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教廷开始清算昨夜之事。底下人将情况报予教皇后,教皇大怒,意识到了什么:“该死!那定是黑暗教徒做出来的,他们放跑了叛神者,一定在密谋些什么!”
“我们一定要速速将叛神者重新抓回来,那个囚笼也不能再用了,得重新构造一个。”教皇手握权杖,摸索着权杖上凹凸不平的纹路,“通知骑士团,让他们带三路人去秘密抓捕,叛神者逃跑,此事不宜声张,不然会引起群众恐慌。”
底下人领了命就要下去时,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希欧多尔开口了。他对教皇说:“教皇陛下,请允许我跟随骑士团将叛神者抓捕回来。”
教皇听他这样说,很是惊讶:“你不必如此的……”
是啊,希欧多尔自嘲的笑笑,他本不必如此,抓捕一个逃跑的叛神者,是骑士团的责任,不需要他这个圣子亲自动手。但他还是提出请求了,他想要把那个小骗子给亲手抓回来。
希欧多尔跪拜在神像前无数次的反省忏悔,渐渐的,他悟出了什么。
光明教廷是神圣的,严谨的,肃穆的,一成不变的。像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但有一天,一颗小小的石子被投入死水中,激起一大片的波浪。
巨大的涟漪在死水中产生,这对教廷迎来冲击,也是对他平静心谭的冲击。
而沈风月,便是那枚被无意中投进来的石子,体积小,却能量巨大,搅得这个教廷为之天翻地覆。
他是鲜活的,与严格的教条戒律格格不入,与他们这群信奉光明神的虔诚信徒格格不入。教廷是静止的,他却是活动的,所以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希欧多尔便总是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被他所吸引。
“看守叛神者是我的职责,叛神者出逃,也是我的失误。所以恳请教皇陛下能够应允。”他这样说道。
教皇不明白他的心思,叹了口气后终是应允了,并且叮嘱他要早点回来,光明教廷不能少了圣子。
希欧多尔点头,在教皇说散了后便回到自己房间。
一阵机械交错的声音过后,暗室被打开了,一幅被绒布遮挡住的画静静的躺在里面。暗室里放的东西不多,这幅画是其中最显眼的。
希欧多尔把画布揭下,露出那幅画的庐山真面目。
画中人物是一名青年,银发银眸,姿态随性的侧躺着,唇边勾着一抹狡黠的笑意。他的发间落了一两颗蒲公英的种子,再往前是一条条竖着的牢笼,将其囚禁在此。
希欧多尔将画拿出来,垂眸看着它,端倪片刻。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秘密。
而后他将画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的小刀,用刀将画中人的右眼小心翼翼的裁下来。
那只眼睛眼尾轻轻勾起,带出一抹淡淡的殷红,浓郁的笑意在其中流淌。明明是一双被神明剥夺了色彩的银色眼眸,其中闪烁的光辉却是世间无物可敌的。
世间的颜色都融进了那只眼睛里,不像是惩罚,倒像是神明对他的恩赐似的。
希欧多尔看了几眼便不敢再看了,害怕再多看几眼就会发生什么超出他预料的东西。他将这只裁下的眼睛镶嵌在一枚圆形的胸针上,然后将胸针别在内衣里面——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他亦看不见。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手指隔着布料与那枚胸针相触。眼睛位于正中,好像他的手指正在抚摸那只眼睛一样。这便是他最大的秘密了,希欧多尔摸了几下后就做罢,然后将那幅画重新放进了暗室中。
此后,这枚胸针便一直别在他的内衣里。布料遮挡住它的身形,无人知晓这个秘密。希欧多尔怀着他最隐晦的心思,将所有的情感凝结在这一枚小小的胸针上。
他抬头看着窗外,目光穿过一切的建筑,穿过那间被毁坏的囚笼,穿过一条条细细长长的小道,落到那个逃窜的人身上,落到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黑暗之地
——大陆的反面。
章节目录 叛神者
大陆反面, 黑暗极深处。
黑暗教廷。
沈风月被黑暗教徒们从囚笼中劫出后, 便马不停蹄的赶往黑暗教廷。
大陆的正面与反面相接处有一道结界, 穿过这道结界便到了大陆的反面。这里终年不见阳光,墨汁般的黑暗遮蔽了天幕, 拦截所有的光线, 哪怕是微弱的一丝光也透不进来,照面全靠黑暗系的火焰术法。
与大陆正面不同的是, 大陆反面充斥着丰盈的黑暗元素,信奉黑暗神, 修炼黑暗系法术的人在这里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而光明术法的却遭到重重限制,发挥出的威力微乎及微, 基本可以说是相当于一个普通人了。
黑暗教廷隐藏于黑雾中,走进雾色深处才得以见其真容。沈风月被人领着进了大殿,然后见到了正上方坐在王座上的男人。
男人一条长腿向外伸出, 另一条腿支起踩在王座上。他姿势放纵肆意, 头垂下靠在后座上,黑色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神情, 似乎是在假寐。
男人安静的待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静谧无声, 纹丝不动,却形成一道强烈的威压,让任何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心生警惕——这不是个简单的家伙。
这便是黑暗之子。沈风月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在心里快速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黑暗之子察觉到来人, 不动的身影终于活动了,他睁开一双幽深的眼眸,也没有抬起头,只嗓音淡淡道:“来了?”
