来也够呛,他还喝了两碗汤,对一个正常男孩来讲,不算少。
但是傅景鸿习武出身,饭量肯定比普通人大,光是米饭就添了三碗,而他现在还没有停筷子的意思,他想了想,还是说道:“皇上要长身体,该多吃些。”
谢元嘉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再看看傅景鸿那将近一米九的完美身材,心中很是羡慕。但他实在是吃不下三碗饭,他前世就很瘦,穿越后也没见多长肉,肯定是不会有那么好的身材了。
傅景鸿只是提了一嘴,吃不吃又不关他的事,他又吃了两碗饭才停下来让人收拾,两个人又去了偏听厅喝茶,谢元嘉很喜欢倩碧泡的花茶,每次都要喝一壶。
“皇叔您尝一下,倩碧的茶特别好。”谢元嘉忍不住跟他献宝。
傅景鸿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倩碧?”
“就是小喜。”谢元嘉解释,“我给他重新起了个名字。”
傅景鸿点点头表示了解,“这名字有什么深意吗?”
谢元嘉头上冒汗,“就是、就是随便起的,没什么含义。”
傅景鸿看起来也没有深究这件事,了然的点点头,低头品了一口茶水,他不喜欢花茶这种清甜的口感,果然只有孩子才会喜欢甜的东西。
谢元嘉喝了茶后就觉得有些困倦,他揉了揉眼睛,每天一吃完饭他就懒洋洋的要睡觉,明明现代社会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爱睡午觉,果然皇帝的生活太舒适,让人意志消沉。
“皇上倦乏的话,臣先告退了。”傅景鸿看他打了好几个哈欠,主动体贴的要离开,,谢元嘉本来还想站起来送送他,但他真的有点困,只好把他送到门口,就跟着倩碧回去睡觉。
蓝蔻跟在傅景鸿的身后继续往前走,临出宫门前,傅景鸿停下脚步,状似无意的说:“皇上喝的那茶太浓了,明日起换的清淡些。”
蓝蔻眼中有些讶异,忙点头答道:“是。”
傅景鸿站了一会儿,然后才独自离开。他今天一个人都没带,自己慢慢地在雪地里散步,一身绛紫色锦袍在雪中很是显眼,他走着走着,莫名的停了下来,轻笑了两声:
“倩影娉婷碧波乱。”
“小皇帝还真是诗情画意,可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孩子。”
“有意思。”
他自言自语了一番,心情比来时竟要好了许多,踏步离开了谢元嘉的宫殿。
第六章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谢元嘉就被蓝蔻无情的从床上给揪了起来,他迷蒙着双眼,在床边坐着发了半天呆后,才在倩碧的提醒下惊觉今天是他上朝的第一天。原本浓郁的睡意就在这一刻立刻被驱散的一干二净,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口中直催着蓝蔻快把他的朝服拿来。
说起来,谢元嘉登基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但还并没有真正的上过一次早朝,而是在傅景鸿的建议下先休养了一段时间,熟悉了一下流程再说。早前,桓帝因为常年生病体虚,已经有三年没上过朝,重开朝堂的今天可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谢元嘉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穿戴好龙袍,连口饭也不能吃就出了大殿,上朝的时间太早,早饭只能等下朝了再说。此时外头还是一片漆黑,天边只有一道浅浅的鱼肚白,换算成现代的时间的话,差不多应该是凌晨五点。离真正的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本该是酣睡的好时候,而他却不得不在这寒冷的冬夜离开温暖的被窝,走很长的一段路去正殿早朝。
以前光看电视的话,那些皇帝的生活分明就很惬意,每天日常就是逛逛后宫调侃调侃大臣,光鲜亮丽潇洒霸气,谁知道背后还有这么艰辛的一面,谢元嘉坐在轿子里哈欠连天,困得非常想把皇位就这么双手奉献给主角。
等到他到了正阳殿的时候,下头已经站了一地的大臣,他刚在高高的龙椅上坐下,群臣就齐刷刷跪了下来,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庄严而又肃穆,比周一升国旗还让人紧张。
谢元嘉努力摆好自己的仪态,轻轻抬起一只手,像蓝蔻教的那样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众爱卿平身。”
待到众人站起后,谢元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也是离他最近的傅景鸿。他今天穿了一身绛紫色朝服,头戴金簪束玉冠,双手悠然负于身后,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他好似察觉到谢元嘉的注视,也跟着看了过来,对着他微微的扬了扬唇角,表情耐人寻味。
主角这是在……挑衅?谢元嘉迟钝的想了想,他是一定斗不过主角的,干脆当了回缩头乌龟,假装没看到他那一笑里的轻慢。
“众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谢元嘉故作威严的看了一会儿下头的人,开口背出了他烂熟于心的台词,并且真诚的希望下头的人什么事也报不上来,大家好聚好散。
