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位后,顾皎白也毫不客气地坐了进来, 云舒隐隐感觉有些说不上的奇怪,但还是接过了赶车的活计。
季澄阙觉着对方是想气死自己,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闭眼练起了心法。谁知闭眼都不能躲安生, 她又感觉自己的脚腕被捉了起来。
这人到底要怎么样啊?她以前有这么人面兽心吗!
她心里炸她的毛, 顾皎白却什么都没说地取出了一个瓷白的小药瓶, 接着脱了季澄阙的鹿皮小靴子,倒上药液,力度适缓地帮她揉捏起脚踝。
这种药液是用一种火灵草调制而成,季澄阙感觉随着面前人的动作,脚腕上渐渐热了起来,心里的火却下去了。感觉有些不自在,却有些窝心,好像哪里怪怪的。
“你上次受的伤已经波及了灵骨,并非一枚聚灵丹就能够完全修复的,所以现在根骨格外脆弱。”顾皎白目光清明地替季澄阙重新穿上靴子,将剩下的药液收起来后才看向她,“最近不要乱跑,也不要跟人动手。”
季澄阙本来预备的满腔出言不逊已经灰溜溜地收了回去,她自我审视,觉着自己前段时间有些做法太婊了。因为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个做事安静话不多的大师姐,都并不像什么白莲花,至少还没荷过自己。
她心里自我戏多地单方面觉着最近跟甘姝大战了八百个回合后,以得出自己是个小心眼儿的结论收尾。然后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脚,看了看顾皎白清澈的眼睛,不大自在地道谢道:“多谢大师姐。”
顾皎白眼里窝着一股浅笑,安静靠在车壁上看了她两眼,忽然说了声:“再叫一遍。”
“?”季澄阙片刻的乖巧消失无踪,原形毕露地翻了个白眼儿,心里想着:什么恶趣味。
她脑海中的云朵却忽然问:“什么是恶趣味。”
季澄阙忽然一愣,“对啊,恶趣味是什么?”
云朵又沉默了,这种现象不知道是一种下意识的反馈机制还是记忆复苏的兆头,它试着连接了一下顾皎白,顾皎白却只是仍旧静静看着季澄阙,并没有置评。
云朵已经福至心灵地有些明白了,季澄阙再这么报复似的制绿下去,可能后面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懵了一二片刻的季澄阙又试着问云朵:“你能听到我在想什么,也能,就那种窥探到别人吗?”
云朵虽然也很想搞事,但还是忍着笑:“不能。”
“哦,”季澄阙有些失望地收起了蠢蠢欲动的心思,点评道:“原来你也没什么用。”
云朵:“……”呵呵,呸。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车厢里安静地让人有些坐立不安。顾皎白一直靠着车壁养神,但应该没什么困意,目光几乎一直落在季澄阙脸上。季澄阙则是作妖心虚地觉着自己也没什么主动说话聊天的资格,只好重新闭起眼修炼功法。
她这具身体天生资质普通,之前修炼的功法也很一般,其实现在是可以开金手指提升一下的,但云朵看顾皎白好像没有这个意思,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准备让季澄阙去完成任务。
顾皎白在季澄阙闭眼练功之后,才有些疲惫地也闭上眼睛,“怀璧其罪谁都知道,站的越高必然麻烦越大,能够自保就可以了。以前是我不在也没有办法……这个世界就不想让她太辛苦了。”
云朵大概清楚了她的想法,因为这个世界的主线也基本是这样,无论在哪个时代,最大的矛盾都来源于资源的争夺。另一方面,哪怕是无尽的穿梭,在任何一个小世界都不会真死,可是受过的创伤和疼痛都是真实经历和存在的,并不会抹消。
马车里一层透明的屏障渐渐被撤销,车内却仍旧安静,一直没有听到二人有丝毫交流的云舒终于有些奇怪地回身挑帘看了一眼,然后放下心来,原来两个人都一直在闭目修炼。
他刚准备放下帘幕,却忽然察觉到不对,又盯着季澄阙看了两眼后,猛然喊了声:“云晏!”
季澄阙的手还无意识放在空中,闻声茫然睁眼道:“怎么了?”
顾皎白也睁眼看了过去,云舒眉头拧了起来,“你方才,练的是什么功法?”
