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
何筝根本不敢不从,乖乖抬头,神色不安的捂住自己喉咙:“干,干什么呀?”
“看月。”
“……”何筝盯着月亮,头抬太久,开始发酸,但他不敢低头,也不敢眨眼,杀手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杀稚儿,你不必紧张。”
“你,你还在为方天画办事吗?”
“方天灼暗中寻了四百名死士护你平安,方天画连你百尺之内之内都近不得,你竟还在忧虑此事,看来是不相信他。”
何筝条件反射的四周去看,瞪圆眼睛:“四百……八百只眼睛?盯,盯着我?”
杀手兄冷冷道:“盯得是我。”
何筝:“!”
夫壮怂人胆,何筝眼睛渐渐亮起,他像翻身的农民工一样在凳子上挺起胸膛,原本怂了吧唧的眼神里甚至染上了几分轻蔑。
第65章
杀手兄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他前后气场的转变,不由侧目,何筝抬着下巴,掷地有声道:“我要回去睡觉!”
“不许。”
“你敢……”
“我的剑很快。”
何筝对上他淡然的眸子,提起来的气势又弱了几分,他知道这书里很多人都是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儿,如他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少之又少,万一杀手兄拼死想杀他,那……
“你,你说不杀小孩子的啊。”
他倒是能屈能伸的很,杀手兄眸子染上一抹笑意,收回视线,道:“那要看小孩子听不听话了。”
“……”骗子,大骗子!
“看月亮。”
何筝愤怒的仰起脸看月亮,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否则他一定要让胆敢威胁他的人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
他们又相顾无言的看了一会儿月亮,何筝软声道:“咱们得看到什么时候呀?找个游戏玩好不好?”
“好。”
何筝立刻站起来:“那我去拿……”
“玩这个。”
杀手兄取出了一沓硬纸板做的……扑克牌。
何筝认命的垂下了脑袋。
他感觉这位大兄弟跟前两次见面有些不同,不过他老哥向来会洗脑,公司员工都把他当偶像的那种,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让对方跟他一个鸠占鹊巢的家伙交朋友的。
玩的差不多的时候,他老哥终于来了,“哟,打扑克呢。”
何筝捏着牌,惊疑不定:“……哥?”
“如假包换。”何问初把牌收起来,看他松了口气的表情,皱了皱眉:“他又吓你了?”
何筝忙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就是一直让我看月亮,头都看酸了。”
说让他陪弟弟看月亮就光看月亮,真够一根筋的,何问初轻笑了一声,丢了扑克道:“等久了吧,起来走走。”
何筝被他扶起来,问:“家里今天也是中秋节吗?”
“还要两个月才是,主要是我这段时间太忙,过来的时间不固定,所以特别嘱咐煜衡先来陪你,免得错过宫禁来不了。”
“煜衡?”
“何问初是他行走江湖的名字,何煜衡是真名。”
何筝略略张大眼睛:“这不是爸以前给你取得名字吗?我记得是因为重了一个表舅的名字才改成老妈取的那个。”
“神奇吧,我也觉得好神奇。”何问初心中感慨,何筝也连连点头,“这也太巧了吧,他居然也有一个名字叫煜衡。”
“如果哪天我来不了你也不能走的话,就把他当亲哥吧,他会帮我照顾你的。”
何筝一惊:“你怎么会不能来?”
“只是假如,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见何筝心情低落下来,他扶着人坐回椅子上,道:“累了吧,坐下歇歇。”
何筝坐下来,半弯腰按了按腿,何问初立刻问:“腿疼?”
何筝低声抱怨:“都怪太医非要逼着我运动,最近腿总是酸酸涨涨的,大了好几圈儿。”
“我看看。”何问初蹲下来脱他的鞋,袜子还没褪,就听到剑刃破空声,他立刻侧身抬头,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方天灼眼神煞气狂舞,阴沉道:“你做什么?!”
何问初保持双手后撑的姿势顺势坐在了地上,似笑非笑:“他腿疼,腰弯不下去,我给帮忙揉揉,怎么,偷你家宝贝了?发那么大火儿。”
何筝小心翼翼的用手推开那柄剑,轻声道:“这是我大哥呀,陛下……”
方天灼收了剑,蓦然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冷声道:“时候不早,你该回了。”
“陛下,我……”何筝想说的话被他过分恐怖的脸色吓回去,被他抱着朝外走,只能扒着他的肩膀去看何问初:“哥你别生气,我明天去找你,请你吃饭!”
