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手一颤,几乎翻撒了手中茶盏。
而他与太后的一场与之相关的对话,已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太后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了,丁零当啷的一片,隔着桌子,太后直直地望着他,眼眸里仿佛燃着一簇火:“你当真觉得上官宴是像我?因为那一颗泪痣?哈,宋瞻啊宋瞻,你知道我为什么笑?我笑你竟然什么都看不清。你以为上官宴平日喝茶习惯,还有那些喜欢的菜色都是像谁?你以为上官宴平日里喜欢刻印章的习惯,又是像谁?宋二他自小一直跟个小尾巴一样地在某人乱转,你以为那个某人又是谁了?你又以为宋二他以前经常和我侄儿闹得不可开交,是为的什么?你夸过我侄子一句‘若我弟弟有一半像你就好了’,这些你难道一点都不记得?”
他退了一步。
恍惚里想起秋日府邸的水榭上,少年看棋谱看了一半睡着了,趴在地上睡得像一只大猫。秋日高爽,一旁树影横掠投了一段影子在宋观的面上,他在旁静静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将人抱起来。宋观被惊动睁了一回眼,往后缩了一下,不愿叫他抱着。大约睡糊涂了,口气也没有平日里那般端着的敬重,只说:“哥,我还要再睡。”
“回去再睡。”
“不啊,我要睡这里,我就是要在这里睡,我想趴在这里睡,你让我睡一会儿。”
“……”
宋观平日里见他总像是被主人打怕了的阿猫阿狗,小心翼翼地将人观望着,不敢靠得太近了,却又徘徊不曾离去。大约难得见到对方这么使小性子的样子,所以他想纵容一下。回屋取了一件薄毯,盖在了对方身上。拣了一本书,他靠着一旁廊柱看着,偶尔见宋观翻一个身,离水边太近,险些掉进去。于是他起身将人揽到身边,看紧了,便是随对方翻滚了也不会滚到湖里。
三弟最初的时候,一直念不清“观”这个字,总是“欢欢”,“欢欢”地叫着。他也叫对方欢欢,爱看对方听到这个称呼之后,有些恼,又没法发火的样子。
欢欢,欢欢,这二字齿间念着,舌尖翘起最后又抵至齿间,念着总有种意外缠绵的味道。
——你以为上官宴平日喝茶习惯,还有那些喜欢的菜色都是像谁?
——你以为上官宴平日里喜欢刻印章的习惯,又是像谁?
——宋二他自小一直跟个小尾巴一样地在某人乱转,你以为那个某人又是谁了?
——你又以为,宋二他以前经常和我侄儿闹得不可开交,是为的什么?
他当真没留意过?他当真没在意过?
还是他留意了在意了注意到了,只从来装作不知晓。
【番外完】
第144章 第十弹 Father
【这本是一个吸血鬼高冷强受和一个温柔神甫弱攻的故事,以及一个炮灰亲王吸血鬼。原。本。原本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宋观心中略感不妙,心想这回难道是类似于西方国家中世纪时候的世界吗?或者说这可能是西幻背景的——就是有龙有骑士有魔法师的那种,还经常发生大规模斗殴杀伤事件的世界?
不过对此他首先倒也不是太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宋观现在主要比较担心的是语言问题,他很想知道现在这个世界都用的是什么语言,总不可能是中文吧。万一周围人说话他完全听不懂,这可要怎么办?那他接下来的剧情还能不能好好走下去了?
有句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而宋观就是这么点背的人。他这心里头担心还没担心完呢,就见着这些围着他的这些“歪果仁”们,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然后站在这堆人里最前的那个,从自己后背系着的一个狭长黑盒子里,抽出了一把也不知道是剑还是什么的细长金属物体,就这样对着他叽叽咕咕说了一堆鸟语。
很仔细地分辨了一下,宋观发现这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法语,反正他是完全听不懂。
宋观:“…………”
跟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大篇幅几乎是没有停顿地说着鸟语,宋观虽面上不见神色波动,但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然而接下来让他更没有想法的是,这“歪果仁”叽叽咕咕地对他说完一堆鸟语之后,竟然招呼身边的小伙伴们,纷纷掏出了自身的各种武器,拉开架势,竟是个要开始群殴他一个人的样子!
这还能不能好了?果真是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的!
