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白探出头去,发现这里居然是码头。
他不是应该回家的吗?为什么会在码头?
季南白又去开门,依旧打不过。外面被人锁死了。
季南白用力捶门,外面没有人。
他破口大骂,甚至拿椅子去砸,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季南白冷静下来,他走到窗户边,往下看了一眼。
轮船开出去没多久。
船速非常缓慢。
季南白深吸一口气,爬出窗户,然后纵身往下一跃。
深秋的天,海水冰凉刺骨。
季南白艰难的游行。
海水实在太凉。
海潮又凶。
季南白挣扎着游了一会儿就觉得体力不支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放过周鹤岚那只狗玩意的!
幸好,周围有船家看到季南白,把他捞了上来。
季南白浑身发抖地抱住自己,然后抢过船家手里的酒壶,猛地灌了好几口后,疾奔上岸。
当周鹤岚看着赤着一双脚,湿漉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季南白时,面色震惊。
这是季南白第一次看到周鹤岚脸上出现这种大变化的表情。
季南白上前,一头扎进周鹤岚怀里,哆哆嗦嗦道:“喂,周鹤岚,我刚才被人绑架了,我从那艘游轮上跳下来……”
男人伸手覆住他颤抖的身体,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我送你上去的。”
季南白一怔,然后猛地推开人,满脸的不可置信,“周鹤岚,你是把我送上船的?”
周鹤岚面色沉静异常,他脱下外套,裹住季南白,然后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表情叹息又无奈。
男人的手粗糙而温暖。
季南白却又冷得开始发抖。
周鹤岚抱住他,道:“小白,要开始打仗了。”
他季南白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是。
季南白一把推开周鹤岚,怒道:“你怎么不早说,搞那么多幺蛾子!走,明天我们一起去法国。那可是小爷我的地盘,我罩着你。我再把我爹娘带上……”
“小白。”
周鹤岚伸手捧住季南白的脸,“你爹娘我已经安排他们走了。就在你刚刚跳下来的那条游轮上。”
季南白突然十分冷静,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他盯着周鹤岚,“那你呢?”
周鹤岚笑了,“我不走。我要留下。”
☆、第 63 章
《乱世》最后的结局非常悲壮。
季南白是被乱枪打死的。
那么漂亮的一只小少爷。
金玉华贵, 怕疼怕脏,最终却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倒在污泥地里, 甚至看不清模样。
那一日, 季南白从游轮上跳下,赤脚站在小洋楼里, 选择和周鹤岚一起留下来。
可这世道有多艰难, 人就有多艰难。
敌人不只是外面的敌人, 还有里面的敌人。
打仗了,到处都很乱。
真正的乱世开始了。
周鹤岚勇猛善用兵,一度成为众矢之的。
各地联合欲置其于死地。
外贼未初,内乱已到。
周鹤岚被困南苑,前线战事紧急,他却迟迟不能脱困。
是夜,季南白站在书房门口, 仰头看向窗外。
书房里,周鹤岚正在跟他的副官说话。
“准备一下, 明天突击。”
副官不同意,厉声道:“您一出去, 就会死。南苑易守难攻,咱们再坚持一下就能等到援兵了!”
“等不及了。”
周鹤岚目光沉沉,看向副官的眼神带着阴狠和决绝。
副官咬牙,转身出来了,看到站在门口的季南白, 连声招呼也没有,径直略过。
季南白却喊住了他,“喂,有烟吗?”
副官站定,掏出烟,扔给季南白。
季南白叼着烟,纤细白皙的指尖夹着它,轻巧点燃。
烟雾缭绕间,他那张原本精致白皙的脸竟意外透出几分绮丽颜色来。
季南白跟着周鹤岚,东征北战近五年,如今也已经有二十三了。
那张脸上褪去原本的青涩风情,透出一股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风骨。
副官一向是看不起这个小少爷的。
他认为这位小少爷就是个拖累。
他十分不明白周鹤岚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这个小少爷。
“谢了。”
季南白抽完烟,转身进了书房。
季南白的身量从十九岁开始拔高。
现在二十三岁,虽然身形单薄纤瘦,但乍然一看,居然跟周鹤岚不相上下。
只是相比于周鹤岚浑身的悍匪霸气,他更显得优雅贵气一些。
“又抽烟了?”
