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有这样的感觉,似乎是不小心闯进了剧情里, 这次该不会也是吧?
应当……没有这么凑巧?
说起来,莫非是因为剧情已经乱套的缘故, 不管是之前发生的事也好, 还是后来谢通幽身上发生的事也罢, 似乎都在冥冥之中告诉沧玉, 天命不可违, 纵然他们努力挣扎,最后兜兜转转仍会回到原定的结局上。
可是在姑胥城的时候,梦魇被玄解所杀,剧情彻底乱套,导致容丹并没有遇到魔尊。而后她的母亲因为意外而被捉妖人杀死,促使她不得不浪迹天涯,倒是的的确确遇到了妖王辞丹凤,偏偏凑巧在青山村与他们碰上。
沧玉不知道辞丹凤到底是本身就对容丹没有兴趣,亦或者是水清清的事给了预警,总之妖王没有像剧情里那样一步不落地跟着容丹,更没有爱上她,而是因为觉察到魔族开始招兵买马的事离开了。
青山村本来就不是主线剧情里的事,缺乏了培养感情的经历,而水清清因为怨气被转换成魔引起了辞丹凤的警惕,这条线自然干脆利落地断掉了。
这样想想倒是讲得通,本来大家一起谈恋爱降智商,现在都专注搞事业了,要是有个别轻率点,说不准就要彻底翻船了。本来三界打起来是因为容丹的归属问题,毕竟这是一篇后宫小说,现在女主的翅膀在阴差阳错之下快被沧玉跟玄解无意识地捣乱完了,当然不可能再拿她当理由了。
看来三界本就有大战的准备了,因此无论容丹在不在,打还是要打的,不过换个理由罢了,各方这会儿开始储蓄力量,搞不好就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借口……
容丹的后宫史只不过是三界开战的一层掩饰,即使没有她,仍旧会爆发/战/争。
那就是说,剧情其实从来都没有乱套,不过在前往结局的过程里非常有弹性地偏离着?
沧玉先想到的倒不是开战之后他身为青丘大长老要怎么办,而是忍不住对谢通幽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情,这大概就是都在单箭头的人惺惺相惜后的同情心。
不过这些事到底还是比较久远的,用不着此刻来操心。
沧玉起身去付账,他们这一顿早点吃得不少,花得却不多,只用了几十文不到,相较往日的花销,廉价到令妖唏嘘。他的钱包里铜钱不够,绝大多数都是碎银,摊主一时找不开,只能到处去兑换,便只好站着等,本想当小费给摊主,无奈老人家惊恐万分,怎么都不肯收下。
许是官府查得严格,沧玉没有办法,只能站在原地等他,等到摊主换了钱来,才发现玄解已经不知所踪了。
找玄解一点都不难,妖族——尤其是飞禽走兽的嗅觉大多数都很灵敏,不熟悉的倒罢了,沧玉与玄解在一起相处许久,几乎早将彼此之间的气味熟悉得清清楚楚,他循着路找了过去,进了条巷子,巷子里的气味太多了,里头应当有卖香料的店,还有些说不出来的香气,沧玉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要是在这一群气味里寻找,只怕找到了鼻子也得废了。
正巧巷口有个正在熬糖的老大爷,看摆设似乎是做糖画的,他心思活络,便走到摊前问道:“大爷,你刚刚可有见到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走过去?”
“我这一天都没开张,头昏眼花,什么都没见到。”老大爷垂着眼睛,他虽做糖画,但是衣着十分整洁,胡子与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苟,手极稳健,正在不紧不慢地熬糖,甜气源源不断地从小锅里传出来。
刚说民风淳朴,又遇到个讨开张的。
沧玉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道:“大爷,你这糖画怎么卖?”
“一钱转一次,转龙画龙,转凤画凤,要是转个馅饼儿,小老儿就画个糖饼。”老大爷谈到生意就来了兴致,张开满是褶皱的眼皮,冲着沧玉嘿嘿一乐,“这转得好,转不好,全看您的本事了。”
一钱?那就是一文,倒不贵,说是情报的价格堪称厚道了。
沧玉沉吟道:“那我要是想点呢?”
