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天涯不好?”
“太累了嘛。”何筝的肥宅特性发作,道:“虽然听上去好像很潇洒,可事实上真的走起来很累的,我们神仙有特别快特别平稳的交通工具都很累,更别提这儿了。”
方天灼不语,何筝又道:“要不买块地去过田园生活也行,陛下您觉得呢?”
“只要筝儿喜欢,都好。”
“陛下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吗?”
“无。”
“怎么会没有呢?您没有什么向往的生活吗?”
方天灼含笑抱紧他,何筝推他,“肯定有的,快跟我说说。”
“朕想就这样抱着筝儿,跟筝儿做些亲密的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此以往。”
何筝:“……”
方天灼侧首,额头抵着他的,呼吸喷在他脸上,道:“怎么,筝儿不愿?”
何筝眨眼,解释:“我说的是理想生活。”
“若是没有筝儿,朕怎么能算生,又怎么能算活,更何谈理想。”
何筝眸子闪了闪,用力抱住了他。
七岁之前,他是不受宠的妃子生的不受宠的皇子,那个时候,他最想要的,是父皇能常来看看自己和母妃。
七岁之后,他是王皇后用来发泄的虐待对象,那个时候,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过上不挨打的日子。
十一岁那年,他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犯人,跟所有犯了重罪的成年人一起,身上背着重重的枷锁,在官兵的毒打和炙热的烈阳之下,走在黄沙漫天的流放路上。
那个时候,他最想要的,只有一口水。
从流放之地逃出,他的目标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他清楚,只有坐上那个位子,他才能够活下去,有尊严的、痛快的活下去。
后来,他杀死了所有曾经踩在自己头上为非作歹的敌人,坐上了个金色的宽大的椅子,终于可以有尊严的、痛快的活了,可他忽然发现,也不过只是活着而已。
他的敌人变成了堆成山的奏折,每天数不清的进谏和百姓苍生,但这些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的游戏而已。他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做这些事,只不过是单纯的要给自己找些事做。
如今,他没有什么想要的生,也没有什么想要的活,有了何筝,他就有了一切,没了何筝,那么他就一无所有。
何筝的手臂很细,细到他可以轻易的折断,大概就像折断一根筷子那样简单,他的人也孱弱极了,他随手一提,轻轻一抛,便可以让他粉身碎骨。可就是这样一双手臂,这样一个人,当他抱着他的时候,却好像为他注入了无穷的、取之不尽的生命力。
他垂眸,温柔的抱着怀里的人。
原本,何筝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同奏折一般,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下官送上来的小宠物,他高兴了便逗弄逗弄,不高兴了可以随时捏死。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情绪会随他而起波动,他越来越想见他,想听他说好听的,想看着他乖乖的窝在自己的怀里,想让他听自己的话。
原本,只是这样的。
但何筝这个家伙,太奇妙了。他哪怕生气的时候,愤怒的时候,都让他觉得有趣,移不开视线。其实有一件事情,他从来没告诉过何筝,每次他跳着脚跟自己吵架的时候,都像一只窜来窜去的兔子,毫无威慑力。
哪怕他有时候想发怒的时候,一见到这只兔子窜起来,也陡然就平静了下来。
但为了不伤及何筝的面子,他还得淡定的看着,等他单方面把架吵完……蹦跶累了。
方天灼吻了吻何筝的耳朵,后者立刻捂住撤开,“干嘛呀,麻酥酥的。”
“朕瞧着好看。”
何筝捏了捏自己圆润的耳垂,撇嘴:“好了,抱了你那么久,我该去抱抱小宝贝了。”
方天灼神色淡淡,却在何筝站起来之后又把他扯了过来,何筝跌坐在他怀里,瞪他片刻:“怎么了?”
“无事。”
何筝便推着他的胸膛,又一次站起来,刚站直,手臂上又一股力量传来,他又一下子摔在方天灼怀里,何筝怒了,一拳头砸他身上:“你是不是有病病!”
“筝儿自己站不稳,怎么怪到朕的身上?”
何筝愤怒:“明明是你拉我的!”
方天灼顿了顿,缓缓张开双臂,似乎在展示自己的无辜。何筝皱着脸凶悍的盯着他,飞快的从他怀里爬出来,立刻甩着袖子跑远,然后警惕的看过来,方天灼平静的收起双臂,道:“瞧,筝儿冤枉了朕。”
“……”我信了你的邪!
