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阮时解从高铁站出来,坐车回家,此时半夜十一点五十二。
☆、第66章 庄子
樘华昨夜便没睡好, 阮时解的屋子又安静,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说是等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睡着了还抓着手机, 瘦小的身形陷在抱枕堆与柔软的沙发里,脸颊睡得发粉。
阮时解裹着一身夜里的湿凉气回来便瞧见这副情景, 心下先一软。
沙发里并不适合睡觉, 晚风也凉, 才二十几度,阮时解怕他冷到, 有心拍醒他, 又见他正酣眠,拍醒了两人接着说先前的事, 怕要吵架, 说不定他下半夜都睡不着。
阮时解轻叹一声, 上楼拿了张毯子下来盖在他身上,打算等他先睡两小时。
樘华本就在等阮时解,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阮时解将毯子一盖在他身上他就醒了。
樘华迷糊中伸出手一把抓住阮时解的手腕,柔软温热的手指搭在阮时解手腕上。
阮时解想抽回手, 樘华含糊喊了一声, “先生, 您回来了?”
“回来了。”阮时解见他睡迷糊了, 心下更软, 轻轻推了推他,“回你房间睡。”
樘华这时才彻底回过神来,他一手揉揉眼睛,一手抓住阮时解的手腕不放,顿了一下才重启话题,“先生,我没开玩笑。”
阮时解看他,“你还太小了,我不会接受一个未成年人。”
樘华马上抬眼,眼睛睁得圆溜溜,“爱情跟年龄有什么关系?何况我马上便满十八了,还有半年。”
“怎么没关系?少年往往会将自己感情弄混。”阮时解手用了点力,将手腕从他手里收回来,不容分辩道:“你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过来再说。”
樘华抬眸看阮时解,发现哪怕已到深夜,他家先生的眼眸还是十分平静。
樘华沮丧道:“先生,您真不能接受我么?不喜欢我仅仅因为我年龄太小?”
阮时解肯定:“真不能接受,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不是对恋人的那种喜欢。我一直拿你当弟弟养,目前对你也还是这个感情。”
樘华更沮丧了,一双耳朵仿佛要耷拉下来,他道:“我晓得了,先生,我这就回去,您别因为这个不理我。”
“不会。”阮时解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樘华抱着他刚给自己盖的小毯子,跟着他上楼。
樘华跟在后面看着阮时解高大结实的背影,心里明白他家先生并不是好接近的人。
他家先生容貌俊美,家资丰厚,若是好接近,早便成家了,哪至于现在还是单身汉。
樘华跟在他屁股后面,闷闷道:“先生,您别因为要拒绝我,随便找个人谈恋爱。”
阮时解脚步不变,声音也十分平静,“说什么傻话,我是那种人么?”
樘华固执道:“您先答应我。”
“行,我答应你,绝不会因为你这事随便找人谈恋爱。”
樘华知他素来说话算话,到书房后,樘华抬起眼睛将怀里抱着的被子递给阮时解,“先生,我回去了,明晚见。”
阮时解见他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染上一层薄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明晚见,晚安。”
樘华推开墙上那道门回自己房间,阮时解看着他背影消失,墙上再看不出端倪,心里不太舒坦。
他今天一天叹的气比去年一年还多。
阮时解将被子拿回房间,又拿出手机给父母发了个信息,告诉他们事情已处理好,不必担心。
时已深夜,阮时解作息向来规律,今天却睡不着,直到三点多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四点多又醒了,他索性起来冲了个澡,换上运动服去跑步。
樘华也睡得不好,他昨日已告过假,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去当值。
薄雾见他面色苍白,眼皮子却有些肿,吓了一跳,忙拿热帕子裹了鸡蛋帮他敷脸。
何桦小心翼翼道:“公子,您还病着,不如多告假一日罢?”
樘华用帕子擦脸,声音在帕子后面显得闷闷的,“哪有那么娇气?”