何问初站在院子里,摸了摸桌上的剑,眼眸若有所思。
何筝被一路抱回养心殿,看方天灼的架势,像是要把他扔在床上,在靠近床的时候,蓦然抱住他的脖子抢救了一下自己。
方天灼冷着脸弯腰把他放下去,捏着何筝的手腕将他手臂拽了下来,问道:“没什么要跟朕说的?”
何筝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的,他撑着身子朝后挪了挪,道:“我哥就是想看看我的腿,没别的意思。”
方天灼又怒:“腿也是可以随便给人看的么?”
何筝张了张嘴,又好笑又无奈:“那可是我哥哥呀。”
方天灼的眼神简直要吃人,他一把掐住何筝的脸颊,陡然欺近,低声道:“不要逼朕要他的命,懂吗?”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何筝吞了吞口水,意识到他不是闹脾气,而是真的发怒,条件反射的点了点头。
方天灼吻住他,何筝又一次后退,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按住了后脑勺,他被吻的大脑缺氧,伸手去推才被放开,方天灼凝望着他精致的脸庞,按了按他的嘴唇,低声道:“让朕看看你的腿。”
雪白的小腿露出来,对比纤细的脚踝肿了好几圈,方天灼阴沉的脸色就没好转过:“来人,备热水。”
等热水的时候,他又面无表情的盯着何筝,后者眼眸惊疑不定,心里隐隐发毛,哪怕喜欢方天灼,可只要对方生气,他还是觉得害怕。
热水很快送了过来,一个漂亮的小宫女来试了试水温,轻声道:“皇后放进来试试水温,若是可行,奴婢给您捏捏脚。”
何筝却把脚收了收,故意道:“陛下不喜欢别人碰我,不要你捏。”
方天灼皱眉,何筝看了他一眼,又被他的脸色吓的缩回视线,男人克制的压低声音:“你待如何?”
何筝倒是有心如何,可也没那个胆子,“我,我就泡泡就好了。”
方天灼脸色略有缓和,何筝挪过来把脚放进水里,热水渐渐缓解了一些疲乏,可他心里却有一股气发不出来,又偷偷去看方天灼,后者已经神色如常,看不出生气的痕迹,他顿时来了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皇子太重了,腿又酸又疼……要是刚刚让我哥帮忙按一下就好了,他可什么都会。”
方天灼的脸色再次朝阴云转变。
“可惜陛下不许哥哥碰我。”何筝心里又生恶气,抿嘴道:“否则多少也能缓解一些难过。”
方天灼沉默片刻,开口道:“都退下。”
何筝朝四周转眼珠,宫人很快行礼出去,他的脚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低头一看,方天灼已经蹲了下去,袍子散在一侧,男人神色冷酷,有力的手指却力道始终,捏住了他的脚底的穴位。
何筝忽然抬起另一只脚,一下子溅了方天灼一靴子水,后者抬眼,何筝扭开脸一秒,又扭回来,理不直气不壮还有点小心虚:“我刚刚,抽筋了。”
方天灼不言不语继续给他按腿,过了一会儿,何筝又拿脚拍了一下水,没掌握好力度,溅了方天灼一脸。
后者闭上眼睛,缓缓张开,何筝低头垂眼,装聋作哑,方天灼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道:“你若再闹一次,朕就罚你禁足一年。”
何筝不闹了。
方天灼的手法不错,何筝擦干脚躺在床上,便有些昏昏欲睡。方天灼宽衣上床,习惯性的来抱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何筝费劲的翻个身面对里面,身子还是被他环住了:“生朕的气?”
他当然生气,方天灼今天的做法,不光是不尊重他,也不尊重哥哥,他到底把哥哥跟自己想成什么了?
何筝闭上眼睛,扭着腰挣扎,用手肘去推他,方天灼抱着不松:“禁足。”
何筝皱起脸,憋了一会儿,蓦然气咻咻的转了过来,道:“明天我去找我哥道歉。”
“不许。”
“我今天跟他说了明天去的!”
“朕不同意。”
何筝眼睛张大,生气道:“你,你不同意,我就,就不喜欢你了!”
