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检查释殊魂体的魂力,长予的心跌至谷底。他顾不得太多,轻轻将释殊拥入怀中,轻抚着释殊的发,眼眶突然红了。
释殊对此一无所知,他看着天边将落的太阳,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师兄……”长予蹭了蹭释殊,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他撒娇似的将头埋入释殊脖子里。
释殊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舒长予死了……”
长予浑身一僵,他当然知道释殊说的是什么时候,手臂收紧,他更用力地抱住释殊,似乎要将这个人揉进身体里。
释殊呵笑一声:“我以为他不会死的,毕竟他是……,可是我错了……”释殊抬起头,看向远方,西方的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阳光斜照,夕阳下,两人抱在一起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释殊的声音有些沙哑:“舒长予,怎么可能死呢?可他真的死了,死在我面前,我亲眼看着他消失,连一丝一毫魂体的气息都不剩。”
长予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压得他喘不上气。他用力地吸一口气,口鼻里都是释殊的味道,长予贪恋的闭上眼,一滴眼泪自眼角悄然滑落,落入释殊脖颈间。
释殊仿佛已经陷入了回忆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日子。
舒长予死后,他仿佛失去了全世界。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所有的安排都围绕着舒长予展开。他渴望打败他,反派打败主角,多有意思;可是他又渴望亲眼见证舒长予的成功,在强即是真理的修真界建立一套制度,多么不可思议。
他在这两种渴望中徘徊不定,他曾经有过一次亲手杀了舒长予的机会,可他放过了,他想要看到舒长予怎么做,他想亲眼见证一条几乎不可能的道路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既要打败舒长予,又希望舒长予能成功,这很矛盾。
后来他想通了,待舒长予建立起天机门后,他再去与他一决胜负不迟。
他这么想着,却没料到,最终,哪一个结果他都没有见到。
舒长予死了。
这五个字狠狠地砸在他面前,他的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道缺口,四周出现龟裂的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终,他的世界轰然倒塌。
释殊脑子里乱成一团。
怎么可能呢?
舒长予怎么可能死?
他不是主角吗?
他反复问自己。
亲眼看到舒长予死的那一刻,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静下来了,四周的人、事、物,一切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天幕底下仿佛只余他一人。
这个世界,再没有舒长予。
就宛如一直亮着的灯塔突然熄灭,汪洋中的小船彻底失去了方向。就像猎人没了可供打猎的猎物便失去生活下去的倚仗,没了舒长予的释殊,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原本不需要思考就能确定的东西,在那一刻通通变得不确定了。
释殊不知道他接下来该干什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不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何在。
那种突然失去一切的感觉,他永远无法忘却,刻骨铭心的空旷感,连同“舒长予”这三个字一起刻入心灵深处,成了执念。
在第二滴眼泪落下的时候,释殊突然惊醒了。带着凉意的液体顺着锁骨而下,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脑子里很乱,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上一刻他还坐在天心楼与沐如雪说话,下一刻的记忆便是他一人在天心楼房中醒来,然后,便到了这里。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就像是自己的身体在他没有记忆的那段日子里被另一个人掌控着,不受自己控制。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原主的灵魂回来了,但他又立马否定了这个答案,穿越过来后他特意注意过这方面的情况,一具身体不能同时容纳两个灵魂,就算修真界人人皆知的夺舍,也是魂体强大者直接将另一魂体消灭,不会出现两个灵魂同时存在的情况。
那么,是他的记忆出问题了?
