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时解难得放柔了声音,“坐。别紧张,带你看个电视剧。”
樘华点点头,满脸茫然,小心在沙发上坐下,又从旁边捞出一个抱枕抱着。
阮时解有时会看电影,他家的家庭影院按当前最高科技组装,看3D甚至4D电影也毫无问题。
考虑到樘华的接受能力,阮时解并没有选择太激进的片子,而是连上手机,搜索了一下,给他放了老版的《西游记》。
音乐声响起,樘华吓了一跳,身体绷紧了些,阮时解摸摸他的脊背,如同摸猫儿一般。
樘华侧过脸看他,见他脸上神色不变,轻吁口气放松下来。
屏幕上已跳过了片头,开始正片内容。
樘华忍不住将腿盘在沙发上,背用力抵在沙发背上,抱着抱枕整个人陷在里头。
尤其音响里传来爆|炸声,樘华整个人一抖,受惊往阮时解旁边蹿,伸手死死抱住他结实的手臂。
阮时解看他一眼,低声问:“害怕?要不我们不看了微张开”
樘华哪舍得这光怪陆离的电视剧?!
他点点头而后又飞快地摇摇头,小声而坚定,“不怕!”
屏幕上画面闪过,樘华满脸惊叹,眼睛瞪得溜圆,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着,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上面那猴子已经从石胎里跑出来了,开始混入猴群之中。
樘华忍不住道:“这真是成了精的猴子么?”
“不是,人扮演的。”阮时解捏捏他的肩,示意他放松,“你们那里可有关于猿猴的话本?”
樘华仔细回想了下,总算有个接得上话的东西,“猿猴倒没有,不过有别的话本。”
“先前我们在瀚海房念书时,便有人带了这样的话本过来,上头还有插画,画得可精细了。”
说着说着他注意力又转开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那猴子,有神猴在,他甚至不太顾得上关注身旁的先生。
眼见上面猴子已决定去拜师,樘华又激动又兴奋,小脸涨得通红,不知什么时候,又放开了阮时解的手,开始□□手中这一只大抱枕。
阮时解见他看得入迷,无声笑着摇摇头,拿出手机完成他这个月制定的阅读计划。
他刚创业时非常忙,曾创下过三个月只在家呆了四天的记录,还因此错过一段感情,现在他公司稳定下来后,已能将每天的工作时间尽量控制在九个小时之内。
阮时解这边正看得入迷,旁边樘华又咯咯笑起来。
阮时解侧过脸去看他,樘华年纪小,人又白,还略带点肉感,唇红齿白,笑起来眼下有块小小的卧蚕。
再转头看屏幕,屏幕上孙猴儿已来到人类的地盘,又是偷鞋子偷衣袍,又是学人吃东西被辣得龇牙咧嘴,不怪樘华能看得这么入迷。
二十多分钟一晃而过,樘华感觉到必须得回去了,他抓着已经揉皱的手臂,意犹未尽地看着上面的剧情。
阮时解按了暂停,打算等他明日接着看。
阮时解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站起来,“我们上去,我先给你书,明日你来时先看书,等明晚再教你看电视。”
樘华过来没几日,阮时解就给他买了一批繁体书,有标点之后,更方便樘华读书,横排排版这种小小的改变也全被樘华克服了。
樘华用力点头,眼睛里光华璀璨,“先生,这电视剧真好看。”
“好看便成。”
樘华跟着他往书房走,木屐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阮时解看他一眼,打算明天交代阿姨准备新的拖鞋。
家中四大名着都有,阮时解很快找出《西游记》给他。
樘华拿到手后迫不及待地坐在沙发上开始翻书,正好可以跟刚刚看到的剧情相互对照,他勉强翻了两页,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看得正入迷,恋恋不舍地抱着书坐在那里不肯动。
阮时解看得好笑,刚要提醒他,没想到樘华身体已波纹一样慢慢虚化,与此同时,他手中的书跟他一起虚化,并没有掉下来。
樘华与阮时解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樘华有些懵,没想到这书可以跟他一起回去!
他张口喊道:“先生!”
声音像波纹一样消散,根本未传出口。
紧接着,樘华的身形从沙发上消散,他又回到了他熟悉的世界。
他拿着手中那本书,茫然站在墙角处面对着墙,忽然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
这书一定得藏好!