来人将人带到,即可向他复命:“黑暗之子大人,叛神者帛曳昔拉已带到。”
沈风月已经不想吐槽这些装逼味十足的称谓了,他本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下一刻就被黑暗之子吓了一大跳。
黑暗之子突然抬起头,他扬起头来的那一刻,另一半边脸便暴露在人前。繁复的不知名的黑色符咒被纹在他的半边脸上,那些符咒已经掩盖住了他本来的模样,只留下一只幽深眼眸,眼里闪着不可捉摸的光。
沈风月:“……”黑暗教廷的圣子打扮都是这么狂野的吗?
几乎全身都是白的沈风月与这个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地方格格不入,像是一滴乳白色的颜料被滴进了浓黑的污水中,不是黑暗吞噬了它,便是它融入黑色中激起一点点的变化。
“欢迎来到大陆的反面,叛神者。”黑暗圣子没有放下支起的腿,而是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上面,“大陆正面厌恶你,害怕你,视你为不详。但大陆反面却不同,我们十分欣喜欢迎你的到来。”
他的声音有些粗粝,像是一块小石子在一片粗糙不平的砂纸上摩擦带过,留下晦涩刺耳的余音。
他说的话的确不假,大陆正反面的一切都是相反的,在大陆正面叛神者备受嫌弃,被视为不祥之物,但是放在反面却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不过老实说,为了一个吉祥物,大费周章的救出来还一把火烧了光明教廷,引来后者的追捕。除非是黑暗教廷的人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想都是,不值得。
果然,应证了沈风月的猜想,黑暗圣子道:“叛神者,黑暗教廷营救你也并非是心血来潮的,而是为了一个月后的黑暗神祭祀圣典。”
沈风月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吧,他就说吧,救他肯定是有条件的,人家才没那么傻呢,只为了个吉祥物就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
不过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把他送来黑暗教廷,送到任务对象的身边,就是对他最大的辅助了。
众所周知,无论是光明教廷还是黑暗教廷,凡是带个“教”字的,都会有个固定不变的传统——祭祀他们信奉的神明。
叛神者为光明神所抛弃诅咒,却受到了黑暗神的祝福与喜爱。祭祀黑暗神的圣典上有叛神者的参与,将会极大的取悦黑暗神。
黑暗之子讲明白这一切后便挥了挥手,让人带沈风月下去好好休息,只待圣典那日参加圣典即可。
同样的招数,上个世界就见识到了,沈风月经验丰富,意识到所谓的圣典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届时可能会有流血事件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沈风月都被安置在房间里。他想尽办法想要接近黑暗之子,但都无法,或者说人家根本就不与他见面,只将他软禁在房间里,时不时的出去放风散散心,但是这里终日被黑暗笼罩,实在没有什么看头,沈风月还是选择待在房间里。
沈风月在房间里发呆,突然回忆起了什么,他低头看着光洁白皙无一丝伤痕的手指。
传说叛神者的血液可以腐蚀一切,那么……
他摸出床头抽屉中的水果刀,轻轻在指腹上划出一道约一厘米的口子。
皮肉被划开的那一刻,与皮肉相触的刀刃上发出滋滋的被腐蚀的声音,沈风月抬起水果刀,发现刀刃已经被腐蚀出一个小口子了。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冒出,他又小心翼翼的挤压伤口,翻手将血液滴在地上,同样的地砖被腐蚀的声音传来。
“原来竟然是真的……”沈风月喃喃道。
系统冷哼一声:“那还有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他这不就是行走的人形硫酸了吗?
