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墨涵钰眼眸微眯, 看向那个黑衣人的眼神十分的冷峻。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墨公子想必对自己的身世在心里也有一个模糊的猜测吧?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吗?”
看着黑衣人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墨涵钰被硬生生地气笑了。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有人这么喜欢拿自己的想法去揣度他人的念头呢?
不过是一个破身世罢了,有哪里是师尊知道不得的?
缓缓勾起一个冷笑,墨涵钰看着眼前那一副文臣死谏,我是忠良模样的黑衣人, 声音冰冷地说道,
“不说就滚出去,莫要在这里耽误我和师尊的时间。”
看着墨涵钰那副软硬不吃的模样,黑衣人有些急了。
“墨公子,不是, 您想想您的血脉!您……”
坐在那里听了半晌,林君竹终于搞懂了这个黑衣人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黑衣人估计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涵钰身负魔族血脉的事情, 想要私下里偷偷告知, 现下正在那里努力地暗示着。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那个黑衣人的态度能如此的拽,但是毕竟他也勉强算得上是好心,林君竹也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了。
“算了, 涵钰, 既然如此的话, 我就先出去避一下嫌好了。你们在主殿这里说吧,我去后面的寝殿那里看看咕咕。”
闻言,黑衣人原先紧绷的表情舒缓了下来。他冲着林君竹又躬身行了个礼,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感激。
“多谢前辈……”
嘭——
就在这时,主殿的大门轰然关闭,一声巨响打断了黑衣人的话语。
墨涵钰猛地挥袖将主殿的大门关上,伸手握住林君竹纤细冰凉的手指,他朝着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把话给我说清楚。今日你不讲这事情讲明白了,就别想走出主殿的大门!”
握着林君竹的手指,墨涵钰心中忍不住地有些发慌。
任何有可能在他和师尊之间造成隔阂的事情,都绝对不能让他发生!
深吸一口气,墨涵钰看着眼前惊疑不定的黑衣人,再一次沉声强调道,
“再说一次,我没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师尊的。不说的话,你就给我滚出去!”
被小徒弟这么霸气的行动给震住了,林君竹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墨涵钰火热的掌心,心中暖暖的。
之前被那个黑衣人那样的提防挤兑着,林君竹的心中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但是墨涵钰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孩子,他也心里清楚墨涵钰在遇到他之前过得有多苦。
所以现如今终于有知道墨涵钰身世,疑似墨涵钰亲友的人出现了,纵使那人怪声怪气地挤兑他,但是看在他是站在墨涵钰的立场上的,林君竹也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
虽说是懒得计较,但是小徒弟当面给自己找回场子,那当然是更好的了。
心里生出一股美滋滋的喜意,林君竹清了清嗓子,温声说道,“没事的,涵钰,为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师尊……”
话音未落,林君竹就收获了墨涵钰投射过来的强烈的幽怨的视线。
看着抿着嘴角委屈兮兮,活生生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的墨涵钰,林君竹最终还是没有绷住自己的面瘫脸,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了好了,”看着大殿之中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又惊又疑的黑衣人,林君竹出声安抚道,
“无碍的,你放心说吧,涵钰身上魔族血脉之事,我是知晓的。”
……
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黑衣人突然感觉到自己这些人在大殿之中的存在是那么的多余。
整理了一下自己恍惚的思绪,黑衣人用自己沙哑的嗓音,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在最初的时候,修魔者和修仙者各自占据着这方世界一半的土地。
修仙者占据的那方土地充盈着灵气,修魔者占据的那方土地充盈着魔气。而在两方土地交接的上方,接近于天空的尽头处,灵气与魔气相交融汇着。归于同源,生生不息。
修仙者与修魔者双方修炼的体系不同,所吸食炼化的能量也不一样,就连心态也不一样。
修仙者这边奉行的是克己奉礼,中正禁欲,而修魔者那边则是随心所欲,厌恶压抑自己的本能。