他在地上转圈,转了好一会,决定就将书藏在枕头里。
等将书往枕头里塞时,樘华又不舍得了,这书这样好看,反正时间已晚,他门又闩着,不会有人突然闯入他房中……罢?
他点起蜡烛,看了一会又一会,每回都在心中告诫自己,看完这一页便放下书去睡觉,未曾想到外头的鸡都叫过两遍,一根蜡烛烧没了,又换了一根,他还未放下手中的书。
好不容易,他头脑昏沉,决定当真去睡觉之时,外头的天已微微泛白。
樘华站起来,先将书藏好,捏捏酸痛的肩膀与手臂,暗暗唾弃自己,明日定不能看书看那么久了。
他天亮后方睡,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小声叫自个。
一阵嘈杂声传来,樘华有些烦闷,抓着被子想往里缩。
正当此时,一只略有些粗糙的大手覆在他额头上,樘华一个激灵,浑身睡意散得七七八八——此乃他长兄的手!
“大兄。”樘华费力睁开眼睛,眨了眨,伸手拉着被子挡在下巴处,含混道:“大兄您怎来了?”
顾樘昱盯着他冷笑了一下,樘华打了个抖,剩下的一二睡意也被吓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朝大大的屁屁挥皮鞭催的地雷!
谢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朝大大的屁屁挥皮鞭催 10瓶;八巷。、雪羽 5瓶;落日余晖、我的口味很重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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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离别
顾樘昱身为王府世子,身份尊崇,却并非那等靠着祖宗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他能文能武,八岁便能上马杀敌,在边关斩过的敌人比整个王府的人还多,哪怕现下已经回来了,整个人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煞气。
瞧见大马金刀坐在床边的兄长,樘华结结巴巴,极小声地喊了一声,“大,大兄。”
顾樘昱盯着他眼下一抹青黑,问:“昨夜点灯炒书去了?”
樘华飞快摇摇头,没敢说谎,“没。”
顾樘昱在他眼下虚虚一划,盯着他道:“那你倒与我说说,昨夜未点灯抄书,为何眼下青黑成这模样?”
樘华下意识想去摸枕头里藏着的书,手伸到一半他勉强止住了,脑子里转了好几遭都未想出什么借口来,只能死鸭子嘴硬地抿着嘴摇头。
顾樘昱端详他好一会,见樘华唇色发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左右转动着愣是不敢与他对视,忽然开口,“接下来一段时日我要出使北鹄。”
“啊?”樘华愣了一下,一掀被子焦急坐起来道:“怎么又要出使,大兄你先前不是还在打仗么?父王还未回来,我们一家四个男丁……”
“樘华!”顾樘昱按着他的肩膀,沉声告诫,“谨言慎行。”
又是这四个字!
樘华心中一沉,感觉到肩上长兄手指的热意,万般言语都说不出口,只轻声道:“大兄,我知晓了。”
“你过失在先,母妃仍在气头上,远晗病好后说不得也会过来找你麻烦。这段时日我不在,府里无人照看你,我向那边讨了个人情,明日便送你去庄子静养。”
樘华轻轻吸口气,“多谢大兄。”
兄弟俩对视,樘华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拉着长兄的手臂,抿抿嘴,犹豫再三后开口,“多事之秋,大兄你保重呐。”
顾樘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抬手揉揉他脑袋,“莫操心那么多。”
长兄似乎就来说这么几句话,说完便带着人走了。
樘华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头一阵伤感,待大门再被关上,他拥着薄被一阵发愣,困意早就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不想,过了一会,顾樘昱身边的侍卫长送了药汁子过来。
那碗乌黑药汁简直能映照出人影来!
樘华瞧着那药汁,又瞧瞧面前这位不苟言笑的男人,小脸皱成苦瓜,挣扎着小声道:“我未生病。”
侍卫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笑意,“世子吩咐,二公子快喝罢,不然冷了更苦。”
他大兄一开口,事情再无转圜余地,樘华端着药碗的手都快发颤了。
他深吸几口气,抬头咕嘟咕嘟地将药大口大口往嘴里倒。
这药又苦又酸,喝得人舌头发麻,樘华砰地一声将药碗放下,急速倒出两碗凉水,一口气灌完方将这股药味压下去。
侍卫长都未来得及阻拦他。
再低头时,对上的便是樘华皱起来的脸,他可怜兮兮地问:“这样成了罢?”
