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君瞅着宋观的表情,没再说下去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太生出特别强烈的像是憎恶之类的情绪……
毕竟主神先前跟它说,因为推出新的世界选择方式,结果中间出了一点差池,导致到它手里头的那些下一回合的周目世界选项里,那些主角可能有很大一部分是会同章有长得很像,两个平行世界,这是撞脸了的节奏。
宋观目前这般表现,倒算是宽心的了,但略微有些不太开心,生了一点嫌隙,倒算是有点不太待见熊孩子了。这种情绪多少会影响到下一回合。有着这样的情绪,它挑选剧本的时候,就可以有针对性的选择了。而且它总觉得宋观和目标人物太过亲近不是好事。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总是会做出一些很奇怪的事情,然后产生无法逆转的,奇怪结局……
鸡蛋君在挑选剧本的时候,第一目花了很多的心思,而第二目却是随机里勉强挑出来的。它对第一周目讲解那么清楚,毕竟是因为宋观那时候态度也太随便了,有些事总是要宋观知道,好叫他稍微认真点。而轮到第二目的时候,宋观在对待人物上又似乎有些认真过头了,都和系统惩罚模式给对上了,这可算什么事情呢。
不过这事也急不得,要慢慢来。而如今宋观是有些不太待见熊孩子了,鸡蛋君想,从某个角度来讲,倒对它来说是个好事,是可以让它有针对性地挑一挑第三周目的大纲剧情了。
第30章 章有番外·灰烬(上)
【他给了他暗,却同时也给了他光。但最后到底什么都没有留下,只余一捧灰烬。】
章有从七岁的时候开始,便一直这样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杀了那个人。
毫无疑问的,这是个隐秘的想法,不可与人言说,是阴冷的颜色从心间缝隙里钻出来,荆棘一样缠绕。
那个人是贯穿他童年的整个噩梦,一笔阴暗的灰。晦涩不明的不可提及。章有冷冷的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杀了他。这一点心思他藏得很深,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在平静的表情之下。而对面被他这样惦念的人对此一无所觉,咬着一口西瓜,看到他看过来,便下意识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模样无辜。章有垂下眼,用勺子狠狠挖了一大勺西瓜肉,假想这是那个人的脑袋,这一勺下去,就该是脑浆四溅。
书包里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求写一篇“我的爸爸”的命题作文。白日的时候,老师在台上讲:“回想一下你和爸爸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时候他到底是年纪小,藏不住心思,于是老师话讲到一半,顿住了,目光是看着章有的,轻声问:“章有,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身子不舒服么?”
怎样回想呢?
那些东西。
被人按着头浸入冷水中的窒息感,一鞭连着一鞭抽在身上的疼痛感,蜡油滴在身上的灼烫感……荒唐的,见不得人的,然后他在这一切里终于学会掩盖自己的情绪,假装自己是件死物,甚至末了还能迎合那人做出些叫人恶心的事来,假装的乖巧柔顺,譬如那人发泄过后将浊白的秽物涂到他脸上的时候,他还能伸出舌头将那个人的手指舔舐干净。
只有心里头的恨意一点点的增加,如同细细的藤蔓,深一步浅一步的将他整颗心都裹挟起来,密不透风,如同一个蛹。
章有恨着那个人,并且觉得自己将会这样一直恨下去。
可是在时光蜿蜒的前行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无法控制的改变了。
像是很多时候,很多个晚上,他在房间里做作业,那个人在客厅看电视。中途他出去接水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开着,吵吵嚷嚷,那人就在这一片低微的吵闹里熟睡,身上盖着一条毛毯,因为不老实的睡姿滑下来些,露出半边身子。他握着水杯看了半晌,最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帮那个人把毯子掖好。
然后每一次做完这一切的章有看着沙发上宋观的睡颜,就会在心底告诉自己,其实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备心,总有一天,他会杀了这个人。
——这样做目的只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备心,总有一天,他会杀了眼前这个人的。
不知何时,这句话在他心底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那人手边的水杯凉了,他默不作声的去换上一杯温水,这个时候,他会将这句话在心底重复一遍。那个人周末加班下了雨,他自发前去给那人送伞,同样的,这个时候,他会将这句话在心底重复一遍……
其实针对宋观的杀局在很久以前就布下,李家那样大的大家族,总有一个两个死敌,被逼的走投无路,留下一些残党,逼迫的狠了,宁可两败俱伤。和章有搭上线的那个男人姓陈,陈姓的男人说:“我只想让李端云不好过。”
而章有只想让宋观不好过。
他将这网撒的细细密密,陈姓男人的势力当然扳不倒李家,当年鼎盛的时候扳不倒,如今一片残局,自然更加扳不倒,于是所做的,也不过是些膈应人的事。
第31章 章有番外·灰烬(中)
但就这么点事,也能足够叫宋观不好了。
章有在心里静静地想,沉默地想,仿佛是不经意间地想着,他在心里预知着关于这个人最后的结局,将每一个细节都假想到分毫毕现。一切都在心里头上演了太多遍,最后竟然都有些模糊。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不紧不慢的布局之中,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得偿所愿的如释重负?
