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不知为何,心中很不想让沈言之消失,明明之前看到他的过往都无动于衷,可是在见到他以后,他突然很想抓住他。
他攥紧衣袍下摆:“就……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就一定要你死?”
沈言之摇了摇头:“只有我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你才可以真正做你想做的事,替我赎罪,替我……”好好爱他。
“本就是我亏欠于他的,也许那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沈愿抱着双腿,默不作声。
沈言之蹲下身来,揉揉他的头:“怎么?你先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不是还诅咒过我吗?如今见我要死,舍不得了?”
沈愿倏而抬起头,皱起眉:“你怎知我讨厌你?你还知道些什么?……你真的是从前世过来的沈愿吗?”
“我……”沈言之一怔,别开脸,含糊其辞道,“你、你忘了你我共用一具身子?既然是同为一身,你的思想我自然得知了。”
沈愿将信将疑:“真的?”
沈言之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背过身去:“自然……我这么做,也不是毫无所求的。”
沈愿点点头,心道:这才是他了解的沈言之嘛。
登时也消除了顾虑,支起腿,搭上手:“什么要求?说吧。”
沈言之转过身,眼色深沉:“帮我除掉莫凌丞,以及整个齐国。”
*
——太子府。
主卧门前跪了一行的太医,均都面容苍白,不住的抬起袖子擦着汗,愁容满面,却无人敢吭一声。
门内又传来了摔东西的声响,紧随其后的是男子那磁性的嗓音:“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孤要你们有何用!”
“殿下恕罪,臣已经尽力了,可太子妃患的确实不是风寒,太子妃的脉象虚浮,若有似无,身躯时而温热,时而阴冷,臣行医三十年来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病症,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滚!都给孤滚出去!”
吱呀一声门开,年迈的太医院总管被轰了出来,擦擦额角的汗,一脸的无可奈何。
魏殊坐到床边,拉住沈愿的手,发红的眼眶隐隐溢出泪花:“阿愿,三日了,他们都说你不行了,你不要吓孤好不好,你不可以离开孤。只要你醒了,你想做什么孤都依你,你醒来吧,求你了。”
林熙走到他一旁,拱手道:“还请殿下珍重,您已经三日不眠不休,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是支撑不住的。”
魏殊转过头来:“司祺,司祺呢?还没回京?”
林熙答:“司先生已入京,臣已派人去请了。”
魏殊站起身:“孤亲自去接!”
说着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林熙扶住他:“殿下你没事吧?”
魏殊摆了摆手:“孤没事。”
“殿下你如今身子不支,不能出门。”
“孤要去!”魏殊挣脱开他的手,“孤要救阿愿,孤不能没有他!没了他孤还要这具身子何用!”
说罢,便固执的向外走去。
林熙赶忙跟着,刚打开门,却忽听彩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司先生来了!殿下!司先生来了!”
第54章 (二更)
司祺匆匆行进门, 见到面色憔悴的魏殊脚步微微顿了顿, 转而又向屋内走去。
魏殊等人紧随其后的跟了过去。
司祺给沈愿把了把脉, 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魏殊看到他的面色,心顿时慌了, 他不敢问,他怕再次听到无药可治的答复。若是司祺都无法,这世上怕是再无人能救沈愿了。
庆幸的是,司祺把完脉并未出言,而是直接从衣箱里拿出一个布袋, 打开里面放了一排排整齐的银针, 他一根一根拿出来,仔细针灸着, 片晌后又把了一次脉, 面色缓和了许多。
*
“你说营养液?”沈愿问。
沈言之点了点头:“对, 上次你身边的那个萝卜, 就是给我喝了营养液, 使我魂魄虚弱了不少, 我这些时日才没有出来。不过显然它有些急功近利了,这个营养液虽然能使我魂魄消散, 但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即便加大剂量也无用。所以日后,你须每七日饮一次,待一年后我的魂魄自然会消散。”
“这也算是给我点时间,让我亲眼看着你帮我复仇。”
沈愿脑中忽然想到那个叫做沈煜的少年, 沈愿道:“你弟弟也不放过吗?”
沈言之一怔,勾唇道:“放他浪迹天涯吧。他本就心不在朝堂,放他出去,兴许是件好事。”
“那你母妃呢?”
“……她早就不存于世了。”
沈愿怔然:“怎么会?”
