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反应极快:“你可算回来了!”她招呼孙子过去,“你跑哪儿去了?”
白星河怕她,没肯吱声,倒是谢深一步上去把他挡在身后了。
谢深:“我是来接他回去的。”
“什么啊,你说你是他的朋友,我怎么没听他爸爸说过?”老太太差人去叫他儿子了,一边又去问白星河,“他是你朋友吗?”
“是的。”白星河笃定。
穿着丧服的父亲也赶过来了。他圆滑得多:“她也是担心坏人把星河带走了。你既然是星河的朋友,总得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不然人丢了我没处儿找。”
这是睁眼说瞎话,但谢深和白星河都不好违逆,几个人又回到了那栋六层楼的小洋楼,父亲非常客气地请谢深坐下喝茶,又看了看脏兮兮像在泥里滚过的白星河:“你到哪儿弄成这样了?”
谢深没喝茶,也没坐下:“挺晚了,我带白星河先回去,过阵子再来探望你们。”
老太太似笑非笑:“这么着急?”
气氛古怪,谁也没有说话。
父亲叹了口气:“随便你们吧。”
谢深马上道了谢,一手抓着白星河往外走。
“我今天……”白星河压低了声音,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来这儿之后我就知道你多半出事了……先离开这里。”
他说得很急,攥着白星河的手也是冷的。
谢深的打算是开车马上回城市,然而还没走到停车的地方就被一伙人拦住了。
老太太也跟上来了,指着谢深说:“这个人不像什么‘朋友’,搞不好是骗子。”
面生的男人看了一眼白星河:“白家那个儿子是个疯的,可能被他骗去做什么事了。”
白星河反驳:“他真是我朋友!”
但是没人愿意听他的话,反而对他拉拉扯扯想把他拖回去,男的女的都有,谢深一把抓住白星河,又被几个男人堵住了。
卷毛又出现了,大喊大叫:“她杀人了!死了的大哥是她害死的!你来之前报警了吗?!”
老太太脸色一变:“你别说疯话!”
谢深被几个男人推搡着带走了,白星河也被拖回了家。
他被反锁在屋子里。
卷毛嘀嘀咕咕地念着语文书上的字迹。
“我爱爸爸妈妈。”
“我爱他们。”
白星河听得厌烦:“你有完没完?”
卷毛说:“这是大哥的房间啊。”
白星河焦躁万分,蹲在门边想出去,可是不会有人开门的。
“如果大哥能显灵就好了……谢深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会有事吗?老太太疯了……”
卷毛还在念我爱你。
可能他也疯了吧。
不知道过去多久,各处都安静了下来。
他靠着墙发呆,一点睡意也没有。
外边有人在走动,声响很大,像是在地上乱爬似的。
……走到房间门口了。
白星河一个激灵趴在了门缝上往外看——他看见了一只眼睛。
“我靠!”卷毛被吓了一跳。
接着,门栓突然动了。
外边的那个人打开了门!
白星河仔细一看,门开了,外边竟是个眼生的老人。
比起他污糟的衣服,更引人瞩目的是他的长相。他长得很奇怪……眼距很宽,鼻子扁平,笑嘻嘻的,像个卡通人物。
卷毛喃喃说:“……我爱爷爷。”
“竟竟?”老人惊喜地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小心翼翼放在白星河脸上,“竟竟。”
他摸的是孙儿的脸,但认错了人。
“我得走了。”
白星河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但他来不及弄清楚了,慌慌张张地钻出门,老人在他身后呆呆地望着,手还没收回去,孙儿却又一次离开了。
屋子里很可能除他之外,只剩下被放出来的爷爷了。他一路跑出去,正巧撞上了几个回村的年轻人。年轻人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他们。
“今天来的那个人,你们知道在哪儿吗?”白星河病急乱投医,随便逮住一个就问了。
“你说那个骗子?”这人说,“听说还偷了东西。”
“……他在哪?”