一众下人拗不过他,只得伺候他用早点套马准备去户部。
桓伊阳见他脸色不好,一少年人,血气还没四五十的人足,也劝,“当值也不差这几日,既然病了,还是先养好身子骨。你年轻,身子骨若亏了,日后难养得很。”
樘华对他笑笑,“多谢桓兄,我已好些了,就是面色不好看。我才来没几日,实不好懒怠。”
桓伊阳闻言不好多说了,只道:“上午来便罢了,下午莫再那样拼命,多歇歇。”
樘华点头。
桓伊阳见他还病着,不好带他出去,便在院子里找出往年的文书给他讲解户部文书处理及职责范围。
樘华聚精会神听着,笔记做了一页又一页。
他学得专心,桓伊阳心里高兴,觉得被尊重,嘴里原本打算随便给他讲讲,到后来不免深入到某些不便放到台面上来说的规则上。
樘华跟着他学了一遭,受益良多,中午要回去前还特地对他行礼道谢。
桓伊阳自觉不过一员外郎,能得郡王之子,辅国将军亲自行礼道谢,那感觉不亚于三伏天喝了冰蜜水,整个人都舒坦得不行。
这日起,桓伊阳在同僚面前不自觉为樘华说好话。
樘华那张脸本就为他招了不少好感,风评一上来,他人缘更是一下好了起来。
樘华出身非凡,父王兄长皆在边疆,阖府风评皆不错。
他这样的人,不至于窝在一个小小的户部,为此,也没谁觉得他会妨碍自己利益,没了这层竞争,同僚自然看他顺眼。
有些同僚还特地与他为善,多交一朋友也成,说不得什么时候便用得着。
樘华没心思管他那些同僚。
中午从宫中一出来,樘华还未上马车,便问:“早上让你送的帖子送了未?”
何梓忙答:“回公子,已给游家送去了。”
“行。”樘华揉揉太阳穴,“先去聚轩庄用些饭食,而后往郊外庄子上赶,我去瞧瞧他们雕版得如何。”
何梓在背后虚扶他,“公子,您还病着,不先回去歇息歇息么?”
“不必,哪有那么娇气。香云纱夏秋最受欢迎,一旦天气转凉,便要压到明年再卖了。”
何梓知晓事情轻重,等他上了马车后,轻轻甩了下马鞭,先去聚轩庄。
樘华喜欢的酒楼就那几家,都去过多次,店家也与他相熟。
大堂掌柜一见樘华进来,忙上前来迎,“将军可还是到幽兰厢去用饭?”
“嗯。上面有人?”
“没有没有。”掌柜含笑,“将军您跟小人来。”
樘华跟在掌柜后面,“招牌菜随意捡三个上来。”
说着,樘华又对身后跟着他的何梓、雷行他们说道:“你们不必伺候,轮班快些用好午饭,下午不定抽得出空来。”
“是。”
何梓是小厮,雷行他们是侍卫,樘华自受封后,身后总会带着侍卫,去哪里都至少有四五人。
樘华胃口不好,用饭接近花了半个时辰。
外头太阳大,花木晒得发蔫,樘华被拥着上了马车,马车跟蒸笼一般,里面都是滚滚热气。
何梓忙将灌了凉开水的水囊送进来,“公子,天儿热,您多喝些水。”
樘华接过水囊,用帕子擦了擦汗,眯着眼睛道:“你们也多喝些水,等会见着卖瓜的摊子,你去买几个瓜,等到了庄子上,你们自去用些瓜果歇息一番。”
何梓忙应,“小人知晓了,公子您先进去歇歇。”
樘华窝在马车上,自己给自己打扇。
前几日何梓怕他热,马车上专门放了个冰盆,一大扇丝丝凉意上来,倒舒服。
今日他还在装病中,何梓不敢让他用冰,倒热得樘华心浮气躁。
他长呼一口气,抵在马车壁上,努力让自己早些睡着。
顾樘昱给樘华这庄子离皇都有些距离,樘华他们的马车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皇都内不许快马快车,纵使骑马,也要将将半个时辰才到。
樘华接手这个庄子后没怎么换人,庄头还是先前那个周佶。
周佶做事麻利,难得忠心,哪怕不算太机灵,管一个庄子还是够了。
听闻樘华过来,周佶忙带人出来迎接,“公子。”
樘华颔首,“庄上新建的宅子如何?”
周佶忙道:“前日刚上了梁,就待粉灰落瓦。公子,我带您去瞧瞧。”
樘华第二回来这个别庄,庄子十分普通,两个院子,屋前屋后都是田,不远处有条大河,附近的田都是樘华的。
三百多亩田的面积看起来非常大,从这边一直绵延到山那边。
这个庄子没买什么田仆,大多租赁给附近几个村的人种。
此时正值天热的时候,田里没什么人。
樘华抬脚跟周佶往河边走,那里沿河新建了个院子,院子里足有三十五间青砖大瓦房。
未来一段时间,这里将成为他一个重要生产基地之一。
☆、第67章 花酒
五月天气, 阳光十分酷烈,光照在地上, 呈现出寡白的色泽。
樘华带着人走了一圈,脑门上冒出了点点细汗。
新屋还未建好, 师傅们就在老屋雕的版。
一共三种印花,请的师傅乃是皇都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 八十两银子一个版, 连花朵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樘华在木料的清香气中查看版画, 问调暗瑞纹的胡师傅,“不知师傅何时能完工?”