“莫要被那些假象迷惑了,你所看到的未必是真。如今身在冷宫的并非我母妃,她早就走了。”
沈愿哑然望他。
沈言之涩声道:“我一直以为她存活于世,为了她不断争取,以为她便是我存活下去的希望,直到我出宫之前,无意中听到晴妃他们的谈话,才得知我母后早就被她们害死了,而如今身在冷宫的,不过是一个他们找来牵制我的傀儡。”
“我若不是得知真相,又怎会轻易离京,放她一人在那冷不见底的深宫饱受苦楚?”
沈言之说着叹了口气:“不过那些都过去了,你的出现虽是意外,也是给我的惊喜。”
沈愿心中五味杂陈,果然是昏暗最多帝王家啊。
沈愿抬起头:“我懂了,我尽力。”
沈言之拍了拍他:“那些都过去了,你不用在意。以后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可以与我说,只要你心中想我,我便能听见你所言,不过这是我们的秘密,切勿告诉旁人。”
沈愿:“谁也不能说吗?007也不可以?”
“嗯,特别是它。”
沈愿心中有些迟疑,不过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虽然觉得沈言之的话有真有假,可本能觉得那些重要的事他没有骗自己,他也不知为何,好像对他有着天生的信任似的,就像是对自己的信任那般。
他还思忖着,沈言之又拍了拍他:“你该回去了,魏殊派人来接你了,你看,他怕是都快急疯了。”
沈愿随他指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一团光,那仿佛是一条光明的路,向往着美好的前方。
他站起身与沈言之告别,目光略微有些复杂,那本是他应当去的地方,可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向往。
沈言之看他一动不动,上前抱了抱他,道了声珍重,接着两人相视一笑,满脸坦然。
“阿愿,阿愿,你醒醒。”
沈愿只觉得头很沉,很不舒服,他掀开眼睑,眼前稍稍有些模糊,接着魏殊那张含有胡茬的俊脸便闯入了他的眼帘。
“阿愿!司祺他醒了!他醒了!”
门外的太医们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要知道若是太子妃真的药石无医,以太子方才的模样,他们这些人的项上人头怕都保不住了。
司祺上前把了把脉,稍稍松了口气:“太子妃已无大碍了。”
魏殊摸了摸他的脸:“阿愿!你看看孤,你看清楚孤是谁了吗?”
沈愿心中觉得好笑,可还是想逗一逗他,他面无表情:“你是谁啊?”
魏殊脸上的笑一僵,骤然转头看向司祺:“他为何?为何不记得孤了?”
太医们闻言,松着的心立马又提了上来。
司祺也皱起了眉,谁知沈愿又道:“你个糟老头子是谁?你可不是我的阿殊,我的阿殊可是衣服皱了一块都要立马换一件的人,哪像你,跟个乞丐似的。”
乞丐魏殊转过头撅起嘴无辜的看他。
沈愿坐起身“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笑到半晌猛然一阵咳嗽,乞丐魏殊见状也忘了之前的委屈,赶忙上床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
沈愿看着他凑近的脸,一把把他脸推开:“臭死了,你几天没洗澡了?”
魏殊转过头亲亲他的手:“三日,你昏迷着孤哪有那个闲心沐浴?”
沈愿忽然拧起眉:“这三天你吃饭了吗?”
魏殊摇摇头。
“睡觉了吗?”
魏殊又摇头。
沈愿揪起他的耳朵:“你是不是要死?嗯?”
沈愿刚醒来其实根本没什么劲儿,魏殊还是故作龇牙咧嘴:“松松、松手,有人。”
沈愿充耳不闻。
魏殊转而正脱开,攥紧他的手:“你若是都不在了,孤还活着干什么!”
沈愿心头一颤:“什么?”
魏殊一本正经道:“孤方才想,你若是真的不在了,孤会怎么做。孤不是圣人,不能做到失去挚爱而不痛苦,孤是一国储君,肩上有国家重担,也许孤不会直接随你而去,但也绝不会让你等太久。”
“最多七年,待昕儿荣登大宝,孤平定内乱后便去见你。”
魏殊面色坦然,显然是话由心说。他方才那一刻真的想直接随沈愿而去,可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做,但他也绝不会让他等很久。
沈愿闻言心疼至极,眼眶渐渐发起红来。
“你若是心疼孤,不舍孤随你而去,那你便要好好的,看着孤守着孤,陪孤生生世世,知道了吗?”