“被抓起来了吧?白家那个叔叔把他关起来了。”
白星河想起来白家还有个老宅子,之前停放尸体的地方。
然而他好不容易打听到地方,发现里边什么也没有。
这个陌生的村庄伴着夜深渐渐黯淡下去,路上没有人了,只剩下无头苍蝇的两人在奔走。
山下是养殖区,挖了好几个池塘,山上是果树。
看山人的狗听见白星河的脚步声,狼似的大声吠叫。
“我怕狗。”卷毛又说。
池塘附近有人。
白星河拉着卷毛又躲了起来。
一辆摩托车照着远灯走过,停在池边。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太暗了,看不出是谁。他拖着一袋子重物往池塘边上走,很费劲、气喘吁吁。
“你说那是鱼饲料吗?”卷毛问。
有谁半夜喂鱼的?
“那就不是饲料了。”
……
那袋饲料动了,上上下下地挣扎,白星河想到了小学养的蚕宝宝,过了季节就变成蚕蛹,碰一下就扭来扭去……就像这样。
袋子里是人!
“谢深!”
卷毛没能拉住他,眼看着白星河发疯过去送命了,只好也跟上去。
男人把袋子挪到了池边,抬起眼看向他:“谁把你放出来的?”
白星河说:“是爷爷。”
父亲干笑了一声:“他一向疼小孩子。”
“你想干什么?”白星河蹲下身扯住了尼龙袋子,手忙脚乱去解开封口的绳子,“你疯了!杀人偿命,你不知道吗?奶奶疯了你也帮她?”
“我没有办法……”父亲低下头,“他们都对我很好,爸爸和妈妈都很好,但是……”
袋子里露出半张脸。男人汗湿的眉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嘴被胶带封住了,手脚也被缠住。
白星河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没法用了,撕一张胶带都弄不好。
“没事的,真的……别哭了,”谢深很疲惫了,却还勉强笑着安慰他,“不要看……星河,不要看,闭上眼睛……”
“什么?”
在他颤抖着撕开谢深手上的绳子之前,一股怪力掀开了他。
卷毛摔在地上,尖锐地嚷了一声。
他叫的是谢深的名字。
白星河动弹不得,他看见自己身边的男人、他的父亲,拖动着地上的袋子推向了池水。
不要。
别这样。
随后是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男人沉闷的低语……
“妈妈会生气的。”父亲说。
……
在这之后,又过了很长时间,他做了个梦。
“恶□□件……嫌疑人被捕……供认不讳……”
护士关掉电视机,叫醒了白星河。
“肋骨骨折,”护士说,“别动!你干什么?谢深?不认识……”
白星河盯着墙:“这是在哪?”
“A城第一人民医院。”
那就是回城市了。
可是,谢深呢?
“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谢深的病人?跟我一起进来的。”
“我不知道,等会帮你问问吧。”
白星河忐忑地等啊等,等来了几个警察。
他们是来做笔录的,关于城中村杀人案。
“他死了?”卷毛惊愕道。
“节哀。”其中一个说。
又过了很久,卷毛和他都出院了。
日子好像过得很快,秋天来了,谢深的头七已经都过了,杀人案的新闻也逐渐被人们淡忘。
白星河又搭车去了那个村子。
卷毛不肯跟他来,缩在酒店里睡觉。
经过那场风波,孩子没了,卷毛也越来越神经病。
他俩生了嫌隙,没有从前那么亲密了,白星河又回到孤独一人的时候。
下了车,摩的司机告诉他,那儿不久前死了人,小心被水鬼拖下去。
“那可太好了。”白星河递给他一张五十块。
司机扬长而去:“神经病!”
池塘还在,没被人填掉,不过听说鱼都死光了,池里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漂着一些绿藻。
【玩家可以提前退出副本。】
‘……’
【只是游戏而已,为什么难过呢。】
‘你懂什么啊!’
是他对不起谢深。
……如果没有玩这个副本就好了。
不想玩了,再也不想。
晚上九点多,山上又传来狗不知疲倦的吠叫。
谢深死了,这个副本理所当然应该失败,然后结束。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切还在继续。
“也许他没死呢?”他喃喃自语。
“谢深死透了,你别疯了好吗?”