侍卫长颔首,声音里带着笑意,“二公子保重身子。”
樘华垮下小脸,目送侍卫长出去,不就熬夜看了书么,早知今日会被捉住,他昨晚便不看那样久了。
樘华心头一叹,回去接着睡觉。
晚上九点,樘华照旧推开忽然出现在墙上的那道门。
阮时解见他推门进来,抬头示意他看门边的鞋子,“换双鞋,那双舒服些。”
樘华“哦”了一声,带着惊奇地拎起这鞋子来看了看,这鞋子也不知什么材料,十分干爽柔软,樘华穿着鸦头袜的脚一踩进去,仿佛踩进了云朵里,整个人像飘在地面一样。
“这鞋可真舒服。”樘华走了两步,弯起的眉眼完全展现出了他惊喜。
“你要喜欢,以后来就穿这双。”
“喜欢!多谢先生。”樘华用力点头,而后又想起明日便要送往乡下之事,心头一阵沮丧,脸上的喜意去了七八分。
阮时解一瞥他这模样,干脆起身与他一道到沙发上坐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先生。”樘华挪动了下脚丫,抬头与阮时解对视的乌黑眼珠里满是低落,“我明日要被送到乡下庄子里了,不知何时能回来,我们两人见不着了。”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沮丧。阮时解道:“你日后还要回来,早晚有机会再见。”
樘华摇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不安,“这门忽然出现,哪天忽然消失亦不出奇。先生,兴许我们日后都无法再想见了。”
“不会。”阮时解声音沉稳有力:“我家就在这,又不搬家,你家偏院也就在那,不会长腿跑了,只要你回来,我们就可以再见。”
“但愿。”樘华听着阮时解的声音,心里放松了些许,他从脖子上摘下玉牌,递给面前高大的阮时解,瞳仁里满是诚挚,“先生,这个送你。”
阮时解盯着面前这块乳白温润的白玉,哪怕对玉不了解,他也知这块玉定价值不菲。
樘华见他不接,有些急了,将手中玉塞到阮时解手中,“我母亲说玉最能辟邪养人,这块玉我从小戴到大,已养出来了,送与先生,望先生日后平平安安,遂心顺意!”
樘华脸上带着真诚的祝福与即将永别的伤感,他抓着阮时解的手,眼巴巴道:“先生,你可莫忘了我啊。”
“忘不了。”阮时解沉吟,站起来从书房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拿到近前后樘华发现也是一块玉牌,却不是白玉而是墨玉。
阮时解道:“这是我祖上所传,不值什么钱,你带着罢,留个念想。”
樘华死死攥住手中的玉,用力点头,“我定好好保管。”
阮时解没想到离别来得这样快,他先前没准备,此时心头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能为樘华做什么。
他这里倒是买了许多书,不过樘华多半带不回去。他也有许多知识想传授给樘华,一时之间却也来不及。
阮时解看了眼时间,距此次会面结束还有二十四分钟,也可能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二十四分钟。
他轻轻拍拍樘华的背,“来这里这么久,想去外面转转么?”
樘华早从阮时解家的窗户看外面看了无数遍,闻言惊喜,眼睛瞪得溜圆,问:“可以么?先生,我真可以出去?!若被谁瞧见了给您带来麻烦怎么办?”
“这有何不可?”阮时解被他逗笑了,“放心,没人会关注一个陌生人。时间只剩二十分钟,我们需要快一些。”
樘华点头,方才的沮丧已被好奇所代替,他跟在阮时解高大的背影后面,好奇地打量目所能及的一切。
这楼梯真好看!
这扶手也好看!
脚下的小石头圆溜溜真别致!
就在樘华东张西望之时,阮时解温和道:“等会我们要坐一种叫‘汽车’的东西,别紧张,这就跟你们的马车牛车一样,是一种运输工具。”
樘华听得一知半解,懵懂点头,等到了地下车库,他见璀璨大灯下摆着好几辆锃光瓦亮的汽车,仍不由呆住,“这车真大!这便是用气来拉的车?”
“不是拉,是推。”阮时解示意樘华,“一时说不清楚,你喜欢哪辆?我们先坐车出去转转。”
樘华左瞧右看,哪辆都十分好看,他都想试试。
犹豫良久,他最终选了一辆白色的跑车,他还未见过这样光亮的白漆。
阮时解一笑,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推他进去坐好,又帮他绑上安全带,才走向驾驶座那边,上了车,轻轻发动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