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声,他的头落在土地上,眼睛正对上冷漠飘然的淮之恒。
可他未来得及露出憎恨的情绪,双眼彻底失去了神采。
在这个士兵死后,一个呆滞的灵魂站在原地,失去头颅的身体抱着他的头颅。淮之恒手上凝聚香火,正待一掌击出,却见士兵的灵魂被一股吸力吸走,淮之恒的一掌落了空。
“嗯?”淮之恒皱了皱眉,敏锐地感知到这股带走鬼魂的力量说不出地邪恶。
“啊啊啊——好多虫好多虫!”还活着的士兵惨嚎着,失去痛觉一般抓挠着自己的手臂,他的身上已经遍布伤痕,皮肉翻滚,血液横流,可越是这样,他抓得越用力,越厉害。
他中了淮之恒施展的幻术。
在他的视野里,那个死去的士兵俨然变成了一具腐尸,大张的嘴巴不停有虫子冒出来,指尖的皮肉破烂后,更是长出了蠕动的软体毒虫。
眼见着毒虫就要咬到自己,这个士兵心里一狠,毫不犹豫地下手斩断他昔日同袍的头颅,可在那一瞬间,虫子铺天盖地地飞了出来,在他的耳中嗡嗡作响,然后钻入他的体内。
当他从幻觉中清醒那刻,便是他死前吧。
淮之恒微微一笑,士兵们终归还是凡人,即便力大无穷,有邪恶的祖灵庇护,他们的精神并没有因此而升华,反而比南方的居民还要弱小几分。
以前的王朗奈何不了他们,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淮之恒,施展起幻术来自是比王朗强了数倍有余。
今夜,对于这群异族士兵来说,是疯狂、血腥与死亡。
对于鬼来说,幻术是一种天赋。可一次解决用幻术迷惑五十多人,对目前的淮之恒来说还是造成了负担。好在有香火之力源源不断地支撑,才让他不至于回到土地庙休整。
……
在距离此地几百里之外的闽南地区,一个手持黑旗的将袍男子皱了皱眉,猛地将黑旗拍在桌子上。
“一群废物。”他冷冷地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
营长内的另一个手持黑旗的术袍男子幸灾乐祸地扯出扭曲的笑容:“格鲁巴,短短时间内死了一个小队的人,你们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中用了?总不会是一个两个都将脑子射出去了吧。”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桑提亚。”格鲁巴看着氤氲着血光的黑旗,眼中闪烁着残忍的杀机。
术袍男子桑提亚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好歹我没有在几个小时内,死了一小队的人。”
“笑够了么?笑够了就滚出去。”
桑提亚面对威胁,嘻嘻哈哈地说:“可不是还没够么?不过我笑的是你的那帮废物士兵,死得那么干净利索不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不楚。既然死了,就送他们的灵魂到那位大人那边吧。”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滚吧。”格鲁巴打出一道力,却见桑提亚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往营帐外走去。
“再这么继续下去,小心被那位大人惩罚哦?吃了你都不够塞牙缝的,哈哈哈——”
在格鲁巴暴怒之前,桑提亚溜了出去。他看着桌上黑布红狼的旗帜,立在手中,阴狠地说:“等我找到你是谁,我要将你血祭给那位大人,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地狱!”