“师兄?”释殊突然浑身紧绷,就像是一瞬间换了一个人一般,长予想起他魂体的状况,心中十分忧虑。
他松开释殊,仔细注意着释殊的神情。
释殊这才注意到抱着他的是舒长予,很奇怪,他没有丝毫排斥,舒长予还是舒长予,但在他心中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就像是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莫非是在他没有记忆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
释殊不由皱紧了眉,这种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感觉糟透了。
“师兄?”舒长予看着他,眼中尽是担忧。
“无事。”释殊淡淡应了。
长予自然知道他是在说谎。
释殊的魂体状况十分糟糕,不知上辈子释殊做了什么,竟令魂体一分为二,一半陷入沉睡之中蕴养魂体,另一半支配这辈子的释殊的身体重新修炼。
若是顺利,随着释殊的实力提升,可以承受得住渡劫期的神魂后,两半魂体便会合二为一。
若非上次意外……
自己能够重生应当与释殊脱不了干系。如方才释殊所说,上辈子自己死后,连丝毫魂体气息都没有留下,而他的重生,便是直接以渡劫期神魂重生的,且与原来的身体没有丝毫排斥,这一切,他之前没有细想,如今看来,只怕都是释殊的手笔。
他的神魂与释殊沉睡之中的那一半神魂有着不一般的联系,所以在他上次在莫家受伤后,直接惊动了沉睡之中的释殊,释殊那一半蕴养了十余年的魂力悉数进入他的体内,导致那一半魂体变得十分虚弱,甚至连另一半魂体都比不上。
原本慢慢融合的两半魂体因其中一半虚弱而不能再继续进行,上辈子安排好的计划被打断,释殊此刻的魂体极度不稳定。
若他没有猜错,方才喝酒的是有着上辈子记忆的释殊,而现在那一半魂体又陷入了沉睡,另一半醒来,却对此一无所知。
以他对释殊的了解,此时的释殊心中必然很是烦躁,释殊不喜欢有什么事情脱离他的控制,尤其关于他自己的。
他注意到释殊警惕的神色,知晓这一切的他心疼得不行。
释殊注意到自己的手仍紧紧抓着舒长予的手,且力道大得吓人,他立马松开手,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离长予远了些。
长予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他突然抓着释殊收回的那只手,语气听着有点委屈:“师兄莫不是说话不算数?”
释殊一愣,右手被舒长予握住,从皮肤上传来的温度令他心下一颤。
听到舒长予的话,释殊心中尽是迷茫。
说话不算数?他说了什么话?
“什么?”释殊低声道。
释殊的声音轻得宛如一根羽毛,在长予心上轻轻拂过,他心中一疼,又将释殊拥入怀中。
释殊不明白状况,浑身僵直着没有动。
“师兄说过从今以后我们再不是宿敌,莫非不算数了?否则为何方才又与长予那般生疏。”长予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听到这话,释殊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幸好只是这事。
他点点头:“算数。”
长予心中一喜,他不由露出一个笑,但想起释殊如今的状况,这笑容又黯淡了。
他放缓了声音,继续道:“那师兄说的……那事可也是算数的?”
释殊又是一愣,那事又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谨慎起见,还是问道:“哪件事?”
哪成想他这么一问似乎伤到了舒长予,只见舒长予松开抱着他的手,目光与他对视,眼中尽是悲伤,低喃道:“师兄又忘了……”
这下释殊更加迷茫了,看着舒长予这个反应,他感觉压力有些大,顶着舒长予这悲伤的眼神,他仍是开口问道:“你说说具体哪件事,我……有些记不清……”
他看着舒长予,对方眼中的星光在听到他这句话后一下子变暗了,释殊心下揣揣,有些心虚。
长予提示他:“师兄可还记得你说完我们不再是宿敌后,还说了什么?”
释殊有些懵。
看到释殊的表情,长予松开握着他肩膀的手,道:“师兄果然又忘了,就如那次在四大家族秘境中一般,亲了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什……”释殊浑身一僵,脑子里总算有可以对上舒长予所说的话的记忆了,他想起那回在秘境之中的场景,下意识反驳道:“那回我不是咬……”
咬……
他突然讲不下去了。
第58章 今生(58)
“师兄现在可是想起来了?”长予紧盯着释殊, 目光亮亮的, 有些激动, 又有些隐隐的委屈。
释殊愈发心虚。经舒长予方才那么一说,他仔细想了想, 好像……貌似……他真的亲……不不不, 他觉得,或许用“啃”来形容更为恰当……
第二日他便只记得自己咬了什么东西, 之后也未细想,便一直迷糊到如今, 若不是舒长予今日说出来, 他只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想起来。
喝酒误事啊……释殊在心底长叹一声。
所以,他曾借着酒疯抓着舒长予“啃”了一通, “啃”完就忘,第二日没事人一般继续指着对方叫宿敌?