何筝哼一声,转身要走,身后却陡然又传来一股吸力,他猛地不受控制的连退几步,一屁·股又坐回了方天灼腿上。
“哎你……”何筝气到拍着他的大腿叹气,耳边突然传来笑声,方天灼拥着他亲了亲,道:“去吧。”
何筝怀疑:“真的让我去?”
“真的。”
“我才不信。”何筝耍赖:“我不去了,我就坐这儿了。”
这个赖真是耍到了方天灼心里,他心情大好的拥着爱人:“那陪朕批折子,瞧瞧这个,王家幺子纵狗咬人,大放厥词……”
“哪个王家?”何筝跟着去看,发现折子上是有人弹劾这个王公子纵狗伤人,并且态度张狂,不光如此,还有人查到他的兄长在府中偷偷剥皮美貌女子,而这些女孩子都是从农家抢去的,他心里一个激灵:“这两兄弟是不是有病?怎么这样残忍?”
方天灼眼神带着一抹玩味:“此王,乃王皇后之王。”
何筝一愣,他陡然想到了方天画也是王皇后所生:“他,他们一家,都这样?”
“正是。”
何筝心里陡然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望着方天灼似笑非笑的眼睛,道:“这家人,到底什么情况?”
“王家所有人,哪怕是旁支,都极为易怒,并时常发狂,大多数都活不过而立。”
“所以他们……”何筝得出大胆推论:“有遗传精神病史?”
方天灼因这个词挑眉,片刻后道:“大抵如此。”
何筝没有再说话,亏他当时居然信了方天灼欠方天画的人情才不杀他,这个男人做任何事都极有深意,他留着方天画,只怕是想看他日后要怎么惨死。
何筝一时头皮发麻,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他把折子丢掉,闷声道:“这样的人,应该要关起来才是,那些百姓多无辜,不管怎么样,都不可再由着他们继续为恶。”
“筝儿不觉得有趣?”
“有趣?”何筝瞪圆了眼睛,方天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抿唇,何筝无言片刻,道:“你觉得看着他们发疯有快感,可那些百姓是无辜的,而且那些疯子,只怕并不觉得自己在被观赏……陛下,我建议你应该空出一座牢狱来做精神病院,至于这对王家兄弟,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决不可姑息!”
方天灼若有所觉的垂眸,何筝推了推他,他于是抬眼,半晌才悠悠道:“那便按筝儿说的做。”
何筝松了口气,道:“这样的家族放出去,太为祸人间了,陛下不能放之任之,他们伤人……那些都是陛下的子民,绝对不可以任由疯狗践踏!”
“嗯。”
何筝用力抱了一下方天灼,软声道:“我知道陛下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其实他们与我也没什么干系,但是呢,这件事是在陛下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陛下,就当给我和小皇子积德了,好不好?”
“好。”
他应的轻描淡写,何筝一时却有些恍惚。
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天灼居然开始渐渐的变得这么听话了?
他迟疑道:“陛下?”
方天灼问:“何事?”