季南白嘻嘻笑着坐到周鹤岚的桌子上,搭着一双大长腿歪头道:“被你闻出来了?”
周鹤岚也露出一个笑。
然后垂眸,继续擦着手里的枪。
季南白顺着周鹤岚的目光盯住那把银色的枪。
他突然伸手,覆住周鹤岚的手背,声音轻细道:“周鹤岚,我们做吧。”
窗帘密密实实,外面寒风呼啸。
他们热烈而缠绵,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爱对方。
他们的爱,悲情而壮烈。
在这乱世之中,沉沉浮浮,终将收场。
季南白趴在周鹤岚身上,数着他身上的伤口。
“这是有一次,你为了救我,被枪擦伤的。”
季南白的手抚过周鹤岚的肩头,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那是被子弹飞过留下来的。
那个时候,男人的肩头血流不止。
季南白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他以为周鹤岚要死了。
他跪在他身边,几乎将他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不过幸好,周鹤岚没有死,还活着。
直到现在,周鹤岚还喜欢拿这件事调侃他。
说他那个时候哭得连脸都肿了,眼睛也跟核桃似得,足足三天才消肿。
被子弹擦伤而已,就算是中弹,周鹤岚这么硬的命,也不会死。
季南白气得打了一拳周鹤岚,然后把脸埋在周鹤岚脖颈处,轻轻的蹭,语调轻柔又细腻,“你的身上,背着数十万条命啊。”
周鹤岚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环住他,双眸漆黑,面色沉静,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季南白道:“我都听到了,你明天要突围?”
“嗯。”
“我们喝杯酒吧,预祝你成功?”
季南白爬起来。
他没有穿衣服,就那么大剌剌的赤着脚去找酒。
宽肩窄腰,肌肤白细。
黑发的头发有些长了,贴在柔软的脖颈,弯腰时露出美好的腰线。
季南白找回来一瓶红酒。
“嗯,年份还可以。”
季南白自顾自的说完,给周鹤岚和他都倒了一杯,正准备递给周鹤岚,却突然被周鹤岚抬手按住了手,“明天,我先走,副官会带你从另外一个方向走。”
季南白似乎很熟悉这种模式,点头道:“好啊,我等你来找我。”
“嗯。”
见季南白如此乖巧听话,周鹤岚点头,然后仰头喝下了那杯红酒。
季南白却拿着手里的红酒没动,他垂着眉眼,看向周鹤岚,神色非常平静,甚至平静的过了头。
“怎么了?”周鹤岚突然心口一跳。
他觉得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可是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季南白放下手里的红酒,伸手捧住周鹤岚的脸,“喂,周鹤岚,如果我死了,你要负责帮我照顾我爹娘,好不好?”
周鹤岚拿着手里的红酒杯,眼前突然一阵模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伸手死死攥住季南白的手腕。
但是已经晚了。
季南白微笑着亲了一下周鹤岚,然后帮他将汗湿的黑发拨开,露出那张俊美的脸。
“周鹤岚,我爱你。”
周鹤岚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大帅,大帅……”
周鹤岚猛地被外面的枪声惊醒。
他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副官,手里拿着一只精致的怀表。
“季少爷说让我八点准时叫您。”
桌子是一瓶倾倒的红酒。
衣架上,周鹤岚的军装不见了。
“人呢?人呢?”周鹤岚跳起来,撞开副官。
“季少爷他,他穿着大帅您的衣服,坐上车走了。”副官支支吾吾。
昨天晚上,季南白找到他的时候,副官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可是没有。
那个他那么看不起的季南白就那么站在他面前,笑着说,“你要帮我好好保护他。”
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只怀表,递给他,说,“我的怀表很准的。五年了,它都没有坏。”
周鹤岚站在窗前,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视线被树木遮挡。
从前,这些树保护了他,现在,这些树变成了阻碍。
隔着生死,犹如忘川。
周鹤岚低头,看到副官递过来的那只怀表。
周鹤岚突然一把拽住怀表,然后转身,疯了似得要冲出去。
“大帅,已经来不及了。”
副官死死抱住周鹤岚。
男人暴戾而疯狂,双眸赤红,几乎崩溃。
“大帅!季少爷说,他一条命,换您一条命,换一个太平天下,很值得!他说,只有您,才能救这个国家!”
