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他和顾先生都还没拜过,这第一次,他绝对不能交给这么一个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鬼!
他心里起了挣扎的念头,还没形成大的火苗,系统便说:【建议你听话。】
杜怂怂叫了一声,无比委屈,【他们这是强娶民夫!】
【不管是什么,】7777说,【你现在干不过。要是真在这儿被解决了,这一次任务就算失败。】
杜云停不动弹了,倒不是他这么轻松就放弃,而是身子已经完全不由得他。两个影子在后头按着他的脊背,现在杜云停知道了,那是俩小鬼——他们强行把他按下去,红色衣角垂到了地面上,流水一样倾泻开。
杜云停用眼角余光一个劲儿向旁边瞥,没看清身边到底有没有人影,只看到了一团黑黢黢。
鬼魂们嘻嘻笑着,像是欢喜极了。
“一拜天地——”
他们按下了杜云停的头。杜云停垂下来时,瞧见了他们的脚,那些影子全是在空中飘着的,没有一个人挨着地。
小鬼的手劲儿极大,杜云停被他碰着的脖子上也青紫了一片。
“二拜高堂——”
目光更集中了,他能感觉到那些鬼魂的眼神明显炽热起来,急切地涌动着。好像有看不见的暗潮自黑暗之中泛上来了,它们的喉咙发出咔咔的响声,一个接一个把头扭向了他。
距离近了,杜云停焦急地喊二十八,【兑卡!】
7777比他更焦急。
【我这没几个能对付鬼的,对付人的倒有——关键是这种法宝,接了你也不知道怎么用啊!】
它绝望地抖着一张画着招魂幡的卡片。
【你拿了怎么办?你没这方面经验啊!】
这里鬼魂这么多,他们就算击退了,魂魄怎么回体?
全是问题。
7777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这个任务要栽。杜云停硬着头皮兑了,说:【有一个算一个——总比没有好。】
他将从卡片里拿出来的那面小旗子紧紧握在手里,权当是个安慰,眼睛瞥着。
小鬼的声音里也带了怪异的笑意,笑嘻嘻说:“夫妻对拜——”
杜云停转过了身。他总算看清楚和他拜堂的是什么了,那是一尊牌位。
红缎被系在牌位上,有雾挡着,看不清上面写的字。杜云停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用血红色字体写的,倒像是朱砂。
鬼魂的嗓音高了,又尖又细。
“送入洞房!”
它们呼啦啦涌动过来,盯着杜云停,就好像在看着一块肥美的肉。
“生人……生人!”
“活人!”
“吃掉他——”
杜云停头皮发麻,那种恐惧感又来了。这身子一个劲儿地哆嗦,他把手里头招魂幡握得更紧了点,已然准备拿出来。
小鬼也在等着。这样的仪式,他们已经进行了千遍万遍,从来没有什么例外。可这一回,它却瞧见牌位上亮起了一点光——那一团光亮停留在牌位的名字处,并没撤开。
红缎没有断,仍然牢牢地系在生人手腕上。
小鬼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它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这个生人,后头的鬼魂们同样发现了不对,一瞬间寂静无声,只剩下阴风吹拂着堂里垂落的红绸。
“大人接受了。”
“大人接受了——”
“生人不能吃了。”
“大人……”
它们中响着低低的私语,小鬼定定地打量他,看的杜云停头皮发麻。
【它干嘛?】杜云停说,【不打架了?】
【不打了。】7777也松了一口气,【你这个鬼老公接受你了。】
杜云停:【……】
杜云停:【???!!!】
杜怂怂瞬间炸了。
卧槽,谁要这鬼老公接受啊——他从头到脚都是属于顾先生的!
别的人,都不要肖想他的肉体!
别的鬼也不行!