他的眼神淡淡,但显然方才并非是在骗自己,何筝弯了弯嘴角,用力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夸他:“好乖。”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方皇:……
筝筝:嘿嘿嘿。
第86章
方天灼的动作很快,该抓的抓,该判的判。
他要抓谁哪怕没有理由也能抓,更别提王家这些年践踏的那么多人命了。原本他留下王皇后的家人,囚禁于京中,就是为了让他们在自己手底下每天战战兢兢。而王家人也不出他所料,哪怕想发疯,也不敢光明正大,他们偷偷摸摸,方天灼再时不时派人前去敲打,王家可以说每天都惶惶不安。
如今他大刀阔斧拿掉了整个王家,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终于落下来了。
百姓们长松一口气。
对于杀人这样的事情,方天灼素来是让何筝能避则避的,所以何筝从他口中,也只是听到了轻飘飘的一句:“朕依筝儿的做了。”
作为奖励,他得到了一枚香甜的吻。
第二日,贺润带领的大军班师回朝,何筝收拾妥当与方天灼一同出面迎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士兵,这样盛大的场面,千军万马排成数排,点兵,报数,以贺润为首,向方天灼下跪行礼,声势浩大。
“众将平身。”
他朗声开口,盔甲佩剑交错响起,大家齐齐站起,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着这个最高处的男人。
何筝也在凝望着他。
回忆春猎,他被方天灼从地上牵起,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他颤巍巍的站在方天灼身边,小心翼翼的屏着呼吸,像是站在云端,轻飘飘的充满着不真实感。他无比清晰的明白,方天灼可以把他扶到自己身边,也可以随手将他推下去。
何筝怕摔,怕疼,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排斥这个男人。
以前,他不敢站起来,因为怕被杀头。后来,他开始试探着站起来,却内心惶恐,害怕着方天灼随时一掌过来把他拍跪下去。噗通一下子,猝不及防的膝盖触地,真的太疼太疼了,他好难习惯。
可是从他开始愿意站起来的时候,方天灼就在云淡风轻的扶持着他,他端着他的手指,让他的膝盖从弯到直,腰杆子从曲到挺,直到现在,他站在方天灼的身边,凝望着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满心的信任与爱慕。
他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被方天灼推下去,他一定会粉身碎骨。
可这一生,他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优秀的、愿意把他捧在心尖上的男人了。
他忽然用力的踩了一下脚下的地面。
方天灼略略抽出视线看向他,何筝弯起嘴角,平静的面朝千军。
地面很稳,一晃不晃。
他站在这里,哪怕身边只有方天灼自己,也无所畏惧。
设宴之时,何筝忽然发现上位左右原本应该是贵妃与皇后的桌子,消失了。
何筝正想着自己今天坐哪儿,忽然就被方天灼扯住了手,他跟着男人一起走上去,这才发现主位的桌子后面,放了两个软凳。
这代表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了。
方天灼牵着他坐在自己身边,贺润抬眼,带头行礼:“臣,参见陛下,何后千岁!”
“坐吧。”方天灼挥手,众人从中央散去走向座位,何筝看着这些将军一一落座,把酒言欢,顺便互吹彼此战场杀敌的英勇,不禁想笑。原来这古代的饭局,也是聊天打屁吹牛逼。只是不同的是,他们要时刻记得博取上位者的好感,每个人都在暗中希翼着,可以得到那位金口玉言的圣誉。
并要确保自己不发酒疯,避免惹怒那位。
何筝悄悄把眼珠转回来落在身侧的男人身上,轻声道:“陛下,陛下?”
方天灼肩膀倾过来:“何事?”
“你觉得贺将军怎么样?”
方天灼饮酒,眼皮子都未抬:“何意?”
何筝其实是想到了原著里的事情,他总有一种自己炮灰上位抢了正室风头的感觉:“就是……他人怎么样?”
“英勇过人,用兵如神。”方天灼低声赞道:“是位好卿家。”
“除此之外呢?”
“无外乎此。”
“我是说,你个人,对他有没有什么……”何筝组织着词,小小声:“想法?”
方天灼皱眉不解的望过来:“有话直说。”
何筝抿了抿嘴,想着要不回去再说,可方天灼眼睛盯着他,他又不好打退堂鼓,于是一狠心,凑到他耳朵边儿,问:“你想不想跟他睡觉!”
“……”
“咳。”一旁伺候的太监立刻上前帮贺润清理倒在身上的酒渍,被他挥手止住:“无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不敢朝上位看。
他武功高强,又因为功劳最高,虽然坐在下首,可也算是距离帝后最近的,是以耳聪目明,哪怕不刻意去听,也还是听到了。
何筝也瞧见了这番动作,他跟方天灼拉开距离,然后发现沉默的方天灼把视线落在了贺润身上。
贺将军浑身僵硬的垂着眸子强作镇定。
然后他听到君王冷淡的开了口:“不如筝儿貌美。”
贺润长舒一口气,怎么都不明白这位何后是什么脑回路,能把这种事扯到自己身上。
何筝保持微笑,他只要不说话,不蹦跶,穿着订做的衣裳,戴着精致头冠的模样,其实还真有几分皇后的风范。
不过可惜的是,也只是在人前罢了。
什么叫不如他貌美,难道这话是说以后再出现个比他好看的他就能跟人睡了?何筝小心眼子的想,随手抓起杯子灌了下去,液体入了喉咙,他才陡然咳嗽了起来。
他刚刚喝的是方天灼面前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