宋观凭借这壳子极强的身体素质,躲避眼前各类攻击。对面那伙“歪果仁”人下手可狠了,一看就是和他有深仇大恨的模样,几乎是无时无刻的冷刀暗箭还有魔法对他齐发,真看得人眼花缭乱,要不是宋观身手敏捷躲得快,也不知道该死几回。
只见四五挪步之间,一道金光闪闪的弯月魔法贴着宋观的脸划过去,割下了他一丝缕的头发,身后又有人举着长枪对准他后颈猛一刺下。宋观勉强一个旋身避开,不住地在心里一连串地“卧槽”了起来。也是因为这样高强度的躲避运动,他完全没时间分神去看脑海里的《剧情大纲》,因为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还敢分一分神的话,搞不好回神之际就被人劈成两半了好吗。
虽然这联合攻势绵密得像是不透风的一张网,多年没有动武的宋观还是身手敏捷地瞅住了中间一截空档,抓紧了机会一个利索的就地打滚,就滚出了这群“歪果仁”的攻击范围,并且翻身起来之后,以一路狂奔以完全不回头的架势,不仅跑出教堂,还直接一个转弯蹿入了一旁的街头小巷子里几个腾挪就一下没了影子。如此矫健的逃跑身姿,也是让后边被他抛下的人们目瞪口呆,竟是连追都忘记追了。
宋观逃跑之前,顺手撕了一截某个企图拿剑削掉他脑袋的袭击者的衣袍袖子。会这样做是因为这壳子的头发太他妈飘逸了,飘逸到可以直接去拍洗发水广告,一动起来那头发就“哗”的一下跟流水似的,但问题关键是他刚才打架的时候,运动速率可高了有没有,于是这柔顺的头发随着他高频的运动,而惯性地时不时就糊他一脸。这体验对宋观来说,除了“妈个蛋”之外实在很难有其他想法,一双手蠢蠢欲动简直忍不住要一刀咔嚓了自己的头发。
不过到底没有动手。
因为考虑到壳子本身人设。
搞不好头发飘柔是这壳子的一个重要人物特征。
所以宋观顺手撕了别人一截袖子,全当发带用来绑头发了。他扎头发的时候一直在高速率移动着,感觉到身后没有人追着,他又蹿了好几条街,终于在某个逼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青色街石,房子和房子挨得太近,又普遍都是些两层楼高的建筑,于是在那中间狭窄道路上,阳光就变成是极为奢侈的东西了。宋观在阴影里打量着周围建筑,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周遭动静变化,一边翻开了脑海里的《剧情大纲》。
是这样的,本周目的围绕吸血鬼这个主题展开,讲述的是一个贵族少爷的血霉史。
这个世界有魔法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人种类别,换一句话来说,也就是——这是个生命保障安全系数比较低的西幻世界。
整个故事发生在某一个晴朗的晚上,月明星稀,还有晓春鸟的啼鸣。单看这一段景象,这本是一个静谧的夜晚,并且蕴藏着春日将临之际特有蓬勃生机。然而因为故事需要展开,这美好的静谧注定要被打破。如此宁夜,偏偏将要上演的却是一出屠城的血腥恐怖戏码。来自东南面的异教蛮族,越过封锁线,攻破了这边境之地的城市。有很多很多人在这个晚上死去,而这片领地的领主一家更是被重点关照,是被无比残忍地杀害。
主角受就是在此登场的,他就是这个悲剧领主的儿子。
父母全死了,杀戮者们将他父母的头颅砍下,挑在长枪上放声大笑,主角受抱着他的幼弟站在吸饱了血的地毯上。这些血有些是他的父母的,有些是那些女仆男仆的,它们最后都汇聚到一处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一地淤积的鲜血濡湿浸透了主角受的靴子,倒霉的主角受之所以没有随着他父母一起被第一时间给砍头弄死,是因为他更倒霉地被这群蛮族的头领看上了。而蛮族头领果然做事很有蛮族风范,他拉开裤头,掏出胯下巨物,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就要当场艹翻主角受。
主角受当然不可能乖乖趴着给人艹了,他想到了父亲说的那个“受诅咒的摆钟”,心如死灰之下觉得反正最糟的情况也就眼下这样,抱着“干脆大家一起死”的同归于尽想法,是决定死前拼一把。
说起来“受诅咒的摆钟”的来历是这样的。这口钟摆跟主角受,还有主角受的爹妈都没有关系。主角受祖上一辈,有一个人非常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位祖上他偏好肢体收藏,并且收藏种类并不局限在人类范围内,而是跨越种族与世界接轨,收集的东西真是什么都有,什么“猫妖的第三根舌头”啦,“比蒙兽的巨根”啦,“嫉妒之声萨克洛普斯的独眼”啦之类的……而这口“受诅咒的钟摆”,是这位祖上难得收藏的一个跟生物器官不搭边的东西。
因转手太多,关于这口钟摆的最初来历已经更不可考察,不过据说拥有这口钟的人,下场都会很凄惨,主角受他祖上不信这个邪,非要手贱买回来试试。如果依照一般恐怖片的尿性展开的话,这么手贱的主角受祖上他肯定就死了,不过这个故事里,主角受祖上他不仅没死,还安度了晚年。于是这口曾经凶名在外受诅咒的,但实际并没有对主角受祖上造成任何伤害的钟,也就被留了下来,随着这位祖上的去世,被搁置在了地下室,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积灰。
直到许多年过去,主角受的父亲当上领主,然后在有一天晚上睡梦里,被城堡里突然炸开的巨大而又诡异的能量波动给惊醒!