【没事,】7777说,【反正人已经不在了,等回去阳世,你该怎么找顾先生还怎么找顾先生,多为这位前夫烧一点纸钱,找人做做法,应该就没问题了。眼下还是从这儿离开要紧。】
杜云停一想,觉得有道理,登时不握招魂幡了,改为紧紧握着红绸。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那红绸冰凉,好像有一股凉意顺着布料爬上了他的手。
他不曾看见,鬼魂们却都看见了。在生人的身后,慢慢涌起了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低垂着眼,只露出略高的眉骨和较深的眼窝,一只手拉着红绸垂在身边。
它们忽的一颤,谁也不敢再动,低下头去。
大人……
那位大人拥着生人,望也不曾望他们一眼。堂中挂着的白帷幔忽的呼啦啦飘起来,一瞬间全换为了鲜红的,杜云停还不及细看,便感觉眉心一凉,已然昏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他换了地方,正躺在张柔软的床上。
杜云停怔了怔,率先去看自己的手腕——那上头还留着青紫一片的痕迹,醒目的很,提醒着他昨晚那一切并不仅仅是梦。他再往床头看,瞥见床头上放着一块绯色的玉,7777也看见了,说:【那应当是你的鬼老公送给你的。】
杜云停很有志气,拿都不拿一下,势必要和别的人及鬼划清界限。
他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来得及去查看原主的回忆。
原主叫路澄,父母已亡,目前住的地方是他名下的一套小公寓。
路澄的八字轻,按照年幼时来为他看相的大师的说法,容易被鬼缠上。他自年幼时便常常啼哭,又或是指着空中说上头站着个影子。他的父母为他求了不少人,最终整整磕上了山,才从早已退隐的方丈那处求来了一个平安符,开了光,让他随身携带,保他平安,那时路澄六岁。自那之后,他没再见过鬼。
可关于鬼的回忆,路澄却还记得一清二楚,包括那些鬼是怎样在他身边流着涎水张嘴咬他的。这些记忆让路澄极其怕鬼,只是看到与鬼相关的电影都会浑身发抖。
他的同事都知道他这个毛病,谁也不会在他面前提神鬼之事。直到这一年,公司挖来了一个新同事。
新同事叫杨达,可巧,与陆澄的出生年、月、时辰都完全相同,两个人私下偶尔说起,陆澄才知道对方也同样被鬼纠缠了几十年,有许多次险些丧命。
他是个善良的性子,既然自己有解决办法,自然不会绝口不提。他与杨达细细说了平安符的事,让杨达也同样去求。
然而杨达得到的消息并不怎么好,那位方丈早已圆寂,旁人的平安符并不能阻挡这些鬼魂。他兴兴而去,悻悻而回,接连几日都没了笑容。
陆澄心中难免愧疚,却也没有办法。他这一个平安符,并不是轻易得到,是他父母满怀赤诚磕了几千个台阶,才换来那方丈一句“有缘”的。有父母的情意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平安符让出去。
更何况如今父母都已辞世,陆澄每每摸着装符的荷包,总能在心中得到点慰藉。
杨达看起来倒也不在意,仍旧正常与他相处,言语之间很是殷勤。陆澄心里头觉得对他不住,难免又多照顾他,两个人有来有往,慢慢地生出点情意来。
三天前,杨达与他表了白。那一天两人喝的都有些多,陆澄在桌上昏昏沉沉睡了片刻,醒来时已经被杨达送回了家。
他并不知道,他的平安符已经被换成了别的。
那是一小截红绳。
杨达不是什么善茬,他又怕鬼,又想用鬼,他想从鬼那儿要来泼天富贵。然而这哪儿有那么容易?因着贪心,他跟着人一同下了墓。
他从墓里头捡来了许多值钱的财宝,装了满怀的金子。但这些金子在抱出来后什么也没剩下,只有一小截红绳飘落下来,落在他手掌心上。
当晚,他就做了梦。梦里有鬼魂拖长声音告诉他,他已经与鬼定下了婚约,七天之后将去拜堂。
第二天,同样还是这个梦,只是时间变为了六天。
第三天……
杨达几次想要把绳子扔了,但无论他怎么扔,绳子最终都仍然会回来。他试过烧,试过埋,试过千奇百怪的方法,甚至把它扔进搅拌机里搅碎。但都没用,不管他尝试多少次,转眼间,绳子又会回到他手心里。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询问了同行当的人,要是人和鬼拜堂成亲会怎么样。
同行斩钉截铁告诉他,会死。
杨达还不想死。可同行说,接了人的东西便算是同意了婚约,那阴婚上记载了人的出生年月,除非找个同年同月同时辰的,也就是同八字,还有些可能移花接木、瞒天过海。
他还说,那一座大墓已经被发现许多年了,有很多人都进去拿过东西。他听前辈说过,他们手中也都剩下了那么一截红绳。
他们谁都没活下来,都在夜深人静之时选择了上吊。
只有一种办法,那便是找个替代者,唬骗过去。
否则,婚约当天,便是死期。
八字相同……
杨达恰巧认识那么一个。
他没有犹豫,人都是要活命的。杨达夺走了陆澄活命的东西,他把致死的红绳塞进了陆澄的荷包里。
为了让鬼魂混淆,他点了一支迷魂香,又剪了撮陆澄的头发,缠上了红绳,一同放了进去。
“要怨,你也别怨我——”
杨达将平安符挂在了自己身上。
“谁让咱们是同八字呢。”
“你和我,注定只能活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7777:让你走的时候和石碑头碰头!这下好了吧,被鬼缠上了吧?