双方之间都无法理解对方,所以互相之间的交流极少。
修仙者那边以一宗两派十八门为首,各自分散而治。而修魔者这边以魔皇为首,下立十八郡,实行的是中央集权的制度。
但是在最初的时候,虽然彼此之间互相看不惯,少许小范围的摩擦从不间断。双方之间的关系,也不曾到现如今生死仇敌的地步。
变故是最先从魔族开始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魔界的魔气不再纯粹。
魔气中掺杂混入了某种混沌污浊的气体。在日积月累的吸食之后,魔族之人开始变得思绪混乱,暴躁血腥。
血腥与杀戮在魔界每天频繁地上演着,让魔皇十分的头疼。
后来追查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事情的起因——
在魔界的最中心,魔族皇宫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一个奇怪的小坑。
那坑虽小,但是极深,黑洞洞的一眼望不到底,仿佛没有尽头。
丝丝缕缕的浑浊气体从那小坑之中不断的逸散出来,及其轻盈地融入空气中,飞快地向魔界的各地散去。
那气体虽然肉眼可见,却仿佛无边无形。
不管是能量组成的封印阵法还是用珍奇材料打造的罩子,都困不住它,全都被它视若无物地穿了过去。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具都失败之后,魔皇没有办法,只得举族搬迁,向魔界的边缘,那暂时还未被浊气污染的位置迁去。
这个方法虽然有用,但有效的时间也并不长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污染的范围逐渐加大。修魔者被浊气污染,丧失理智,只会狂乱地攻击身边所有活物的也越来越多。
修仙者与修魔者之间的摩擦日益剧烈,逐渐地,在修仙者的口中,修魔者有了别的称号。他们被称之为——魔族。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双方之间的矛盾已经升级到了只要见面,就你死我活的地步。
“唉……”
黑衣人沧桑地隔着黑面巾抹了一把脸,语气十分的凄凉。
“你的母亲是魔皇唯一的女儿,是整个魔族的掌上明珠。当初魔皇见势不对,早早地就将她偷偷地送到了这边。
在这里,虽说无法修炼,修为再难存进,但是好歹也不会出什么意外。活下去,才是那时候最重要的事情。”
黑衣人将目光移向了墨涵钰,之前冰冷的眼神微微化解,缓声说道。
“后来,你的母亲和你的父亲相爱了。你的父亲为了你们母子日后的安全着想,开创了墨言阁。他希望能闯下一番事业,在日后的乱世中能护下你们母子。”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本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黑衣人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他的眸光中满是愤恨。
将地上扔着的那个大黑麻袋解开,猛地撕下墨如归脸上戴着的面具,他指着躺在地上睡得一脸猪样的墨如归,愤声说道。
“就是他!就是这个小人,败类!身为老阁主的弟弟,他却出卖了老阁主和阁主夫人,将那是尚还是个婴孩的少阁主您丢弃在外,恬不知耻地将整个墨言阁据为己有!现如今,我们终于查明了当年的真相,”
‘砰’的一声,黑衣人猛地单膝跪下,朝着墨涵钰含泪低喝道,“少阁主赎罪,属下来迟了!”
他身后的黑衣人也跟着他一起‘砰砰砰’地跪下了。虽然他们没有言语,但是行动中表明了同样的意思。
见状,墨涵钰静静地垂下了眼睑,没有再多言语。一时间,主殿之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只有林君竹知道墨涵钰此刻的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用力地握了握墨涵钰冰凉泛白的指尖,林君竹朝那群黑衣人发出了直击灵魂的一问。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们为何现在才过来找涵钰?”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当初一个人沦落街头,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过了那么久。如果这些人能早点找到墨涵钰的话,那原书中后面的那些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想起原书中的描写,林君竹就心中痛得不行,看向那些人的眼神也越发的犀利起来。
“这……”
被林君竹的这犀利一问给问住,黑衣人头领顿了顿,随后有些尴尬地说道,
“因为之前墨如归那个老贼隐藏的实在是太好了,我们虽然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却一直都抓不到他的马脚。
直到前些日子,那个老贼不知怎的突然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对我们的态度也从原先的百般防备变成了现如今的毫不设防,这才让我们成功找到了他的罪证,推断出了当年事情发生的经过。”
换而言之,不是他们突然变强了,而是敌方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弱了,这才让他们找到了可乘之机,乘机给一举拿下。
闻言,林君竹楞了一下。
前些日子,那不就是他的老乡穿过来的时间吗?!