……
一夜的辛劳工作将淮之恒积累的神力消耗的七七八八,不过好在成果也很喜人,第二天便多出许多条信仰线,更有村子给他建了一个小祠堂,专门供奉他,祠堂内的小天地足够他停留休息。
等淮之恒突破到海边,已经是一个月的事情了。古代的海边房屋为了抵抗暴风雪的缘故,都很矮小,但做了防风防水的措施,房子便十分坚固。
海边的居民傍水而居,他们的信仰便是大海,说起大海,那么能护佑渔民平安的便是龙王。他刚进入海边的一个渔村内,便被拦了下来。
拦住他的是一身着鳞甲的英勇青年,看着对方头上的一对龙角,淮之恒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赶在对方之前,他拱手道:“不好意思,在下只是路过此处,若是有打扰之处,在下立刻便离去。”
那青年的呵斥刚到嘴边,这时候只得咽了下去:“既然只是路过,那就快些离去吧。海域沿岸皆是东海龙王的领域,其神威不容他人染指,你这样的小神……不,虽然比那些土地好点,毕竟你神位未降。”
说到这里,对方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淮之恒便道:“在下斗胆问这位阁下,神位未降如何又成了好事?可否请阁下为在下解惑。”
“看你这人识时务,又不像那些土地小神一样畏手畏脚,我看你还顺眼,便和你说说吧。跟我来。”
眼瞅着对方遁入海水之中,淮之恒生生停在了水边,因为这海水对他看上去并不友好。
确切地说,算是一层针对外界神祗的结界,淮之恒这个半神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不多时,青年又从海水中出来,大手一挥,淮之恒的周身便形成一个结界。
“现在好了,跟我一起来,别走丢了。”
淮之恒:我看出来你那天然的性格了,不用再掩饰了这位阁下。
青年带着他“嗖”地一声便进到一座宫殿中,在水中划出一道白色的线,惊得鱼群奔散。
但是青年的宫殿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华丽,甚至可以用简陋来说,大殿看起来只比一堆废墟好一点,门口的玉牌匾破了一半,“……敖青殿”。
淮之恒不由在心里发出一声感慨:这年头不光是土地神,连龙太子都这么难混。
事实证明,从外部看,宫殿是做废墟,从内部看……还是一座废墟。
敖青将石凳上的一只寄居蟹扫开:“请坐。”
怀着复杂的心情,淮之恒坐在了石凳上头,看向敖青的目光都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这龙太子混得怎么比他还惨,连小动物都敢在宫殿的地盘上横行霸道。
敖青在另一个石凳坐下,变出一对酒杯:“门口那半块牌匾上的就是我的姓名,你刚才也看到了。给,喝吧。”
哦,空的。
淮之恒接过酒杯握在手里,看着对方作出一饮而尽的姿势,只得客气地对着酒杯抿了一口。
今天的海水格外的咸。
淮之恒勾起一丝和善的笑容,开门见山道:“敢问……”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这个龙宫太子会过得如此凄惨吧?”敖青放下酒杯,神情沉重,“海界并不比其他地方和平,当初东南西北四大龙王封印了整片海域,不允许其他神祗精怪擅自进入,如有违者将会遭受来自这片水域的攻击。”
“神界妄图彻底统治海界,我们海族奋起反抗,最终与神界签订了互不侵犯、互不干涉的协议。可是我们错估了那些天神的阴险狡诈,竟然特地在协议留了一个我们海族看不出来的漏洞,抓住这个漏洞对我们发动偷袭!”
“四大老龙王或是重伤,或是濒死,龙太子龙公主们伤亡更加惨重。最终在神界彻底掌控大海之前,四大老龙王联合,将大海彻底封印,自此由神界分封的神祗一律不得踏入大海。鉴于你神位未降,所以你可以在我的带领下进入海域。”
淮之恒笑容一顿,微微低头,听着敖青喋喋不休地讲述四大老龙王、龙太子和龙公主们的战绩,心中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
他总算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由神界分封的神位,是属神!
属神便是依附上位神的神明,无论是香火、信仰、甚至是生命,属神都处于上位神的掌控之中。柳侠在晋升为神主,在剧情结束后,座下自然也有许多属神。但饶是如此,在他获得神位的一刹那,他已经处于其他人的掌控之中。
剧情中的一切,都有一双暗手在操控着,而柳侠,以及刚穿越而来的淮之恒,都没注意到此事。
王朗至死都未获得过神位暂且不谈,剧情中已经默认,神位、神位的提升,都是由香火的多寡判定。
淮之恒曾经在某个世界身为月神,由信仰晋升,这只是第一步,而第二则是需要让凡人明确你的神职。
也就是在这个世界中,淮之恒必须避免香火之力过于旺盛,必须先凝聚自身神职,从而获取神格才行。
他必须将此事和柳侠好好商议一番才行。
淮之恒眸光一闪,便道:“敖青阁下,请问您是否成就神位?”