云朵不动声色看了云舒一眼,季澄阙无意识练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功法确实不是原主所学的,而是在上个修仙世界时曾练过的。而哪怕同为修仙世界,具体的功法还是不一样。它多长了个心眼扫描了一遍,发现这种功法在这个世界竟然很像是一种魔功。
季澄阙反应了一瞬,才不明所以地比划了两下,“我们凌云峰的和云灵典啊。”
“不对!”云舒笃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但看季澄阙的表情却知道她是真的没有撒谎,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地看向了顾皎白。
顾皎白自然也发现了,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法儿跟云舒说清,也不会跟他说,于是开口:“我听父亲说,有一些根骨奇灵的大能者,能在练功中自然而然地演化出自己的功法,这种因缘讲究水到渠成,最初期往往自己都察觉不到。”
云朵:“……”要不怎么说这两个人是一对儿呢,面不改色说鬼话的时候跟讲学一样。
可出于莫名的信服,云舒竟然被她这一愣一愣的给说信了,只是还有些担忧,隐晦道:“可我方才看她的招式……有些像破云宫那边的功法。”
破云宫是魔宫,那功法自然就是魔功了,季澄阙虽然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但却好像并没有因为自己莫名开始修炼了魔功有几分骇然。
顾皎白看了她一眼,很放松地说:“世上没有真正的魔功,只在于修炼魔功的人是否有心魔。”
云舒愣了一下,随即立即点点头,罕见使用了尊称:“大师姐心境开阔,是我狭隘了。”
季澄阙也莫名看了顾皎白一眼,云晏以前其实跟甘姝的接触并不多,甘姝是掌门霄云子的女儿,又是九云仙宗的掌门大弟子,平时不会跟其余的弟子多有交集,以云晏的能力,更没有跟她一起接过宗门的事务。
所以这几天接触下来,她感觉……难怪云舒会喜欢甘姝,这样的人,她要是换个性别,也会有点喜欢。
顾皎白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尤其是忍不住用了一个镜花水月后,眼角微微弯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开口提醒:“小心一些,我们进了迷雾幻境了。”
云舒一惊,连忙回头,眼前的景色果然瞬间变幻,四周都是充满了雾气的密林。
从一开始,背后之人的目的就不在于追杀霍家剩下的那两个没什么威胁的遗孤,他们是在钓鱼。
而顾皎白显然也一早是知道的,季澄阙看向她,“那你为什么……”
“不进虎穴怎么接到人呢。”顾皎白已经起身下车,根据原世界的剧情线,这些人利用霍家的遗孤为饵,是要找一样东西,而这件东西九云仙宗的掌门霄云子很可能有,所以在今天的众人中,他们的主要目标只能是自己。
待会儿动起手来便不会有闲暇分神,顾皎白指尖溢出一道天青色的光,将季澄阙和马车淡淡笼罩了起来,好像一层透明屏障一样,最后简洁嘱咐:“不要下车。”
四周大雾弥漫,根本看不清切实的情况,季澄阙很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点花拳绣腿根本不够添头的,所以也没想逞那个能。她张了张口,就见顾皎白眨眼间消失在了眼前。
要说的废话咽了回去,虽然不能下去添乱就是做贡献,但好歹得紧张关注着情况。
云朵十分感慨,这要是放在有记忆的时候,哪怕是花拳绣腿,季澄阙也一定是要下去凑凑热闹,风骚走位几波的。
它刚毒奶地感慨完,就见季澄阙忽然对虚空捏了个决,随即又望着一个方向拽起了僵绳,架着马车冲了出去。
“???”云朵问:“你干什么?”
“你没听到吗,北边的霍氏遗孤只是一个诱饵。真正的霍氏遗孤应该在南边,而且在呼救。”
就你耳朵灵,云朵自然知道,但也知道对方之所以造了替身,就是想将九云仙宗的人多拖一会儿,而南边这两个真正的霍家遗孤身边虽没有什么看守,但却是吊在千丝藤上的,这种生长于瘴雾中的藤蔓有非常特殊的毒性,一般修为的人根本无法靠近,遑论沾染。
季澄阙驾车冲到跟前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虽然这么多年一直不怎么勤勉奋进,什么东西都学得稀松二五眼,但这种藤蔓还是见识过的,知道几分它的厉害。
所以以修仙者的根骨尚不能轻易触碰,可见被吊在其中的霍氏二兄妹已经成什么样子了。
眼见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季澄阙往北边眺望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同时魔性地喊了句:“大仙保佑!”