“那就瞧您想点个什么了。”老大爷神色从容,不紧不慢地将糖汁浇在未融化的糖块上,略带些许傲气,“不是小老儿夸口,这天上飞的,地下走的,还没有什么是小老儿画不出来的。只不过要看客人愿不愿意花这个手艺钱。”
反正玄解一时半会不会跑丢,沧玉倒是有耐心了起来,他想了想道:“那请大爷画个无尾的麒麟吧,要身上带火的。”
玄解的体型与其说是狐狸,倒不如说是麒麟,尤其是黑红色的岩铠覆在身上后,自然小细节处还是有许多区别的,不过拿来做糖画的提示已经足够了。
这下老大爷把眯缝着的眼睛全睁开了,十分诧异地看向了沧玉,不着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慢吞吞道:“那可要十五个大钱。”
十五文,细较真起来,的确是不便宜。
好在沧玉从未因钱伤神过,刚巧方才在早饭摊主那找出了钱,便将十五个铜钱排在了转盘上,微笑道:“十五文。”
钱已到账,老大爷顿时从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变成了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爷爷,笑得脸上的褶子排排起伏,如波浪一般。他给小火炉加了一两根柴火,不紧不慢地舀起糖汁作画,大概是熟能生巧,画麒麟的过程没有沧玉想得那么长,甚至还没等早饭的时间长。
如沧玉所想,糖画因各种原因受限,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多加了火焰之后,看起来跟玄解的原身有了几分相似。
给糖画上签的时候,老大爷总算想起来玄解的踪影了,他慢慢道:“那后生往里头去了,那条路卖得多是脂粉首饰,还有些香料,比外头摊子上东西要贵些,常有年轻人进进出出,想来也是买礼物去讨好心上人的。”
“虽说那里头不是寻常人会来往的,但需得留神,不要随意露财,毕竟东西的价钱可是官府来了都难说道的。”
老大爷说完话,又眯着眼睛继续反反复复地熬糖。
“多谢了。”
沧玉取过麒麟糖,之前还带着点热气,现在已经完全冷了,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威武,觉得这十五文花得实在物超所值。
不光玄解的来去有了下落,连这条街会宰人的消息都得到了,更别提手中这只栩栩如生的麒麟。
其实想想倒不稀奇,古往今来不外乎都是这样的情况,外头的摊贩与货郎几乎卖得都是低廉的小玩意,给收入水平较差的人群挑选;而这条街道里几乎都是店面,可想而知来采购的大多都是有些银钱的,倘若是外乡人不知道行情,遇上比较能说会道的店家,难免要挨宰一刀。
这道理算是全球通用。
沧玉倒不太担心自己挨宰,他现在比较担心玄解已经被“宰”了。
大概是在人间待久了,沧玉终于从走兽变成飞禽,乌鸦嘴了一回,刚进街道没有多久,就看见了玄解从一间店铺里走了出来,身上还背着个长长的匣子,被黑色的布包着,倘若不仔细看,简直要与他融为一体。
举着糖的沧玉看着背着匣子的玄解。
背着匣子的玄解看着举着糖的沧玉。
双方都由衷感觉到了困惑。
“这是什么?”玄解慢慢走上前来,看着沧玉手中的糖犹豫了好一会儿,迟疑道,“它看起来有点像……我?”
“是你。”沧玉面不改色道,他完全不知道玄解的种族,只能往靠近的方向描述,在老大爷画糖画的时候,心里的的确确想得就是玄解,不能算是骗妖,更不能说是撒谎。
玄解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神情有些古怪,鼻子动了动,嗅到了甜味,神情看起来几乎有些桀骜而冷漠:“是吃的?”
沧玉点了点头,将麒麟的半个脑袋塞进了玄解嘴里,问道:“滋味如何?”
“甜的。”玄解面无表情地咬碎了“自己”的半个脑袋,金黄色的糖丝在陷在他的薄唇上,很快被卷了进去。
这场景让沧玉略感毛骨悚然,又似乎有些怦然心动,他看着玄解因为咀嚼而微微颤动的嘴唇,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声音沙哑道。
“我想也是。”
果然……很甜,简直有点儿太甜了。
☆、第99章第九十九章
玄解算不上嗜甜, 他对口味这种东西宽容得有些不可思议, 几乎没有什么独特的喜好。
糖画入口的那一瞬间,玄解恍惚着想起了那几个糖人, 其实在离开姑胥没有多久后, 它们因为天气的缘故化了开来,湿腻腻的糖浆沾湿了衣服,如同梦境中的雨后, 覆在身上无孔不入的水汽。
沧玉、倩娘乃至他自己的模样都化作一滩多彩的液体。
玄解将衣裳扔了,连带着那些他曾珍爱无比的糖人所融化后的糖浆, 仿佛割舍掉了什么重要又似乎全无意义的东西。他知道那些东西终究不是本人,如同曾在船上与沧玉所说的那些话, 然而他迟钝又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对待这些东西也许远比当初所以为得更为冷酷。
它们都很相似,是难以永远存在的东西,不过享受一时的欢愉, 而后飞快消逝在时间之中。
“你买了什么?”
