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目不转睛的盯着壁画,直将其盯得微微颤动,他唇畔轻扬,指尖的动作慢了两拍,说道:“看来敬酒是不比罚酒好吃了,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慢条斯理的起身,在角落中端起一盏油灯,优哉游哉的从壁画前走过,油灯的光缓缓从壁画上划过,将精雕细琢的壁画映照出分明的层次来。
陆珩在一副抱着猫的仕女图前站定,目光清然的盯着仕女怀中的黑猫,看着那只猫随着他手中油灯的靠近而竖起浑身的黑毛,看着它原本闭着的猫瞳惊恐睁大,看着它颤抖如筛。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在空旷的山洞中蓦然响起,紧接着那仕女怀中的猫就从壁画上跳了下来,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角落,尽量远离陆珩,瑟缩的缩在角落中。
陆珩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它,原来是只胆小灵猫。
灵猫不知道,在它跳出壁画后,抱着它的仕女的神情有瞬间狰狞。
察觉到空气有刹那的扭曲,陆珩也装作不知道,径自朝灵猫招手:“过来。”
灵猫惶恐的睁大了眼睛,不断的摇着头,它是看着他夺舍的,肯定是修炼多年的大妖,它要被吃了么?
灵猫特别想哭,它还小,都不够塞牙缝的。
陆珩不知道灵猫心中的想法,要不是见这灵猫未曾沾染血色,且试图救下原主,与原主也算有因果,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再次朝灵猫唤了声,灵猫只觉得心都在发抖,它不安的缩着脖子,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用极慢的速度往陆珩身边移动。
陆珩垂眸看了它一眼,又抬眸望向壁画,巧夺天工般的壁画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加扭曲,原本精致美丽的仕女在褪去柔和的神情与容颜后,都变得狰狞恐怖,都是些栖息在壁画中的厉鬼。
待灵猫行至身边后,陆珩就带着它往外面走,在走出山洞前,灵猫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倒映的景象吓得它再不敢回头看。
只见洞中壁画不知何时已全然换了模样,原本美丽优雅的仕女仿佛被剥了皮,露出原来的魑魅模样,神情怨毒,面容丑陋。它们个个都挣扎着从壁画上下来,却又因为无形的禁锢而不能如愿。
就在此时,一簇火苗从它身边掠过,径直落在壁画上,那点壁画就像是真的画卷一般被火苗点燃,在发出几缕青烟后朝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所有壁画焚烧。
而壁画上雕刻的人物,附在里面的厉鬼,也在强烈的挣扎后,带着无尽的怨毒和遗恨,化作火中的星星点点,彻底消散这片天地中。
整个山洞也在他们身后崩塌,发出响亮的震颤声。
灵猫不自觉咽着口水,吓得小心肝都在颤抖,它悄悄朝陆珩看去,它只能看清他的半边侧脸,坚毅而俊美的侧脸,看起来散漫不羁,却强大得叫它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他满身狼狈,逆转死局,却从容自在,潋滟一身风华。
陆珩可没心思照顾灵猫的心情,在走出山洞后,他原本闲适的表情染上了两分木然,因为在他走出山洞后,原本的晴空万里立刻变得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在电闪雷鸣的催促下从天上坠落,形成巨大的雨幕,叫他看不清前景。
属于原身的气运已经被掠夺,在拿回来之前,他会遇上许多不顺心的事。他只是没想到,这不顺心的事,竟是从此刻就开始了。
听着身后的坍塌声,陆珩也知道避雨的山洞是回不去了。他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棵成人手臂粗细的树被雷电劈中,拦腰而断,似是挑衅。
作为修真者,陆珩对雷电有着本能的敬畏心,不会轻易去挑衅它,毕竟被雷劈的次数多了,就习惯性的尝试去躲开它。
再者,他现在只是没有修为的凡人,若不小心被雷电劈中,他就可以随原身而去,踏入轮回道了。
陆珩把视线放在了灵猫的身上,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问道:“会布结界吗?”
灵猫歪着脑袋,眼神茫然的回望着陆珩,装听不懂。
陆珩微笑着望向正在坍塌的山洞,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捻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猫满身黑毛都炸起来了!
它感受到了来自陆珩满满的威胁!
它立刻点了点头,不就是被当成雨伞使用吗?
只要别把它扔回去。
它会布结界!
很会!