彩音脸上一红,庆幸娘娘无事,也深深羡慕太子殿下的衷情,预知将要发展的剧情,她赶忙把奴仆们请了出去。
回来又拉了一趟林熙。
又准备拉司祺,却见司祺攥紧手上的药箱,直接转过头步伐极快地冲了出去。
看见他眼角的泪,彩音微微怔愣,刚想追去,走到一半,又想到什么,转头回去带上了门。
沈愿眼角沁着泪水,一手摸上他的脸,半垂下眼睫,哽咽道:“嗯,你真是个大傻子。”
魏殊被骂了,心里还美滋滋:“孤都说了,愿意为你傻一辈子。哦不,一百辈子,一千辈子,只要你愿意,孤的心生生世世都不会变。”
沈愿眉毛一拧,忽然有一种恍惚感,这句话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可转而那种恍惚感就被魏殊打破了,只见他道:“孤说了这么好听的情话,本想着你能主动一次,可你竟然毫无动作,好吧,那孤亲你行了吧?”
说罢,便要俯下身亲他。
沈愿一把捂住了他的唇:“不洗澡不要亲我。臭!”
魏殊:“那就一起臭一臭呗。”
说着便要往前拱,沈愿用虚力推搡着:“不要。”
“来嘛~”
沈愿:呕!
最终,沈愿还是架不住魏殊,两人亲到了一起。
沈愿就是口嫌体正直,这一吻,亲的比谁都陶醉。
魏殊起身之时,沈愿又扑了上来,两人亲的难舍难分。
之后魏殊道:“等等!你再亲孤就忍不住了。”
沈愿:“那就不要忍。”
魏殊:“啊哈~你说真的?”
沈愿:“真的。”
魏殊:“啊哈~不行,太臭了,洗洗先。”
沈愿:“你不是说臭就一起臭吗?”
魏殊:“啊哈~不行,孤几天没吃饭没有力气。”
沈愿:“没事,放着我来。”
“啊哈~真不行,阿愿,你等孤,等孤拾掇好了,改天继续。”
魏殊说着,捡起被沈愿脱掉的外衫,一股脑的钻出了门。
沈愿望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不由嗤笑。
可忽然心中一疼,沈言之的声音响彻在耳畔:“快找萝卜要营养液,要不我还会无意伤害你的。”
沈愿点点头,在脑中呼叫007,007方才就见他醒了,此时见魏殊走了本也想查看他的情况。
但先前发生了那种事,它不免心有疑虑,此时见他呼叫,心头一松,赶忙什么都应着。
毕竟在它看来,营养液的确对沈愿的身体有好处。
沈愿把营养液都要了出来,一共四十八瓶,他打算慢慢喝。
他打开一瓶,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可在他看来,这东西能治他的病就是药,是药就不会好喝。
他屏住呼吸,一口吞了进去,却发现入口有些甜甜的,有点像薄荷糖的味道,但又不一样,总之很清爽。
而喝完以后,他也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方才那种沉重的感觉已一扫而空。
沈愿下了地走上正厅,施展了两下拳脚,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似这具身子也比先前更灵活了些。
彩音听从魏殊的吩咐,给沈愿送了些吃食过来,又给他准备了水沐浴。
沈愿吃完饭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出来已到戌时。
他向彩音问了魏殊的情况,得知他洗完澡后便宿在了书房。
于是乎,他走到书房,偷偷摸摸的遣散下人,偷偷摸摸的摸进门,偷偷摸摸的上了魏殊的床榻,躺到他一侧,搂紧了他。
魏殊是个极有防范心的人,平常有一点响动,便醒了。可此时他这般所动,他也不曾睁开眼睛,显然是这几日累的不轻。
屋内点了一个灯,不明不暗,刚刚好能看清男人的睡颜。
那俊朗的五官,真是百看不厌,沈愿看着看着眼皮竟然打起了架。
他已睡了三日,此时本该无睡意才是,可见到魏殊后,他也竟然萌生出了一丝睡意。
他微微抬起身,在魏殊脸上印上一个吻,轻轻道了声:“老公,晚安。”
接着,便阖上了眼。
片晌,黑暗中的那双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深黑的眸子一片清明,他侧过身把怀中之人向自己身边揽了揽,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晚安,我的阿愿。”
第5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