城主还以为来敌袭了,结果一查之下发现是祖上传下来的钟摆,都不知被闲置几百年了,突然爆发出如此让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实在是个不祥之兆。于是城主就找了领地里法术最厉害的人来检查这口钟,那人一查之下很惊讶,表示这钟摆似乎是个封印法阵,而且是个特别高深的封印法阵,以他之力是完全无法看透的,也不知道封印了什么,但肯定是教会用来封印邪物的,并且这邪物还实力很不一般,具体不一般到什么程度他也不知道,不过可能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并且还保存得不够谨慎,这封印法阵如今是有些破损了,导致里头的邪物有要破阵而出的趋势。
这位大法师的建议是,城主你赶紧派人去联络一下帝都里的远房亲戚,看看他们有没有相应人力资源可以拨一点给你让你看看这法阵,反正我大概是想帮你也有心无力的。
城主一听,非常担心,想了想提笔给自己那一干远方亲戚们分开写了信,阐述了一下整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不过最后作为边境领主的他收到的回信也就寥寥几封,并且还基本都是些字体美丽,辞藻也美得不像话的废话,只有一个人说对此挺感兴趣的想看看,不过最近很忙,要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才能细谈,让城主大人好好保管好那钟摆。
于是这钟摆被城主大人放在了大厅里,但那位据说对该钟摆很感兴趣的远房亲戚,却忙着忙着也就从此再没有出现过了,一直到蛮族破城割下了城主的头颅,这摆钟依旧是直挺挺地立在大厅正中。整座偌大的房子,血腥味厚重的像是将人蒙在了浓稠的浆汁里,古旧的钟摆在这一场屠杀之中没有受到任何破坏。主角受离那个钟摆有三步之遥,他的父母的头颅还被人挑在长枪尖端,而那握着长枪那人笑得张扬而残暴,如果低头去看抱着弟弟的主角受脚边,就能找到他父母的那两具失去了头颅的冰冷尸体。
养尊处优的贵族们因为人种血统的缘故,再加上鲜少在阳光下曝晒,所以皮肤大多白得不像话,并且因为长期使用银器进食,白皙的肌肤之下静脉流动的血液都仿佛是蓝色的。蓝血的羔羊,蛮族们私底下是这样称呼这些贵族的,这是带着一点不屑情绪的蔑称,两只“老羊”在被榨干了最后的用处之后已经被宰了,留下两只小羊,一只是十岁的幼崽,一只却处在年华最好的时候。
这只年华最好的羔羊毫不自知地勾着旁人的视线,但从一开始,从首领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置城主儿子的时候,就没有人伸手动他,这个道理就好比是要将最好的祭品呈给部落的守护神享用一样。还未完全褪去少年姿态的这只“羔羊”,有着相对在场的粗糙男人而言柔和得多了的姿态线条,漆黑的齐耳短发带着自然卷曲的弧度,“羔羊”的身上有着贵族特有的一种优雅细致。这个样子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很容易激起在场人的施虐欲吧。所以很多人看到他们的首领将手伸向那个贵族少爷的时候,兴奋得怪叫起来。那是一种负面而高涨的一朝得势之情——看啊,你不是贵族吗,你不是骄傲得不得了吗,你不是称呼我们是蛮族表情不屑一顾吗,到头来任你原本高高在上,还不是被我们碾至尘埃里!
然而在这一片起哄声里面,当蛮族的头领精壮的身子快要触碰到主角受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主角受抱着他弟弟突然跑向一旁的摆钟。贵族少爷从构造繁复的衣饰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匕首,嘴唇抿成一条线,神情是背水一战的冷静冰凉。那匕首刺到钟摆的木质雕刻上是杂乱无章的手法,众人只来得及爆发出一阵哄笑,可紧接下来的,却是随着主角受不知道哪一笔的划刻,而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引起的一种非常恐怖的,处于骤然爆发状态的能量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