云朵:“……”这玩意儿自己就像个跳大仙的。
所以真大仙自然没有保佑她,顶着全身灵骨被侵蚀而救下霍家二兄妹的同时,一直在和顾皎白缠斗的人有了感应,迅速抽身赶了过来。
季澄阙还祈祷着宗门内有人赶紧赶过来,但当先赶过来的却稳稳是对方的人。所以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上辈子怕不是个霉霉吧。
赶过来的长袍人也很失望,千丝藤只有修为高的人才能毫发无损地触碰,而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只可能在修为最高的人身上,所以才把霍家两兄妹挂在上面,却没想到出手的只是个愿意舍弃灵骨和修为的菜鸡。
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失望转化的恼怒,长袍人丝毫没停顿,直接就要出手除掉三人。季澄阙真的快死了,她下意识地主动滚出去,利用自己无师自通般的近身搏斗,竟然一时拖延干扰地长袍人无法捏决,意外缠住了他。
顾皎白随即赶到,几乎是手指有些抖地将季澄阙架了出去,接着诡异地瞬间解决了他。
云舒和雁回等一众弟子随后聚拢了过来,云舒身上也挂了不轻的伤势,但还是第一时间跑向了季澄阙,准备弯腰去抱她,“你怎么……”却被顾皎白挡了一下。
云舒动作一顿,这才看到顾皎白脸色不怎么好,一眨不眨地看着季澄阙,“为什么轻易出马车,不知道自己……有伤在身么。”
季澄阙怀疑她本来是想说“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吗”,话到嘴边还顾忌她面子地拐了个弯儿。
云舒缓和道:“云晏一直都是这样毛毛躁躁的,当初师父就罚过她多次,等这次回去我再……”
季澄阙却说:“可是你探探他们,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如果刚才我不出手,他们还能指望谁呢?”
听到这句话的顾皎白一顿,心口难言的火气倏然间就无声无息地压了下去,她静静看着季澄阙,随即蹲下身点了点头,轻声说:“是我没有安排好。”
她弯腰抄起季澄阙的背脊和腿弯,轻手轻脚地把她抱了起来,又补充:“还有,我方才应该给你留一枚传讯符篆的。”
季澄阙被她这突然一抱搞得有些手脚无处安放,感觉怎么摆都不顺手,干脆跟个面条似的垂着,在半空一荡一荡。
云舒心里的怪异感更甚了,这时雁回却顺手搭了一下他的肩,看着回了马车的二人感慨道:“原来大师姐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你小子以后有福气了。”
甘姝虽然大多数时候人安静话不多,但回想她做的一些事情,确实很细致温柔,云舒的怪异感被打断后,笑了笑,也跟向了马车,“你帮着安置一下霍家的兄妹。”
雁回冲他摆摆手,臭小子,好福气,师妹和师姐都围着转。
云朵笑得不行,提前给这个“好福气”的命运之子点了根蜡。
顾皎白上车后,仍旧没有把季澄阙放下的意思,抱着她低头问:“疼吗?”
季澄阙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能不疼么,她看了眼已经跟过来的云舒,从顾皎白怀里往外挪了挪,虽然怪舒服的,但怎么说呢,不大好意思一直窝人怀里。
“御舟,现在就回去。”顾皎白没让云舒进来,直接转头吩咐,云舒也知道这种毒要早些回宗门内的洗灵泉慢慢温养,便没多想,立即又转头离开了。
顾皎白给季澄阙服了一枚蔻色丹药,又将自己的真气给她输了一会儿后,转身拿起了纸笔。
饶是季澄阙是个棒槌,这一路上也看出来了一些不对劲儿,身上的疼缓了大半儿后,她忍不住瞅着顾皎白的侧脸问:“大师姐,你不是喜欢师兄吗,这一路上为什么要一直支开他?”
顾皎白手上的动作停都没停,接口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喜欢他?”
这两个问题间有联系吗?季澄阙觉着她是在拐开话题,撇撇嘴,懒洋洋靠着车壁,“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喜欢他啊,而且师兄对我很好,我有时候梦里好像还会乱七八糟的梦到他,不过不是在九云仙宗……可能还有上辈子的缘分吧。”
系统快要笑死了,还上辈子的缘分,这位绿油油选手你快醒醒啊!你感觉的喜欢只是原主的喜欢,而你上辈子的缘分就在面前!惊不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