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君似笑非笑地看向宋观:“当初你捡了我,为了救我,你可是折了不少东西进去的,这回你救了这小桃花,又是准备折进去多少东西来救人一命?”
这回是要将整条山猪老命都折进去哦亲!
要不要打个五星好评啊亲!
果然是好基友,眼前这一位还真是了解原主,宋观这般想着,面上倒是不显山水地回道:“好友,你又是在说笑了。”
承影君不语,目光在小桃花身上绕过一圈,随后转过身,口中道:“这孩子毕竟也是我的同族,草木成精都不甚容易,我自然不会撒手不管他。你这回来找我倒是找对人了,不然若让你自己折腾着救人,指不定又像上回那样弄岔了方法——走罢,你带人跟在我身后,我屋里不少草药,想来也正好可以救他。”
宋观想了想,只说了一句:“打搅了。”
好久没这么文绉绉的说话,宋观他感觉自己也要随着那文绉绉的语气拧成了一股麻花,他一言毕,便牵住沉默不语的小桃花要跟上承影君,只是小桃花磨磨蹭蹭走得慢,宋观他走了几步便发现在自己差不多是用力扯着小桃花在往前走的。他略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向小桃花,不过这时候又不是私底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可以询问小桃花到底怎么了。可能是小孩子怕给人添麻烦?宋观不知,为图省事,他干脆直接俯身一把将小桃花抱起来。
这猝不及防的抬抱之下,小桃花搂住了宋观的脖子“啊”了一声。
承影君闻声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神色很淡,然后他说了一句:“这孩子伤那么重?都走不得路了?”
小桃花脸上一红,说不上是羞还是愧,总之心中腾的一下冒出一团怒火,只觉得这个老桃花精怎么这么讨人厌,他真想折了旁边一枝桃花枝桠,然后直接丢过去扎穿这老桃花的脑袋!
宋观不知怀中小桃花的心思,面对“好友”的这般调侃,他只回道:“伤得是轻是重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是若是这小孩子磕着碰着了,我是心痛的。”
听了这话,承影君半晌没说话,最后长眉一挑,道:“你还是这样子,老好心。”
宋观调整了一下抱小桃花的姿势,口中谦虚道:“过奖过奖。”
桃花林里九曲十八绕,宋观抱着小桃花紧随友人身后,明明是一段小路,偏走得让人眼花缭乱。这一路小桃花也不说话,只是不声不响地将下巴垫在宋观肩头。三人好一会儿走,终于停下了,是停在了一座乌黑石头砌成的屋子跟前。
那屋子的大门也是没有遮掩的,只挖了一块一人多高的四方空位便算是进入的通入口了,无需进入,站在外头就能将屋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紧跟着承影君进了屋子,宋观依照承影君的指示将小桃花放在了进门靠左面墙的石床上。三人并排坐在了一处,于是小桃花坐在了床沿正中,他右手边坐着宋观,左手边坐着老桃花。对此小桃花是不愿太靠近承影君的,所以坐在了床上之后,他便歪歪斜斜地半靠在了宋观怀中。
这些时日宋观被小桃花黏惯了,所以也不觉得这行为如何,倒是承影君见了之后嘴角微弯了一下。对于小桃花这样的行径,承影君他心中是有一点很淡的不屑。娇气,这便是老桃花对小桃花的评价和印象了。不过虽然承影君很不屑,但是他的不屑是非常不费力气的,所以这种不屑是没得彰显出来的,淡的就像是稀薄晨光投在地上的一抹景物影子。
承影君因要探查小桃花的身体状况,所以他伸手握住了小桃花的手,而小桃花当下的感觉就是自己的手腕被冰凉凉的五根手指攥住了。这冰凉温度使得小桃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他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就抓住了宋观的衣袖。显而易见小桃花是紧张的,宋观察觉之后,便抚了抚小桃花肩,承影君看了,心中更加不屑,甚至不屑得都有点生出鄙夷的情绪了,他收回手淡淡向宋观道:“这孩子身上的伤是没什么大碍的,我给他吃点药就好了。”
宋观方才坐下来的时候,压住了小桃花头发尾,此刻正半起了身子替小桃花整理头发,他听得承影君这般说,便安了心,随后问道:“那你可要我替你打下手,帮忙取个药,或是看火什么的?”