胡师傅忙道:“按这个进度, 本月下旬应当能完工。”
樘华转向另外两位师傅, “岳师傅,吴师傅, 不知你们进度如何?”
两位师傅闻言忙站起来, 岳师傅恭敬回道:“我与胡师傅进度差不多, 应当也是本月下旬完工。”
“我亦是。”
樘华颔首,“麻烦你们。”
三位师傅忙齐声道:“不敢不敢。”
甘秋跟在樘华身后。
他是江平原推荐来的人, 江平原随信道此人还算得用,若公子一时找不着人看守印染,可考虑他。
樘华跟着他家先生学了这么久, 用人方面还算谨慎, 未一口答应下来, 只让甘秋跟着, 若甘秋得用, 他日后自由安排。
甘秋的卖身文书也送了来,他今年已十八,比何梓何桦他们要大些,看着也沉稳许多,跟了樘华一路,未发表什么见解。
樘华转了一圈后回到庄上的会客厅,盯着甘秋的眼睛,道:“你到我身边来伺候,有何不明之处问何梓何桦即可。”
甘秋无半分不愿,双眼里满是恭敬,跪下应是。
樘华招手将何梓叫上前来,吩咐道:“这里进度还是慢了些,你就待在此处,看着他们做工。活计让他们做细致些,莫敷衍我。”
何梓没想到他家公子这么快便放自己出来做事,心知此乃一考验,忙严肃应下来,“是,定不负公子嘱托。”
樘华点头,“你识字已近半年,在此处也莫将课业丢下。”
何梓又应是。
樘华叫布料行的林掌柜牵线买染料,好几种染料已买了来,就在库房里堆着。
他让何梓与林掌柜接触,抽空将染料运过来,开始试验染布。
香云纱价贵,他们须得在普通棕色或黑色绸布上染出各种花纹,以印证染料效果。
秋云纹、牡丹纹、暗瑞纹三种纹路中,暗瑞纹价格最高,需要金粉染,若是家资不丰,还真无法应对这消耗。
樘华在阮时解那里用电脑看过模拟出来的效果图,三种图案都是偏低调的吉祥图案,弄出来后优雅大方,贵气十足,就是不知碍于技术,他这边能复制出来几分。
处理好生意的事,樘华带着何桦与甘秋回府。
游千曲今日轮休,一早接到他帖子,见他难得找自个出来喝酒,早早便到顾王府来等。
樘华一进府,门子便禀报游家少爷在厅里喝茶。
樘华进去时,游千曲正逗檐下笼子里养着的鸟儿,见他红着一张脸进来,嘴唇却暴起了干皮,担忧地探手过来摸他额头,“怎么生着病还出去,脸这般红,无碍罢?”
樘华往后一仰避开他的手,“无碍,刚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一圈,是有些热,歇歇便好。”
游千曲看他,“你去哪了?”
“就外头庄子里,去看看他们雕版雕得如何?”
游千曲道:“这生意我好歹也分了一份红,你忙不过来,有些事尽管差遣我便是。”
樘华一笑,“也没忙不过来,我大兄给我这座别庄,我总要去看着些。”
游千曲闻言便有些羡慕了,往椅子上一坐,说道:“你大兄对你真好,我爹都没对我这般好。若不是兄弟你拉我一把,我就得苦哈哈地依靠俸禄与月银过日子了。”
“去年你娘不是给了你几个铺子么?”
游千曲皱起脸,“给是给了,不过我这不是还未成婚么?收益都在公中,我娘每日捏着。”
樘华忙了这么久,都快忙忘了,“你不是六月便要成婚?都准备好了没?”
“备好了,六月底成婚,请帖要到六月初发,女方那里的嫁妆都送了一些来。等六月,我便得告假去迎女方。”
樘华真心实意道:“恭喜。”
游千曲到底对自个婚姻有几分期待,闻言咧嘴笑着应下。
唠完闲嗑,游千曲方想起来,“怎么忽然找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