难怪黑衣人说墨如归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对他们毫不设防,马脚更是一沓一沓地往外露。
那能不露吗?壳子里面的芯都换了,连人都不是同一个人了,那行事风格可不是要跟着换了?
林君竹想了想,以那个憨憨的性格,估计什么都没有发现。
之前魔兽潮爆发的前夕,两人相认的时候,墨如归面对着林君竹的邀约,仍旧直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估计那个憨憨,还真得以为墨言阁是他快乐安全的大本营吧……
想到他那个逍遥快活的憨憨老乡,林君竹就感到一阵阵的头疼。
老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他那个老乡好死不死地直接穿到了墨如归的身体里,这麻烦就大了。
他知道他的老乡“墨如归”没有问题,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个“墨如归”还是那个墨如归。既然是墨如归,那就不可能没有问题的啊!
思及至此,林君竹觉得自己头都要秃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君竹脸上那一系列的微小表情全部都被站在他身后的墨涵钰一丝不落地收入了眼中。
目光漠然地从瘫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墨如归脸上扫过,墨涵钰眼神冰冷地仿佛在看一个死物,眸光中没有半点的情感。
“你们说的事情,我知道了。”
就在墨涵钰开口的那一瞬间,大殿中所有还清醒着的人的注意力一瞬间全部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轻轻捏了捏林君竹不安轻颤了一下的手指,盯着黑衣人头领热切的目光,墨涵钰淡漠地说道,
“你先将他中的迷药给解了,然后你们出去一会儿,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这……!”
闻言,黑衣人头领以为墨涵钰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一时间语气不由得急了起来。
“怎么,你们不是说我是你们的少阁主吗?我说的话是不管用了是吗?”
但是不等他为自己辩解,墨涵钰就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被墨涵钰这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下来,那个黑衣下属赶忙低头服软。
“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无奈地将解药送入墨如归的口中,那几个黑衣人不甘地跟在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中的大黑身后,沉默地走出了主殿的大门。
“涵钰……”
被墨涵钰的这一举动弄得一愣,林君竹眉头微皱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此举究竟是何意义。
“师尊……”
墨涵钰从原本站着的林君竹的背后起身绕到了林君竹的正前方,随后他单膝跪下,直视着林君竹的桃花眼中满是温柔。
“师尊不是想保墨如归吗?我将墨如归扣下了,任凭师尊处置。”
师尊,你看看我。不管你想要干什么,不管你想要怎么做,我都会帮你达成你的心愿,完成你的愿望。
师尊,你看看我。我很有用的,很好用的。只要你留我在身边,我什么都能帮你干。
闻言,林君竹的心中猛地一惊。
“涵钰,你听我说,我……”
就在这时,地上躺着的墨如归清醒了过来,一声□□打断了林君竹的话语。
“艹,头为什么会这么痛。劳资不是在床上睡的吗?为什么现在浑身都疼……”
墨如归揉着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爬还一边大声地嘟囔着,神情间十分的不满。
扭了扭发僵发硬的脖子,墨如归在擦着自己嘴角处恒流的口水的时候,目光冷不丁地发现了林君竹的存在。
“老乡!又见面了,你是来我墨言阁找我玩的吗?!”
看着墨如归那张瞬间明媚起来了的傻脸,林君竹只感觉到一阵的心累。
“这里不是你的墨言阁,是我的修竹峰。我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长点心吗……”
将场地默默地让给他们,墨涵钰缓缓向大殿后面的偏殿走去,身后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林君竹的声音。
随意地在后面找了一个偏殿,墨涵钰倚着门口坐下,神情淡漠地垂下了自己如鸦羽般又长又黑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