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琛也去了学校。
路上,他给于母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于威新中风一事。
“妈,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和我说呀?”尹天琛装出埋怨的声音,“还是家里佣人通知我了我才知道的。”
于母半点不觉得愧疚:“只是瘫了,又不是死了,而且这瘫也瘫不了多久,我这不是怕影响你出去玩的心情么。怎么样,这几天玩的痛快吧?”
尹天琛又好气又好笑:“已经玩够了,回来了。”
于母道:“这么快啊。”
尹天琛道:“爸的医院是哪家,佣人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于母不情不愿地报了个地址,道:“现在于家可全靠我撑着呢,你也不知道帮我分担分担。”
尹天琛道:“等我毕业了就替您分担,现在我还没玩够呢。”
两个人又胡扯了一段,才挂断电话。
上完了课,尹天琛便去了医院,美其名曰,探望重病的老父亲。
于威新所在的是一家私人医院,住的也是VIP病房,尹天琛到门口的时候,护工正在替于威新擦身。
从窗户中看过去,于威新的嘴都歪了,手指也一抽一抽的,使不上力。
尹天琛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进去,反倒是被翻了个身面向门口的于威新率先发现了他,指着他“呃呃呃”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护工立马回头,走到门口开门:“请问你是谁?”
尹天琛道:“我是他儿子。”
护工皱了皱眉,肯定是在想没见过父亲都中风这么些天才出现的儿子,可尹天琛现在的这张脸实在和于威新太过相像,护工只得回头,请示于威新的意思。
于威新艰难地点了点头。
护工这才将尹天琛放了进去。
“我们有些家里的事情要聊,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吧。”尹天琛得体地笑。
护工正好擦身擦累了,二话不说就出去透气了。
“爸。”尹天琛拉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
于威新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与自己越来越相似的儿子,不由老泪纵横,一眨眼,眼泪就刷刷的往下掉,浸湿了下方的枕头。
尹天琛被老渣男痛苦的场面雷得不轻,但还是默默地用纸巾替他拭去了泪水。
结果于威新哭得更凶了。
尹天琛嫌弃地收手,“爸,别哭了,医生说你不能再受刺激了。”
于威新不知想到了什么,闭了闭眼,倒真止住了泪水,可看向尹天琛的眼神却愈发愧疚和怜惜。
尹天琛:“……”有点膈应。
“是、是爸……爸,对不起,你……们。”于威新一字一断,口齿艰难。
尹天琛淡然一笑,不予置评。
就以他这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说,于威新对自己发妻和儿子的所作所为,一辈子都得不到原谅。尹天琛无法对于威新幡然醒悟后的道歉做出回应,有资格谈原不原谅的,恐怕只有于母一个人了,但她显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柳钧……不是,好……人。”
“离他……远点。”
尹天琛不悦地皱起眉:“这是我的私人感情,我不希望有其他人插手。”
于威新蓦然瞪大了眼睛,似是对儿子执迷不悟的控诉,无奈他现在举步维艰,说话都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还没来得及把真相说出来,就被尹天琛一连串的话堵了回去。
“我知道柳钧是个男的,而且出身不好,可你当初把他带回家,不也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某些有点吗?柳钧说了,他是你初恋情人的儿子,他不介意,因为我喜欢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的出身。爸,我小时候你没有管过我,现在我长大了,也不希望你管我。”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于威新挣扎着想要叫住他,差点跌下床,还是被回来的护工及时扶住。
于威新看着尹天琛决绝的背影,只觉得心在被一刀一刀地扎着。
他当年犯下的错,现在要报应回来了。
可他的儿子是无辜的呀!
从医院出来之后,尹天琛接到了柳钧的电话,问他在哪里。
尹天琛随口答了句在医院,柳钧的语气立刻就紧张起来,问他是不是见了于威新,和他聊了些什么。
尹天琛道:“无非就是什么要让我和你分手,我没理他。反正他现在口齿不清,我也不想多和他废话,有什么事情等他痊愈了再说吧,不然病情加重还要麻烦。”
柳钧听他的语气应当是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暗暗松了口气。
殊不知尹天琛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全盘计划,早就将他看了个透彻。
不得不说,于威新中风后的日子让其他人格外舒心。
于母重新入驻信阳集团,获得了不小的名望;柳钧则可以放心大胆地和尹天琛在小公寓里放纵身心,并且不会再有人闯进来逼他们分手。
小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转眼便过去了半个月。
就在进度条涨到75%的第二天,于母给尹天琛打了个电话,语气十分严肃。
彼时尹天琛正和柳钧在床上纯洁地滚来滚去,闹得有些厉害,一接到于母的电话后只得结束休闲活动,紧赶慢赶地赶到了医院。
于母在电话里没有明说。
但尹天琛隐约猜到了一些,而结果也正如他猜测的那样,于威新被查出绝症的情节提前了。
依旧是肝癌晚期,活不过三个月。
这不是尹天琛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而且于威新对他来说基本上就是个关系不怎么好的陌生人,加之提前知道了结局,他并没有感觉到多伤心。
柳钧的表情十分凝重,大约想起了自己因肝衰竭而夭折的哥哥。
反倒是于母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尹天琛原本以为她是憎恨着于威新的,可当她拿到检验报告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低低抽泣起来。
到底是夫妻,即便破裂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还是不同于寻常人的。
他们都没有做好决定,要把这个噩耗告诉于威新,毕竟于威新才刚刚五十岁,正值壮年。最后于母独自一人进了病房,不知道是打算坦言相告,还是聊聊天谈些别的。
于威新的情况已经比半个月前好很多了,除了走路还需要拐杖,并且走不太远,其他时候都已经和正常人无异,甚至能自己吃饭倒水。
“走吧。”在门外站了会儿,尹天琛拍了拍柳钧的肩膀。
柳钧迟钝了三秒才点头,跟着尹天琛离开。
尹天琛此刻的人设是不知道柳钧的复仇计划的,只好问他:“我爸对你这么好,他得了这种病,你应该很难过吧,我看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过话。”
柳钧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说难过,是不可能的,那毕竟是他的仇人。可当他听到对方快死了的时候,原本以为会产生的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竟也没有出现,反而心中有种生命易逝的酸涩感。
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没来得及上学就死了。
他的爸妈,还没来得看到他成人就死了。
他的仇人,更是还没来得及等到他恶狠狠地报复他,就快死了。
柳钧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他也这么简单地死了,他身边的人又会有什么感触呢?