承影君一整衣袖:“这倒不用,我自己煎药就好。”站起身,因宋观和小桃花都还坐着,所以承影君这姿势倒有点居高临下的睥睨感,他闲闲说道,“你若跟来,反倒是越帮越乱。”
宋观连承影君怎么称呼都还不知道,但已经装出了十分熟稔的模样,连好友之间那种玩笑也开起来十分自如,他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回来——届时你可别怨我不给你帮忙反而躲在屋里享清福。”
承影君听了便是一笑,他往前踱了一步:“那你便坐在这里享你的清福,安心等我回来就是。”
为表客气,宋观还十分做作地送承影君出了门,而那厢承影君前脚才离开屋子,这厢小桃花便直接瘫躺在了石头床上,他小孩子发脾气地蹬了两下腿,宋观回头正巧看到了,便觉得有点好笑:“是身体不舒服累了么?”
小桃花没说话,只是等宋观快要靠近石头床边的时候,他突然默不作声地从床上翻坐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往宋观怀里扑。因为还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小桃花这一扑便是半个身子挂在床外,若不是宋观眼疾手快,估计他都要扑空滚到地上去了。宋观搂住小桃花,他也是看出小桃花现在的脾气是不太对的了。
这个小孩子对自己的占有欲十分旺盛,宋观和小桃花相处了那么些时日,已经深有体会。因为特别孩子气,所以小桃花独占欲爆发起来的时候,就会显得分外偏执不讲理。有时候宋观他和小桃花对话时,没事干,有点走神,就随意拔了根草在手中搓揉了两下,小桃花见了一定会忍无可忍地从宋观手里把那根草揪出来,然后郑重其事地丢个老远,最后用醋淹金山的口气,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说,你和我说话,就不要摸别的花花草草啊。
平常时候已经那般模样,今日他和这位不知名的“好友”多说了几句话,这小孩儿要不醋翻天才有鬼了。宋观这样想着,叹了一口气,他摸了摸小桃花的头:“等把你病治好了,我就带你回家。”
小桃花是那种天生就感情很敏感的人,不用别人教,他自己懵懵懂懂的就知道一些模糊的道理。之前他在宋观跟前敢作天作地闹撒娇又吃醋的,其实都是拿捏过分寸,如果他敢有恃无恐,那一定是因为明确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一方。然而今日碰见一个老桃花,即便已经心里头气得要死了,即便他觉得宋观和那老桃花的讲话基本和打情骂俏没什么区别,即便他觉得那景象十分可恨让他想要打人,可对此他还是半点也不敢发脾气的,因为不知道自己和那老桃花在宋观的心目中到底哪一个地位更高。小桃花他很怕输,根本不敢一争高下,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宋观见小桃花依旧一言不发,有点担心这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拍了拍小桃花的背。
“我不喜欢这个石床。”
良久之后,小桃花开了口。
他将额头抵在宋观胸口,闷闷不乐地说:“这张床太硬了,我喜欢洞里的那张,我想早点回家。”
第187章 第十二弹 桃花续命
宋观看小桃花情绪低迷,已然是落入自己的情绪漩涡里头了,根本拔都拔不出来,所以他自然不会浪费口舌去做无用功,只是单手揽着小桃花摸摸对方的背,像给一只小猫小狗顺毛。
小桃花心中不高兴,被宋观这样摸了几把之后,心中依旧不高兴,甚至更加堵得慌,总觉得有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胸口那儿,理也理不顺,他是又想起那穿玄色衣裳的老桃花和宋观的互动。小桃花窝在宋观怀中,略略侧过脸,单露出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去看宋观。为什么这个人要认识别的人啊,如果只认识自己该多好。最好别的什么东西都看不进眼里,只看得见自己,旁人都入不得眼。
想到这里,小桃花一边是知道自己大约是有点无理取闹的,一边又心里头醋海滔天要淹死人。他回忆琢磨细品方才宋观和那老桃花的对白,此刻心中感受就如同怀胎妇人泛酸一样从嗓子眼里冒着酸气,可是一山不容两桃花,有他小的就不该有那老的什么事情。再说那老桃花讲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宋观也救过那老的?宋观是不是对桃花类别的这一类妖精特别偏好钟爱?怎么老是救桃花精?先前救了那只老的,现在又救了他,那以后是不是还会救别的,救更年轻的?