第33章 神棍3
陆珩把灵猫布设的结界当做雨伞,在电闪雷鸣中稳步前进,可还没走出几步,脚下便是一阵踉跄,他不得不用了些巧力才稳住身形,这才没有在泥泞的山路上狼狈着地。
稳住了身形,陆珩顺着之前的落脚点看去,在模糊的雨幕中隐约看到一块下陷的地面,而他好巧不巧的正踏在那块下陷的地面上。
就在此时,明亮的闪电再次撕裂层云密布的天幕从天边落下,以难以估量的速度朝着距离陆珩最近的树劈来,陆珩微吸了口气,迅速远离即将被雷劈中的树,就在他刚移出危险范围后,高大的树干应雷声而断,在雨幕的冲刷下缓缓落地。
灵猫躲在陆珩身后,战战兢兢的给他当雨伞,它很想知道陆珩此时的表情,但只要想到山洞中被一把火烧的魂飞魄散的厉鬼,它的勇气就躲着藏着不肯冒头。
灵猫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陆珩一个不高兴就把它扔回山洞,它还是只小妖,经不起折腾。
陆珩当然没有折腾灵猫的心思,在看着雷劈树断后,他就默默望向天空,给了此方天道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接下来的几天,陆珩充分认识到了什么叫做人永远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从他送走原主,接手这个身体开始,他就没有遇到半件顺心的事情。下山途中雨落不停,山路泥泞,前途模糊。找到避雨的地方后,立刻雨过天晴,万里无云。
想找个地方借宿,刚好碰到有小偷光顾,他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搭顺风车,在他上车前车平稳行驶,他上车后车不是爆胎就没油,再不然就是出别的毛病。
有时候走在路上,都能遇到从天而降的污水或者花盆。
短短几天时间的磨练,让他对这个身体的操控能力都强了许多。
因为如影随形的霉气,这段时间与陆珩接触的人也多少都有点倒霉,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比平时多上许多。
比如他入住调息的酒楼,在他入住的第二日,老板与老板娘便打闹起来,原因竟是因为老板养的外室怀着孩子闹上门来,让这对本就面和心不和的夫妻彻底撕破了面皮,均为各自算计。
近两日正闹着要离婚,却又都不愿意放弃财产。
来到这个时代几日,陆珩在修炼之余,做的最多的就是将原身的记忆吃透,将存在于脑海中的景象与这个时代的物什对上号。经过数日观察,连他都不得不由衷感慨这个时代的方便。
别的不说,便是人手一部的手机,不用灵力驱使,只需一串数字,就能与人千里传音,还能与人面对面谈话,简直是千百年前只能以纸笔传信的人梦寐以求的神器。
陆珩很快就定下了来到这个时代后的另外一大目标,他要买一部性能好的手机。而用来买手机的钱的来源,他也在看到天桥上摆摊算命的假瞎子时就想好了,他要重抄旧业,做个神棍!
拿着上书‘随缘算命’的纸牌,陆珩这位新晋神棍很快就走马上任了,他没有合适的桌子板凳,就席地而坐,不过是费些力气施净尘术罢了。
都说猫这种生物是极为高傲的,不管你是贫穷,是富有,是健康,亦或者是疾病,它都看不起你。然而陆珩身边跟着的这只猫,似乎早就忘记了它是只高傲的灵猫,反而像是个小仆役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恨不能长出双手双脚来给他端茶递水。
旁边的‘瞎子’斜眼盯着不远处的一人一猫,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大兄弟,看你年纪轻轻的,又有手有脚,为啥不找份正当的工作,为什么要在这里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呢?”
陆珩将目光定在‘瞎子’身前写满了大字的红布上,轻飘飘的反问:“先生不也耳聪目明,为何要装盲人呢?再者,先生分明年轻,又为何易老呢?”
‘瞎子’哼笑道:“我这是祖传的本事,算命,测字,起名,看风水,无一不精。装瞎,装老,也只是为了让形象更加贴合职业,让更多的人认为我是值得信任的。大兄弟,我观你鼻梁丰起,五岳丰满,神貌清朗,该是出生富贵,衣食无忧,受着精英教育长大,接手家里的万贯家财的命格。按理说,你现在应该端着香槟美酒游弋在各种名流之间,怎么……”
他上下打量着陆珩身上的看起来又破又旧的名牌衣服,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这么狼狈,是家里破产了,还是你妈被小三上位,你们被净身赶出家门,不得不靠坑蒙拐骗过日子了?”