会伤心,还是会很快遗忘。
“皈时,你说我要是有一天得了绝症,或是出了意外,你会难过吗?”
尹天琛意外道:“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有感而发而已,”柳钧催促道,“你快说呀,你会怎么样?”
尹天琛摸着下巴:“不知道诶,从来没想过。”因为每次都是他比任务对象先死,之后的事情之后的感情,他都一无所知了。
柳钧道:“那就现在想。”
尹天琛道:“那大概就是把你招回来吧……招不回来的话,我也可以去那个世界看你。”他说的时候下意识沿用了自己世界的设定,可以招魂,也可以去冥界。
柳钧听到前半句话还有些发笑,觉得他是异想天开,可听到后半句,就笑不出来了。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打算和自己一起死吗?!
章节目录 金主是我干弟弟08
第054章-金主是我干弟弟08
尹天琛说完自己先笑了。
“你别在意啊, 我胡说八道的。”这本世界才不是灵异背景呢。
但柳钧显然没把这番话当做笑话, 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尹天琛, 眼底的情绪波澜起伏。
尹天琛:“?”
柳钧低下头,不说话了。
尹天琛笑了笑,在他的头顶摸了一把。
他又何尝不知道柳钧现在的复杂心情,柳钧视于威新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在得知他得了绝症后却没有增长命运修改度,也就是说,于威新的死活并不是影响他幸福的关键。
两人没有走远, 在医院外的一家小餐馆里吃了午饭。
尹天琛还给于母打包了一份, 刚付完钱,于母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表示自己和前夫已经冰释前嫌, 虽然感情不再, 但也不会继续针锋相对,在尹天琛毕业前的这段时间, 她会继续帮忙管理公司。
还有就是,于威新找儿子有话说。
包括亲儿子和干儿子。
当然这些话不能两个人同时听,于威新把尹天琛先叫了进去。
留下眼睛微微红肿的于母,在门外和面无表情的柳钧对视了一眼, 双双别开视线,装作陌生人。
“皈时。”于威新躺在病床上,脸色不算太差。
尹天琛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平静地唤了一声:“爸。”
于威新看了尹天琛一眼,便将视线转移到窗外:“最近又和柳钧在一起了?”
尹天琛点点头:“是。”
于威新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听我的话了。”
尹天琛道:“爸想反对也没用, 我的意志从来不受你的掌控。”
“是啊,”于威新叹了口气,疲惫地笑了起来,“不过我还以为你会看在老爸快死了的份上,骗骗我呢。”
尹天琛皱了皱眉,道:“我不想骗你,而且,你也不会相信的,不是吗?”
于威新笑道:“是啊,你很了解我。”
尹天琛道:“况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癌症虽然是绝症,但也不是无药可医,以前不是有过晚期病人依旧活了快二十年的新闻么。”
于威新大笑起来,甚至呛了两下:“我真是太惊喜了,不过爸爸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厉害。”
顿了顿,他忽的平静下来:“我不想治了。”
尹天琛这下是真的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要知道,在原著中,于威新被柳钧设计失去了工资,气成那样,情况比现在严重多了,都想要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呢。现在只不过是知道被假儿子报复了,就不想活了?
“爸爸的这半辈子,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幸福。”于威新忽然开始了长篇大论。
他作为于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从小到大,唯一反抗的那次,就是和柳钧的妈妈一起私奔。然而他养尊处优惯了,虽然工作能力出色,却完全是生活上的白痴,短短半年,小家庭就出现了危急。
于威新承受不住这种柴米油盐的压力,选择了放弃,放弃爱情,放弃自由。
他有时候想过,如果那时他知道了柳妈妈怀有身孕,还会不会抛弃她?于威新想,他可能还是会的,至多等柳妈妈把孩子生下来后,接走孩子,并给前女友经济上的补偿。
但这却又是柳妈妈无法接受的。
她宁愿远走他乡,一个人抚养孩子,和比自己差了百倍的男人结婚,也不愿意来找他帮忙。
两个人注定没有结果。
于威新婚后其实安分过一段时间,他以前不是这么花心的人。
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和妻子真的同床异梦,有了一次意外的放纵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妻子没有管他,于是就有了无数次。
于威新越来越堕落,将花天酒地当成了男人的理所当然。
直到这次得绝症前,他都从未想过要对被自己伤害得最深的结发妻子道歉。
但当妻子红着眼眶走进病房时,一句“对不起”却是脱口而出。
迟到了二十多年的道歉,终于说出口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于母听得出他的话是真心的,虽然她依旧无法原谅于威新曾经的所作所为,但看在到底夫妻一场的份上,她终是接受了前夫的道歉,并且答应他,替儿子管理公司。
于威新也告诉她,他的遗嘱上会写明,死后将名下百分之五的股份转移给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