但这世上的事就是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老者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他看着年纪有点大,但是仍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如一颗青松般站立在堂下,用着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说:“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谢元嘉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这个老者的身份,却只依稀想起原著中的零星情节,因为原著中谢元嘉第一次上朝写的并不详细,他只能想起这老者应该是户部尚书,替皇上管土地粮食钱财的大臣。
“李爱卿何事?”谢元嘉实在是想不起具体的情节,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李尚书执着笏牌沉声道:“皇上,先帝病中三年,朝中诸事无人处理,如今百废待兴,尤其以这户部的事最为紧要,去岁大旱,民间收成不好,粮库也很是紧张,今年这个赋税,臣斗胆恳请皇上放宽一二。”
去年就是谢元嘉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的确隐约听那些宫人们说过那年干旱,两个月没有下过雨,大半的庄稼收不上来,还差点闹了饥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新登基的皇帝减减赋税也还说得过去。
谢元嘉不敢擅自做决定,还没来得及张口把锅甩给傅景鸿,那边兵部尚书就发话了。
兵部尚书同样是个年纪同样不小的老头,他比户部尚书看着更加精神矍铄,毕竟是习武出身的人,身子硬朗身姿挺拔,他冷哼一声站出来,对着谢元嘉说:“皇上,赋税不能减。”
“去年,西域五国又联合起来侵|犯我大成边界,神武将军率领十万大军与他们周旋至今,眼看就要得胜班师回朝,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断了他们的粮草?”
国家粮库的存粮本来就不多了,其中还有一部分要往边境军队里送,今年的收成无论好不好,他们那边的;粮草暂时是不能断的,而一旦减税,第一个受影响的一定就是边境。
根本不懂政治的谢元嘉立刻就为难起来,他哪知道这种事怎么处理,都是家国大事,一个小小的护士专业也不对口啊?
他抬眼偷偷地看了一眼下面的人,丞相淳于雅安安静静的站在队列中,看起来并没有要给他解围的意思,而傅景鸿……傅景鸿则看都不看他,好像这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外援的谢元嘉头都大了,现在想把皇冠马上摘下来送给主角的心都有了,他看着堂下并肩站着的两个老头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气势汹汹的等着他下决断,头疼的想尥蹶子。
“皇叔怎么看?”没有人主动帮他的话,谢元嘉只好主动开口求饶,大丈夫本来就要能屈能伸,不该他瞎做决定的时候,他是不会乱说话的。主角既然有心要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他就顺着他低一下头就是了,反正也不吃亏。
傅景鸿眉间微微一挑,似乎是没料到这小皇帝居然真的把锅踢了过来,他轻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两个尚书之前,对着谢元嘉朗声说道:“禀皇上,臣以为……不减税的好。”
“皇上新登基后已经大赦天下七日,无须再减赋税。如今国库空虚,这个时候减税只会让国家更乱,不是明智之举。”傅景鸿慢条斯理的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户部尚书又是冷哼一声,“王爷锦衣玉食惯了,怎么知道百姓生活疾苦?去年刚刚大旱,今年减些赋税有何不可?皇上新登基,正是树立名望的时候,百姓一定会夸赞皇上是明君,这正是个大好机会!摄政王为何要阻拦?”
“本王是不懂民间疾苦,但李大人也没去过战场,又怎么了解战争无情,片刻不能懈怠?”傅景鸿不屑,根本不把那老头放在眼里:“西域诸国欺我边境,神武大将军苦战数月,这时候粮草不足,难道要前功尽弃?若是边境失守,那些个逆贼进一步欺我大成,百姓生灵涂炭,李大人担得起这个罪责吗?”
“你!”户部尚书气结,他向来就不喜欢这些个武人,除了带兵打仗,都懂个什么治国之道?可是偏这傅景鸿嘴巴不饶人,他一句也辩不过,只弯下腰说道:“请皇上定夺。”
随后,他身后的文臣一党立刻开始与兵部尚书一脉的武人吵将开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进了菜市场。
只傅景鸿和淳于雅仍然老神在在的悠然自立,身处闹处就好像在自家后花园,心理素质强大到不可思议。
谢元嘉懵逼的看他们底下吵来吵去,不由得又想起自己从前在妇产科室里的时候那些医患纠纷来。凡是医院就没有太平的,每天都会有各种人来找医生护士闹事,不管黑的白的,总之先给医护人员扣个大帽子再说,科室里也经常是这样乱哄哄吵闹,他作为科室为数不多的男人,一直都担负着保护其他女性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