方天灼把他搂紧,道:“你要听话。”
何筝扁嘴:“我不,我要出去找我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朕对你已足够好,不要再无理取闹。”
“你才无理取闹,今天中秋节,我哥专门来陪我吃团圆饭,可结果根本没吃成,还吃了你一肚子气,你居然对他下逐客令,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你是朕的皇后。”
“谁要做你的皇后?我看这个皇后谁爱当谁当,反正我是不干了!你不要再让别人叫我皇后了!”
方天灼闭了嘴,同时也闭了眼,不想跟他争吵。在他看来何筝的话完全是无意义的,他已经金口玉言传了圣旨,哪怕还未举行册后大典,何筝这个皇后也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
何筝当然也知道,可他就是忍不住,气不过:“你听到没有,我不干了,我不要做你皇后了!你也不要抱我了!”
方天灼环着他的手臂被他拉出来丢了出去。
男人皱着眉,依然没有睁眼,直接翻个身背过去,还是不跟他吵。
何筝也背过去,他闭上眼睛三秒钟,然后开始用力扯被子,方天灼一只手抓住,何筝累的气喘吁吁,duang的一脚后踢蹬在了他屁·股上。
被子被抢了过来,方天灼也蓦然坐了起来。
察觉到他狂怒的气势,何筝眼珠转了转,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敢,直接用胳膊顶了顶被子,把头脸都藏了进去。
方天灼怀疑他学过兵法: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放弃被子,重新躺了下去。
察觉到身边安静下去,何筝微微松了口气。
身边方天灼呼吸平稳,可何筝还是睡不着,这事儿没完呢,他怎么就能去会周公?
他又一次转过来,默默看了一会儿方天灼,吸气,呼气,反复几次之后,突然:
“呀啊——”
一脚蹬在身后墙上,身体挺直,肩膀猛地朝前一顶,把方天灼从床上撞了下去。
第66章
方天灼一手撑地,豁然站起,他做梦都想不到何筝可以凶残到这种程度,脸上惊比怒多,无法置信:“你疯了吗?!”
何筝横侧在床上,雪亮的眼珠又生气又畏惧的看着他,方天灼眼中怒意凝聚:“来人,送皇后回披泽殿。”
说搬就搬说回就回,何筝看着他跨出去的身影,费劲的撑起身子坐起来,挥手甩开了一侧奴婢来扶的手,道:“我可是陛下的东西,你们也敢碰。”
他抬步走出去,泛红的眼睛盯了一会儿坐在桌前的男人,然后扭头大步走开。
披泽殿虽久无人住,可一直有人在打扫,十分干净,何筝躺回自己床上,想着那四百个保护神,深深吸了口气。
他摸了摸肚子,无比痛恨拒绝哥哥离开方天灼提议的自己,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配谈恋爱,他只要一辈子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上,让所有人又敬又怕就好了,要个屁的爱情。
养心殿内,南门良悄悄抬眼,桌前的皇帝陛下自打下了朝就一直拿着笔呆坐,可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批下。这几日每到晚上他都要去披泽殿转一圈儿,南门良不敢说他是不是后悔把何后赶走了,他只是觉得,这个何后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有些出乎意料。
他有心想劝方天灼出去走走,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沉思片刻,忽然道:“陛下,听说御花园桂花开了,香气袭人,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方天灼顿了顿,放下了笔,率先走在了前面。
御花园果真满园飘香,时已晚秋,空气中隐隐有些凉风,十分惬意,方天灼沿着小径情不自禁的朝披泽殿的方向走,忽然微微一顿,停下了脚步。
隔着一个假山,有宫女边走边交谈的声音:“听说何后被赶回披泽殿之后,一直紧闭宫门,怕不是正被陛下禁足呢。”
“我早就觉得他坐不了太久那个位子,陛下天之骄子,哪怕被迷惑一时,也断断不会被迷惑一世。”
“听说是因为何后在披泽殿与人私会,我跟你说……”
后头的小宫女倒抽了一口气:“何后也太恃宠而骄了!”
“说不准会成为废的最快的皇后,嘘,别跟别人说。”
宫女们八卦着走出假山,继续向前,完全未曾看到这边的方天灼,后者微微眯了眯眼睛,南门良立刻高喝:“你们两个,站住!”
“南门主管……”两个宫女齐齐看到他身后的男人,顿时扑通跪了下去:“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黑靴缓缓行近,袍上金龙栩栩如生,那声音森寒低沉:“原来朕的皇后,是由你们决定废不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