杜怂怂:……
第110章 鬼夫(二)
陆澄被教的太好了。
他虽然能见鬼, 可见得更多的仍是人。父母朋友,无一不爱他, 童年时所经受的那点恐惧,已然成为梦魇,移不了他的性情——因此他见到杨达,只将对方当做同病相怜的朋友, 真心实意要帮对方寻求解决方法。
他还不知道,世上有些人比鬼可怕的多。直到上了鬼轿, 他也没想明白,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中了招。
杜云停看完之后,沉默良久。他并没对陆澄的人生做出评价, 他也没那个资格,杜云停只是买了点香和黄纸, 在家中为他烧了。
灰白的烟雾升腾起来,杜云停望着那烟, 说:“你放心。该有报应的人,总会有报应。”
这一回, 是时候轮到杨达了。
杜云停这一夜没怎么睡, 在网上查找了许多资料。那些神鬼之说大多不怎么靠谱, 甚至自相矛盾, 他看过之后, 意识到这大多只能当民间传说看,没法相信。
要真想了解这些,他还非得找个业内人士不可。
他问7777:【你那儿有没有类似的书?】
7777说没有, 它是一个信奉唯物主义的系统,不看这些书。
【但你不是有个鬼老公?你干脆问他好了。】
杜云停:【……】
别提鬼老公了,他这会儿想着怎么和人离婚,想的头都快炸了。
杜云停想了想,不管怎么说,对方也的确在婚堂里庇护了他,没教他被那些小鬼吃掉,这总是恩情。他犹豫了下,将床头的那一块绯红的玉拿起来,找个挺精致的瓷盘子端着,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紧接着,杜云停正儿八经冲那玉鞠了三个躬。
7777:【……你干嘛?】
【感谢他保佑。】杜云停头也不抬,站直身后,又将新鲜的瓜果都摆在了玉前,还点燃了三炷香。
系统:【我看你更像心虚。】
跟出了轨的老公对老婆格外好一样,又是买这又是买那。
杜云停背上公文包走出门,纠正它:【什么叫出轨……我那叫寻找真爱!】
7777凉凉道:【那些出轨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杜云停怀疑系统每天看的到底是什么,知音吗?
他咔哒一声将门锁上了,并没发觉到在玄关处摆着的一处水晶摆件上,映出了一道漆黑高大的影子。
那影子紧紧地附在他身上,跟着去了。
陆澄的公司离公寓有两站路的距离,杜云停挤上公交车时,正好是早高峰。他好容易从人群夹缝里强行把自己塞进去,前后左右都是人,他好像是三明治里夹着的那块薄薄的肉。
司机一个急刹车,杜云停差点儿整个摔前面人怀里。
“抱歉。”
他低声说了句,握住扶手,勉强把重心稳住了。做惯了富人,真被扔回来和普通的小白领一起挤公交,杜云停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些人挤得他有些热,杜云停伸手拉拉领子,背部有点渗汗。身后一个男人挤得尤其近,仗着自己身材健硕,几乎要把偏瘦弱的杜云停挤进角落里。
他还想再往这边靠,眼睛瞄着这青年公文包,想趁乱拉开拉链进去摸点什么。可刚一凑近,他忽然察觉到一股透骨的寒意,就喷洒在他脖颈上,好像有谁冲着他吐着冰凉的气。
这一下把男人吓的不轻,这时是十月,车上并没开空调。他被那一股风吹得猛地一哆嗦,不自觉向后退了步,踩着了身后人的脚。
后面的人痛呼一声,不满道:“小心点!”
“叫你妈的叫——”
男人下意识反驳一句,揉揉鼻子,看这青年一眼,不敢再靠近了。杜云停没什么感觉,他多少年没挤过公交了,半点没经验,这会儿光顾着抱着柱子晃晃荡荡,正常的公交车都快被他坐成了过山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