十六岁的那个晚上,宋观带他出去参加了一个饭局。他拿错了杯子,半杯白酒下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最后是宋观将他带到了休息室。门里门外,门外的咫尺喧嚣,门内的安静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开的灯,在宋观进门想要开灯的时候,他就借着酒意,紧紧的用拥抱勒住这个人,“我不要开灯……”拉长了的声线,带着鼻音,像是在撒娇。
他再小一些的时候,在生病时,是常常这样搂着宋观的脖子说话的,而随着年龄增长,十二岁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如果不要太过靠近,是不是就此不会再因之迷惑?
月色流光,穿透了窗户铺了一地的银霜,也只有这样被酒精麻痹的时候,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才会随之泄露而出。酒精混着黑暗可以隐藏太多的东西,不要想太多,这是短暂的放纵沉沦。“爸爸。”他将脸埋在宋观怀里,闻见的全是熟悉的味道,深深浅浅的,那是杏仁沐浴露的味道,来自于那个人身上,是一种可以让人安心的近乎于被蛊惑的味道。这样昏沉的黑暗里,最后他念及的,是极轻极轻的一句:“宋观……”
声音低得近乎呓语,那样柔软的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语气。
宋观。宋观。宋观。
他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念着念着,突然的就有些痛恨起来。
宋观,你为什么要有时候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能就像最初那样,就做着那些让人作呕的事情一直到最后?一如最初留在他印象里的那个模样,像极深处海底里的水,冰冷的刺骨,带着腥味。他真希望宋观一直肮脏得不得了,大抵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若无其事的去报复。
章有不愿去深究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些事情不可以去深想,然而十七岁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将一切的平衡假象打破,那些本来欲盖弥彰的心思念头,全都被轻飘飘地一指头戳破。不愿意正视的,平日里不敢想的。其实那天晚上,他在宋观进入房间被门口那些刻意如此摆放的书本绊倒的时候就醒了。
他一贯是浅眠的,宋观那一声响动将他从梦中惊醒,然而他在惊醒之后又不动声色的假装熟睡。这个人是要做什么?他在之前的时候就察觉了这个人心神不属。章有冷冷地想要看这个人有什么动作,他一贯是用最糟糕设想去揣测宋观的行为,大概因为他从来不相信宋观会变好。
当年最初的那些事情,一直是他心里头一道狰狞的伤口,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永远都是血淋淋的一片,也许意识里,他一直觉得宋观在某个时候又会重新变成当年的那个模样。他不可以把宋观想得太好,不可以,他自己也不允许。然而所有的冷静都在那一个吻面前分崩离析。
那一刹,心脏像是被人用力的攥住,脑中一瞬间空白的一片。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他的唇。屏住的呼吸里,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咚,咚,咚。一下一下,像是要跳出胸腔。他仿佛听到自己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个秘密也随之一并掉落出来,然后一直下坠着,下坠着,一直坠入深不可测的深海之中。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楚味道浮上心间,竟是有几分委屈的。让人窒息般的黑暗里,他重重的咬了他一口,那样恨恨的,愤愤的。
对方被咬的疼到轻轻哼了一声,他僵了一下,那一咬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有些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而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宋观哼完这一声之后居然就这样跑掉了。章有怔了怔,只剩一个人的房间又重新归于寂静。半晌,他扯过被子盖住脑袋,在被子里忍不住笑出来,这个人是什么反应。笑着笑着,然后他用手盖住眼睛。触着那一片水泽的时候,他手指微微顿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己这是……哭了?