伤口无法包扎,因为一切物体都会被血液腐蚀掉,他只能将手指正面朝上,防止血液滴落腐蚀其他物体,等伤口自行凝结。还好伤口不大,亡羊补牢,尚能挽救。
沈风月看着已经半凝结的伤口,眼中光芒闪烁,进入思考。
眼下他没有机会接近bug,唯一的时机只能在祭祀圣典的那一天了,看来,那天将会是一场恶战。不过只要弄死黑暗圣子,在他咽气前苟着一条命,任务完成就好了。
只是届时任务完成,恐怕没有机会跟希欧多尔告别了,他默默想道。
*
沈风月正在为那一天的到来做着精心的准备,他没有想到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口中遗憾不能再见最后一面的希欧多尔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彼时圣典日子的临近,黑暗教廷加派了人手,名为照顾,实为监管,希欧多尔就是趁着人多混进来的。
他改变了发色瞳色,给沈风月端晚饭进来。
沈风月草草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品,认出全都是些补血补气的菜品。红枣银耳汤,炒猪肝,炖鸽子……看来是生怕他血不够啊,沈风月猜测到时可能要大放血。
“我说你们这个菜啊……”他抬起头来话才说了一半,送菜的人没有走,依旧站在那里等着他。
虽然改变了发色与瞳色,甚至连容貌都做了一些改变,与真容判若两人。但沈风月还是认出来了,这是希欧多尔。
凭借那独一无二的气质,他看人时特有的感觉,以及这么久以来与对方相处时感受到的气场,这些都帮助他认出了这人的真实身份。
“希欧多尔……”他叫破他的身份,下一句便是,“你怎么来了?怎么来的?为什么要来?是来抓我的?”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让希欧多尔不知该回答哪一个,只是眉目间柔和了一些,他道:“你跟我回去。”
沈风月立刻警惕的回退了几步,与他相隔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下。闻言,不禁讥讽一笑:“回去做什么?又被你们关起来吗,然后一生都在圈进中度过?或者哪一天你们厌烦了,干脆杀了了事?”
这几个问题都问得希欧多尔哑口无言。
说完这些后沈风月才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出了一口恶气,然后才惊讶起来,原来自己竟然已经对之前光明教廷关押圈禁自己的事情不满至此了吗?
逃出了那个牢笼后,他才总算有勇气发表自己的不满来。
希欧多尔看着他,然后道:“你此次出逃,并非自愿而是被迫。所以教廷不追究你的过错,只要你愿意随我回去,我愿意说服教皇陛下对你从轻发落。”
“以教廷之名,以神之名,判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风月截断。
沈风月听笑了,甚至还笑出了眼泪,他身子颤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希欧多尔,你在说什么笑话啊?”
“你以为现在你还可以掌控我吗,绝不可能!”他眯了眯眼睛,“放弃吧,我出来就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你不要相信黑暗教廷那帮狡诈的家伙们。”希欧多尔以为他不知道真相,好言相劝,“他们不想你活,跟我回去吧。”
沈风月冷眼看着他,他也没想活了,这次弄死黑暗之子一定是一场恶战,可能要豁出性命去的。
好半晌他才说道:“你不必管我,我自有决断。”
希欧多尔沉默不言,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风月赶他走,希欧多尔却执意不走,沈风月被气笑了,问他为什么不走,希欧多尔却说要守着他。
沈风月:“……”成吧,守就守吧。
他上了床,没有管那人,兀自睡觉,过了不久便听到床上人均匀平缓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