“自然,生于海中的龙族天生便具有掌控大海的全能,在老龙王离世之后,我便接替了东海的职责,由天地擢升成东海的海神,成为东海龙王。”
淮之恒:“恕我直言,阁下目前领悟到何等境界,在下竟然看不出来。”
敖青的目光诡异地游离:“我年岁尚小,不过三百岁,修炼未足,因此实力尚浅。”
淮之恒顿时了然,龙族的寿命漫长,三百岁不过相当于凡人的孩童年纪,想来对方居于这片海域,连出门看看都很难得,难怪会透露这么多内幕消息而不自知。
一个寂寞的小孩儿,你能要求对方有多少心机。
眼瞅着敖青又讲了一刻钟,渴了就张大嘴吸一口海水,连当做摆设的酒杯都不用了,淮之恒只得“冷酷无情”地打断了对方。
“不好意思,敖青阁下,现在已经不早,在下必须回到自己的神庙之内镇守了。”
敖青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眨了眨眼睛,英俊的眉目透露出不敢置信:“这才多久,你就要走了?”
看来真是一条寂寞的小龙。淮之恒在心中想到。
“在下下次便可前来拜访,若是敖青阁下不嫌弃的话。”
“好啊好啊。”敖青彻底撕破了冷峻的面具,咧开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但笑容格外天真无邪。
淮之恒:“那么阁下再见。”
敖青到底还是将淮之恒送到了海岸上,又是依依不舍地道别后,才回到海域之内。
淮之恒不禁在心里猜测起来:当初龙族与神界一战,龙族战败,年长的龙太子和龙公主也战死沙场,估计那会儿敖青刚出生不久,听他的语气对其他龙族充满了敬佩之情,想来是抚育其长大的龙族经常说起,耳濡目染之下,他便充满了向往。
不过目前他得暂时将敖青的事情放一放。
淮之恒快马加鞭回到平宁镇,进入柳侠的祠堂,见对方未归,他便透过神像与其进行联络。
“柳弟,有件大事,非比寻常,我必须立刻与你商榷。”
淮之恒动用神念,远在另一方的柳侠听到后,立刻原路折返,仍是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赶回到祠堂之内。
“王兄,所为何事?”
淮之恒:“我方才在东海,遇到一位龙王,他与我透露出关于神界的消息。”
“哦?是什么,还请王兄细细道来。”柳侠一听是关于神界的事情,立刻打起精神,但见淮之恒神色严肃,心下一凛,觉得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淮之恒将关于属神的事情连同自己的猜测详细地与他解释一通,并严肃道:“香火必须有,但不宜过多,不能引起对方的注意,同时我们必须先行凝聚神职,若是对方愿意赐予我们神位,我们是不能拒绝的。”
——这是某个上位者的手段!
柳侠脑子一转,立刻回过神来,道:“现在我们如何是好?”
“我们必须明确自身神职,且不能与已有的神祗重复。”
淮之恒拥有“月祀”这个收藏,本来选择月神一道能够省却不少力气。只是根据剧情,月神已经有司掌月亮天体的月宫仙子,又有司掌婚姻和情爱的红线娘娘,且都较普遍地为民间所供奉。
“月神”达到饱和后,这个本该最合适淮之恒的选择,现在并不合适了。
他现在以“土地神”自居,可这太容易受到掣肘,毕竟来自上位者的神位赐予,他不能拒绝。
柳侠也和淮之恒拥有一样的烦恼,“土地神”简直是烫手山芋,要是被丢给他们,他们还得硬接着。
“不若我们以双子神自居?我来掌管农业、姻缘、丰收、医药,柳弟你来掌管驱邪、避鬼、镇宅、祈福?神界的神职早已饱和,如今我等只能在这种饱和之中另辟蹊径。”
柳侠反而笑了:“王兄,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相互交换一下,实不相瞒,死前的戾气与怨恨至今影响着我,若是以后与一些鬼物交战,我怕反被对方影响。”
“那便这样,柳弟你来掌管农业、丰收、姻缘、祈福,由我来执掌驱邪、避鬼、镇宅、医药。”
柳侠反问道:“王兄可是会医药不成?从未听你说过,你生前不是一位秀才么?”
“柳弟,我死去多年,即便生前不会,这么些年也会了。”淮之恒笑得促狭,“我原始想将累活揽了去,既然柳弟愿意替我分担,我自然是却之不恭。”
柳侠怔愣片刻,转念一想:还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