第二日,某人顶着嘴角的咬痕,一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表情喝着粥,唯有飘忽的眼神,泄露了几许心底的情绪。章有看了一眼宋观嘴角的伤口,不做声的低下头夹菜。那一天在学校里,他总是走神。下午第三节 自习课下课收作业的时候,班长看了他一眼,说:“诶,章有同学,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呢。”章有整理本子的动作缓了一下,然后语气很淡的问了一句:“是么?”
心里头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发芽,细细小小的冒出来,都是一种隐秘的心情。不可以说。不可说。回家的时候,他看到宋观坐在沙发上咬薯片,宋观嘴唇上的伤口早就结了痂,看到他回来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他偏过头心里哼了一声。这个人明明更出格的事情都做过的,偏偏昨天却还一副纯情的要死的模样,只敢拿嘴唇轻轻碰碰他,想想都笑死人了。
可是那些隐秘的情绪正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冒尖冒出来。浅色的,未名的,都是些不完整的句子。
——他是不是可以……
——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可以……
——是不是可以……
然而一切的颠覆不过刹那。
十七岁到十八岁。
第32章 章有番外·灰烬(下)
一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晓得,原来这所有的一切,这所有的情绪,爱也好恨也罢,这一切从头至尾,便也不过只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他的一切挣扎都不过是妄想,可笑的是他信以为真,想来在那个人眼里,自己大概从始至终不过只是个肮脏的丑角。
倘若一直都是恨着的话就好了,而他本来就应该恨着那个人,明明曾经自己这样严厉地告诫过自己的,为什么不遵循?这说到底一切都是作茧自缚。于是那些之前的挣扎变得可笑,连带那须臾片刻的欢喜都是个笑话。
是因为想要拥有本不该有的东西,所以心中出现欲壑难填的深渊;镇日里反复铭刻的恨意,不过是想拉扯用来做为遮掩;然而凝望深渊太久,失足遭跌得粉身碎骨——所以这万劫不复,是他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他念着这四个字,恍然嘴里尝到一点血腥味,像笔尖猩红的朱砂颜料点落于宣纸上,彻底地渗透蔓延开来。
众人失去宋观所有消息后的第四天,章有被带去李家本家,但除了行动受限之外,似乎也并没其他什么。有人查问,可也只是寻常查问,而这查问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宋观的最后接触人才慎重了些。这个时候的李家,没人将宋观失踪的事和他联系上。
这一屋子的人,也只有他才知晓宋观其实是已经死了。夕阳穿透窗户落下,将地板都照红,鲜润的颜色像打翻了颜料。不远处的空中有深灰色的鸟群飞过,他立于窗旁静静看着,想着宋观的尸体都被烧成了灰,什么都不会给别人留下。十四日后云叔过来问话。这个往日过分讲究形象,连衣领都整理许久的男人此刻神情疲惫。李默云眼里有血丝,胡子拉碴,竟有几分颓然。
“为什么?”云叔看过来的眼神复杂。
打从一开始,章有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做为能瞒过李家。他合上手头的书,显得似乎有些过分苍白了的手指搭在黑色的封皮上。白的白,黑的黑,分明得很。那是《霍姆斯读本》。十六篇长短不一的演讲稿和论文,不见得有多喜欢这一本书,但里头有一句话让他一眼过后始终无法忘怀——你灵魂的欲望,是你命运的先知。
他按着书本,面对云叔的问话,最终也只是唇角翘了一下,像一个自嘲,垂下眼帘,食指微屈扣了下书皮,并未再开口说话。
原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同宋观的事,没什么好同别人说的。十四加四是十八,十八天,李家发现这一切的时日,比他想像中的要长了一些。他同陈先生有牵连,又是如今这样完全不加掩饰的推波助澜,李家发现他所做的事情这是必然。
曾经的计划里,关于宋观的,那是一步又一步的谨慎圈套,可以一点都不留痕迹的让宋观死在那位陈先生的手上,而与他无由。他原本就同陈先生牵扯不大,是个外人而已。原本他年纪小,说给陈先生的话自然没什么分量。只不过那位陈先生真的很容易煽动,心思这样好猜又这样好骗,扯到宋观四叔李端云的事情就会变得一点都不理智,明明喜欢着宋观的四叔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