突然出现在池边的是卷毛的半个身体——胸口以下都不见了,现在有点像腰斩鬼。
白星河被他说得很难过:“那就是以灵魂形态还留在这个世界里,不然你不能解释我们怎么还在这里。”
“我已经快要消失了,所以你也不会再在这里待很久。”卷毛说。
夜晚的池塘漆黑一片。
他走到池边,蹲下身问它:“谢深在里面吗?”
卷毛深感疲惫,探出一只手去抓白星河的衣袖——连一点衣料都没碰到。
白星河跳下去了。
一股冰冷的池水淹没了卷毛的身体,随之他的心肝脾肺肾也报废了,不能说话,视角不断下沉下沉,像一块铅。
白星河在池水里慢慢沉没。
池水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触碰到了水藻、枯木……
意识消散之前,黑暗里似乎传来一声叹息。
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快穿部分结束,下线面基了
第84章 前男友
前男友
【这个季节的湖水很冷,比你想像得还冷。没有必要如此较真,游戏而已……】
被湖水淹没、濒死的痛苦漫长又真实。刺骨的冷意比任何时候的冬天都更迅速灌入他的身体,很快把他思维也占据了。白星河无心聆听青少年游戏防沉迷系统的警告劝说,因为他的角色在死亡之后即刻下线。
准确地说,这是退出游戏。
再睁开眼睛时,他被一袭剧烈的不适感拖入了盥洗室里,眼前一片模糊,镜子、胃液、洗手台和水龙头都混乱不堪。
进入游戏之前系统曾说过一些全息游戏后遗症,部分人在长时间体验游戏之后会出现短暂身体不适的状况,具体表现为眩晕呕吐头疼等等。
不常见,但也无伤大雅。
毕竟白星河是签了免责协议的。
鞠了一捧水洗了把脸,他望见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面孔,脸色苍白,眼睛混了血丝,是个很憔悴的样子。
只是在镜子里见到真实的自己,白星河反倒觉得像在做梦。
果然是游戏玩太久了。他心想,这样不行。
头昏脑涨,所以他又躺回了床上,屏幕上app的大眼怪图案与他四目相对。
G直播平台这几年发展得很厉害,原本是个游戏制作公司分出来的试水产物,一番瞎逼操作之后意外地红火,甚至出了几个red boom sky的大主播。今年母公司掏出来一个全息游戏,虽然还没正式投入市场,但已经特地找了几个旗下的游戏主播搞实验和推广,白星河是其中之一。
他把自己结束游戏的进展微信发给了负责组长,等对面发个“?”并训斥他不按规则来——当初说好是必须打通所有副本的,他却顺了五个就提前跑路了。
白星河恐怕拿不到全部奖金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他不缺钱。
过了一会儿,组长没回复,天色已晚,他暂且逃过一劫。
“抓到了!”
夜深人不静,白星河顶着一脑袋浆糊摸到了发小说的那间包厢,刚一进门就被一双手拽走了。一个年轻男孩子、蒙着眼睛,笑嘻嘻地抱住了他的腰。
“你看看你,抓到谁了啊,”少年背后走出来一个男人,温柔地调侃,“你今晚怎么出来了?”
他问的是白星河,一边问一边把黏在白星河身上的少年扯开了。
房间里人影绰绰,除了发小爱爱子和他姘头,就剩下暧昧酒气和光。
白星河没和他废话,往沙发上一坐就不断抱怨,絮絮叨叨地:“我头疼……真受不了,明天指不准就进医院了……你得来陪床。”
爱爱子搂着少年,不以为然:“你游戏玩多了吧,当初就劝你别进这行,没几年就会得职业病的。”
他拍拍怀里少年的大腿,揶揄地问:“你认识我这个兄弟吗?”
少年看着白星河的脸,莞尔:“认识啊,fall,很有名的……”
“噢?你不会是他的粉丝吧。”
“什么呀,我喜欢的是你……”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在沙发上扭在一起,气氛激烈欢声笑语,把一旁形单影只的白星河衬得很不像样。
爱爱子对他很够意思,自从来了S市定居就一直以各种形式隔三差五嘘寒问暖,十足担心他在异乡孤独暴毙,但白星河不想当电灯胆了,找了个理由溜走回家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起来,直播间观众出乎意料地人很多。
[当然是fall对不起队友了,这还用说?]
[emmm普通同事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