玄解回过神来, 听见沧玉好奇地发问,那甜到发腻的糖画已被塞在了自己手中,天狐不以为意地将手伸过肩膀,轻轻敲了敲那被布匹包裹着的盒子,发出沉闷的空响。
“琴。”玄解没想过隐瞒, 他淡淡道, “之前谢通幽教了我几首曲子, 我想可以平心静气些。”
君玉贤飞仙而去, 自然不会留什么身外之物,他性情豁达通透,七弦琴纵然有再大的意义,多年过去都已变得无关紧要。倒是谢通幽说着放下,仍难逃执迷,那把七弦琴最终被他留下了。
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玄解虽不是君子,但倒不至于跟谢通幽抢夺什么。
沧玉有些震惊,他仔细看了看玄解,想起之前在山上的那些琐事,偶尔君玉贤会用琴声送玄解入眠,避免异兽难以掌控自己初掌控的能力,忍不住道:“难不成梦魇的能力又发作了?你没有什么事吧。”
“没有什么事。”玄解淡淡道,“只是一时兴起。”
这理由叫沧玉半信半疑,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跟矜持:“那我们去舒瑛的摊子上看看他吧,虽说昨日他被砸了摊子,但既然家中贫苦,想来他今日还是会出摊的,正巧买些糕饼,就当做见面礼好了。”
玄解很少拒绝沧玉,更不必提这样的小事,他甚至连意见都懒得发表,跟着沧玉进了那些糕饼铺,由着对方精挑细选。
为什么沧玉总有如此充沛的情感。
有时候玄解会感到困惑,早在沧玉发现他之前,他就看见了站在巷口的天狐,与凡人闲谈的沧玉,无可奈何的沧玉,会为精湛的技艺而发出惊叹的沧玉,忍不住微笑着的沧玉,甚至是能够若无其事与他亲近的沧玉……
这些汹涌而澎湃的情感并非是假造出来的虚无,更不是梦境之中那样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却又转瞬即逝的。
沧玉为什么能如此轻松地馈赠他人情感,又毫不犹豫地收回,就像那些美丽的糖人一样,无法永远留存。
烛照与世间绝大多数生灵都并不相同,它们诞生于混沌之中,对伴侣之外的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导致了他们过分冷漠而专一的性情。玄解出生较早,又生于妖族与人族之中,自幼被教导如何做一个“正常”的大妖,然而随着年纪渐长,他的本性与日俱增地显露出来,与幼年所得到的教育产生了冲突。
他惯来心智坚定,并不觉得自己的本性与凡俗有什么区别,反倒对沧玉产生了忧虑与困惑。
就如同此刻一般。
玄解愿意将所有精神都花耗在沧玉身上,即便与对方无聊地互相注视都不成任何问题,因为沧玉是特殊的、是唯一的,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倘若玄解的世间有能与日月争辉的存在,那便只有沧玉,因而为天狐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可是其他人之间并无任何区别。
若是倩娘,那倒还值得玄解多看几眼,为她挑选一番礼物。
然而如舒瑛与杏姑娘等人,哪怕是玄解极为欣赏的白朗秋,他并不觉得这几人有什么值得花心思的地方。
沧玉精心选了几样东西,这对玄解而言过于困难的体贴温柔不过是他随心所欲的手段,天狐似乎生下来就明白如何分明与他人的界限,如何讨人欢心,如何斟酌裁定礼物的轻重。他对于不同的人给予不同的宽容与温柔,或多或少,恰到好处,没有谁会更特别些,也没有谁会更永久些。
许多东西并不是学了就能会,更不是会了就能通。
“走吧。”沧玉付过钱,拎着小礼盒出来,他选了点适合老人的糕饼,又要了些不太甜腻的茶点。昨日虽不过短短一面,但看得出来舒瑛为人正直清高,倘若沧玉将礼物送给他,十有**是不会收的,倒不如借花献佛,说送给杏姑娘难免让人猜疑,也有碍她的清誉,送给舒母就合适多了,毕竟是长辈。
这就跟大人之间来往送礼不好意思,借小孩子或者是老人的名头就会顺利多了,是同一个道理。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太早了,再过一会儿就该到吃午饭的时辰,沧玉跟玄解远远就看见舒瑛在摊子上帮人写信,收些润笔费,想来一时半会还不到下班收摊的点。他们俩总不能去搅人家的生意,更不能自己到舒瑛家里去玩,沧玉干脆带着玄解去了旁近的茶楼上吃饭喝茶,打算虚耗整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