释殊有种想捂脸的冲动。
释爷长这么大,从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他愣在原地, 光想想就觉得脸上臊得慌, 目光左右飘忽,不知道往哪放, 就是不敢对上长予的视线。
紧紧盯着他的长予此刻突然双眸一亮,嘴角隐秘地闪过一抹笑意, 目光从释殊微红的耳垂一扫而过, 接着便收敛好了神色,往后退了一步,眼帘垂下, 别过头,道:“罢了,师兄若是……实在想不起来,那便算了。”
释殊看向长予,此时长予侧着脸,释殊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眸和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看着甚是委屈。
释殊心中一跳,他呐呐开口:“没,不是,我想起来了……”
长予立马看向他,眼中明显露出高兴,但目光一对上释殊又有些飘忽,躲躲闪闪不太敢看他,有些不好意思。
释殊看到舒长予脸上似乎出现了可疑的红晕,他心中一道惊雷劈过,在心底狂喊着“卧槽”,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脸上也有些发热,手心不知不觉渗出了汗珠。
释殊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很丢脸,但释爷长这么大,确实没有处理过这方面的感情问题,经验值为零。更何况…对象还是舒长予,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心绪很乱,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尴尬感将他压得喘不上气来,但在尴尬之外,释殊能听到自己的从没跳过这么快的心跳声。
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似乎……并不排斥。
释殊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似乎要说什么。
长予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他身上,一颗心提起,竟觉得有些紧张。
长予的目光方一移过来,释殊便立马移开目光,四处看着,有些慌乱。
“师兄……”长予轻轻叫了一声,声音低沉,短短的两个字,释殊却无端听出了其中低落的情绪。
释殊看向长予,道:“我那时……醉了,有些神志不清……”
释殊竟然说自己神志不清了,不容易啊。长予在心中惊叹了一把。
虽然这个答案不是他期待的,但在他都做好释殊会索性耍赖不认的情况下,这个答案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
而且,释殊此时的反应,令他十分意外,也十分……惊喜……
掩下内心的波涛汹涌,长予决定再添一把火。
至于日后释殊想起所有事了会怎么样……到时候再说吧。
只见长予上前,揽住释殊的肩,目光直直地对上释殊的视线,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释殊躲无可躲,不得不看向长予。
“师兄上回说……那事的时候,可没有醉,那时师兄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双目对视,释殊可以清楚地看到长予微微红了的眼眶。
他心中一软,心道他都把舒长予逼到这地步了啊……
“作数。”释殊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把这两个字说出口了,顿觉不妙。
他连舒长予说的那事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到舒长予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配合着微红未消的眼眶,竟觉得有些怜惜。
将到嗓子眼的否认的话咽下,释殊干巴巴补充道:“在我确实没有喝醉的前……”提下……
一句话尚未说完,释殊便发现自己又被舒长予抱住了,四周被舒长予的气息包围,他有些不自在。
这他妈到底哪里学来的动不动就抱人的毛病?!释殊在心中狂啸。
然而听到长予的接下来说的话后,他宛如被一道雷劈了,浑身僵硬,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长予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无辜:“我们往后便是道侣了,师兄说的啊。”
“道、侣?”释殊几乎是一字一顿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仿佛听出了释殊语中咬牙切齿的味道,长予紧了紧环抱着释殊的手臂,头埋进释殊脖颈里,像是生怕释殊反悔一般,将他抱得紧紧的,然后闷闷地“嗯”了一声,接着又立马加上一句:“师兄说过的。”
释殊忍不住头往后躲了躲,长予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脖子里,痒痒的,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长予抱得紧,几乎是整个人往他身上贴,释殊再怎么往后也没能离长予远一点。
到底忍住了直接将人推开的冲动,释殊多少还是有些心虚,当然,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和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