小桃花心中酸到冒泡,心中拈一阵酸,过一会儿再吃一缸醋,直把自己酸得差点当场生出一个醋酸味的孩子。他是越想越伤心,这伤心来势滔滔,全是由新鲜闹腾的情绪铺叠而成,所以特别有生命力。这伤心太有旺盛,以至于整个室内的气氛都因此为之一变,就好像那些湿漉漉的伤心全从小桃花的心口爬出来,然后枝桠茂盛地伸展开来填满了整个房间。
所以承影君回屋的时候,是有点诧异的。
“你们是怎么了?我不是说这孩子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不会死人的吗?”承影君手中端着一碗药,药汁是黑色的,黑得像墨,浓稠的汤汤水水,颜色深沉得让人完全瞧不见碗底如何,他单手端着要走到床边,补充说道,“这药已经做好了,再调理个七日,想必这孩子身上的伤都能好全,只是——有些话我一会儿再跟你说,你先把这碗药给这孩子喝了吧。”
宋观伸手接过药,微微仰着脸,含笑道:“好友辛苦了。”
承影君擅调药理,但他向来嫌这个麻烦,所以从来不喜欢这个事情,甚至弄完了还会觉得烦,恨不能直接将药碗丢出去砸个稀烂。此刻得了宋观一句谢言,他倒是心中略宽了一下,也没觉得熬药有那么让他不痛快了,哼了一声,承影君道:“你知道我辛苦就好。”
小桃花在旁将这互动从头瞧到了尾,此刻心头大怒几乎要尖叫,他妈的这天杀的老桃花,年纪一大把了,竟然还要跟他的宋观撒娇,这脸皮也是厚得没谁了!
他气得心里头酸风大作,醋雨噼里啪啦几乎把人的心都给打穿。小桃花心中不痛快极了,所以当宋观端着药碗送到他嘴边的时候,小桃花他恶狠狠翻了一记白眼,吐词铿锵有力地说出三个字:“我!不!吃!”
宋观知道小桃花是闹脾气,他对此并不甚在意,只是着意哄人:“吃了就身体好了,你不是说要跟我早点回家吗?那你早些把这药喝了。”
小桃花心中觉得这话有理,但感情上依旧是十二万分的不痛快,想让宋观多哄自己一会儿,他哼的一声就是一扭脸,继续道:“我就不吃!”
宋观见了也没嫌小桃花熊孩子欠揍,他先前同小桃花相处,已经被对方缠着黏到脾气好了不止一点点,再加上此时旁边还坐了个人,宋观也不好直接真情流露地戳这熊孩子的脑门,总觉得这般像是给人看猴戏似的,所以他只是耐着性子继续哄小桃花,希望这位小祖宗别闹腾了快点自觉吃药:“乖,听话。”
他们这边就开始这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的乖啊吃药啊什么的,两位当事人都还没把这对话腻歪了,那厢旁观的承影君却是一点都看不下去了,他直接站起来,便是冷着脸将宋观手里的碗直接一把夺过,然后“啪”的一下直接摔在地上。
承影君面上的神情像是冰封万年的湖泊,声音更是冷得像是冻湖底下冰凉刺骨的寒水沉冰:“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
宋观:“……”
小桃花:“……”
宋观和小桃花全惊呆了。
白瓷的碗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五马分尸,黑色的药汁蜿蜒地淌了一地像是一滩黑色的血。承影君冷着脸哼了一声,目光凉凉扫过宋观和小桃花,然后转头就往外走。最后还是宋观先反应过来,他匆匆和小桃花说了一句马上回来,便拔腿就往外追。
桃花林里桃花千顷,一朵朵都是饱满明媚到了极致,空气里全是桃花甜甜的香味,幽幽的一层又一层,但是因为都很淡,所以一层叠着一层到最后也只是形成了悠悠长长的清香。凡物一旦聚少成多,便总有点震人心的感觉,二十余里的桃花林,一色浅粉密密地编织出了一副桃林画卷,人们进了这桃花林,触目所及皆是风致娟然的小春桃花,是要被这桃花迷了眼的。
宋观追了几步,就瞧见玄衣的承影君站在一株桃花树下,似乎是特意等着他追上来。在宋观靠近了之后,承影君漫不经心地一抬目,目光也不落在宋观身上,口气懒懒的:“怎么,不去哄你的小桃花了?”
一时宋观有点无语,只觉得坑爹,可到底什么东西坑爹他也没及细想,宋观对此只是说道:“他小孩子闹脾气呢,你怎么也跟着赌气?”说完这话,还不忘再补充着假装两人很熟的样子,宋观说,“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倒不知道你是脾性这样大了。”
闻言承影君“哦”了一声:“原来我以前在你看来,脾性不算大啊。”
宋观模棱两可道:“难道你是觉得自己以前脾性很大?”
承影君听了这话,哼了一声,接下来话锋一转,突然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
这个当然,毕竟壳子里装的都不是原装货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好吗,能不变才有鬼了。可是宋观是不能说明自己情况的,不然分分钟被人打死。他不但不能说,还要继续假装自己就是原装没开过封。望着承影君,宋观缓声说道:“时间过去,人总是会变的。但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不都还是能认得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