陆珩:“……”
他在修真界走南闯北多年,此时竟找不出一个可以用来形容‘瞎子’的话的词。他又在原身的记忆中翻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他想找的,这‘瞎子’就是典型的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导致他看谁都像是被狗血淋头的人。
不等陆珩说话,‘瞎子’继续自言自语的开口:“其实,神棍这一行也不好做,现代人都精,说我们算命的是封建迷信,是骗人的把戏,都不肯花钱来算命测字。你可能不知道,前几年还有很多算命先生驻扎在这一片的,在遇到十天半个月都接不到一单的冷季后,很多人都慢慢改行了。这也就算了,有时候遇到严打,我们还得被追着满街跑……”
“那先生为何不改行呢?依先生的说法,你也四肢健全,灵活多变,要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十分轻松,先生的理由呢?”陆珩问。
‘瞎子’仰着头,眼神带着几分沧桑,叹息般的说道:“我早就想改行了,谁叫我这是祖传的技能,到我这里已经是单代相传了,要是我还不担起传承的责任,我家老祖宗恐怕得拍飞棺材板,从坟墓里跳出来找我算账啊!”
他想了想,又有些心酸的说道:“这个月,加上个月的半个月,我已经整整一个半月没有接到单子了,房租电费都快交不起了,生活上更是青黄不接。大兄弟,你还缺室友吗?你看我们同住,我给你算命,财运,气运,桃花运,都给你算一遍,当成房租怎么样?”
陆珩嘴角微抽,对‘瞎子’后半句敬谢不敏:“不怎么样。”
‘瞎子’道:“我祖上是袁天罡的徒弟,算命真的很准,不然我现场给你算一回?”
陆珩轻笑道:“我这也是祖传的本事,不如我给先生算一卦,久远的就罢了,算了也没多少意义,不如就算这两日的如何?”
‘瞎子’满脸狐疑,他不相信陆珩的话。
在他的认知中,像这种满身名牌的富家子弟,大多数都是受过精英教育的。而精英教育的精髓就是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像这种精英,估计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缅怀祖宗,感谢祖宗有后人留下,让他们有发迹的机会。
‘瞎子’的神情略微有些变化,很快又变成了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就请先生赐教了。”
陆珩也不客气,只轻描淡写的看了‘瞎子’两眼,开口道:“我观先生神情欠佳,天庭发灰,眉宇间隐约有晦涩之气泄出,先生这两日的气运着实不佳,恐被卷入血气之中,或有牢狱之灾。”
‘瞎子’也不全然是混饭吃的,他每天都对着镜子洗漱,对自己的面相又熟悉无比,自然是清楚这段时间里他的面相的变化的。不过他只觉得他最近可能会遇到些倒霉事,没把事态想得像陆珩说的这么严重。
他妈刚怀上他,他爸就出意外死了,他还没懂事,他妈也死了。他是跟着当神棍的爷爷长大的,从小磕磕绊绊,遇到的倒霉事不知凡几,只要不危及性命,对他来说都是不用放在心上的小儿科。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倒霉,他也没放在心上,因为早就习惯了。
或许是陆珩的表情太过认真,满脸都写着‘我很可靠’,‘瞎子’也在无知无觉中竖起了耳朵,听了几句后,他只觉得满身的汗毛都在颤抖,他咽了口口水,提出质疑:“没那么严重吧?”
陆珩说道:“先生也是算命师,难道连自己的面相变化都没察觉到吗?”
‘瞎子’并不为陆珩的三言两语所动,虽说命数这东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他自己都觉得算命的是神棍,他自己也是神棍,怎么会轻易相信另外一个神棍的话呢?
陆珩收回视线,暗道这个时代的钱远比以前难挣,曾经的他都不用摆摊,就有无数的凡人修士捧着灵石,带着天材地宝来求他一卦。
陆珩垂着眼眸,缓声说出了‘瞎子’的命数:“先生乃遗腹子,父亲死于意外,母亲死于病痛,同年祖母故去,你自幼祖父长大……”
‘瞎子’脸色很难看,他目光不善的盯着陆珩,咬牙道:“你调查我?”
陆珩漫不经心的反问:“你有什么值得我调查的?你天生财运不佳,又做了这五弊三缺的命师,透天命,窥人理,若我算得不错,你如今也只剩下些吃饭钱了罢!”
‘瞎子’:“……”
算得真准!
准的他心酸!
从陆珩算命开始就竖起耳朵偷听的灵猫在看到‘瞎子’脸上的悲痛欲绝的表情时不忍直视的撇开了眼睛,目光疑惑的看向陆珩,这位还能窥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