副官声嘶力竭的吼。
周鹤岚突然怔住,他听着外面的枪声,颓然的坐下来。
“他,最怕疼了。”
周鹤岚颤抖着手,捧住手里的怀表。
这个连杀数人,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的男人,现在却拿着一块怀表,颤抖不已。
“大帅……”副官哽咽了。
周鹤岚伸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站起来,声音沙哑道:“走。”
“大帅?”
“我们走!”
清晨七点四十五分,季南白带着周鹤岚的大半士兵,从后门出去。
周围虎视眈眈的敌人早已蜂拥而至。
这是一场血战。
不可能生还。
季南白现在就是一个枪靶子。
他好怕疼啊。
可是疼的久了,就不觉得了。
他要坚持半个小时。
给周鹤岚撤退的时间。
雨很大,风很大,子弹很疼。
季南白倒下了。
周围似乎都寂静了。
季南白想,周鹤岚一定能逃出去的。
“卡。杀青了。”
王陶奎说完,片场一片寂静。
大家都红了眼眶。
女孩子哭得泣不成声,抱成一团。
男人们也在默默流泪。
那是最悲情的年代,也是最悲壮的时代。
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的悲情结局。
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相遇。
既已相遇,便是生死相许。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很悲,所以放在了戏中戏。
幸好苏骄白和顾金坞在一起啦。
☆、第 64 章
《乱世》终于拍完了。
王陶奎在杀青宴上又是喝得酩酊大醉。
苏骄白被他拽着, 没办法,硬是喝了好几杯。
“我来替他吧。”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端走了苏骄白手里的酒杯。
苏骄白转头, 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顾金坞。
男人穿着简单的衬衫黑裤, 站在他身后,就像是一座坚实的堡垒。
顾金坞端着手里的红酒杯, 仰头尽数喝下。
喉结滚动, 面容俊美, 在昏暗灯光下带着摄人的诱惑。
苏骄白没忍住,暗暗咽了咽喉咙。
男人突然垂眸,朝苏骄白一笑。
另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勾住了苏骄白的小手指,轻轻往外拉了拉。
苏骄白一愣,然后会意。
大家醉得一塌糊涂。
苏骄白和顾金坞半路偷溜了出去。
“我们去哪啊?”
天气越来越冷。
苏骄白怕冷的不行。
一出饭店,就裹得跟只球一样。
顾金替苏骄白把口罩戴上, 又帮他把围巾整理好。贴心的跟个老妈子一样。
“去我家吧,近。”
苏骄白还没去过顾金坞家。
他点头, 笑道:“好啊。”
顾金坞家确实很近,居然只需要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面对苏骄白的吃惊神色, 顾金坞道:“平时不常住,不过会有阿姨定期打扫。”
屋子很大,很空,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常住的,但很干净。
里面东西一应俱全, 连干净衣服都有。
“冷吗?我把地暖打开。”
顾金坞把地暖打开了。
苏骄白等了一会儿,然后赤脚踩上去,一脸震惊。
居然在南方装地暖,这是土豪吧!
苏骄白立刻把自己身上的厚衣服都脱了。然后穿着单薄的衬衫贴上去,呈大字型横躺,一脸羡慕的乱蹭。
顾金坞站在门口,看着苏骄白,脸上带着酒色。
苏骄白感受完了地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身后是皎皎明月。
他看着顾金坞,突然道:“顾老师,我是不是还欠你一支舞?”
顾金坞神色微怔,然后双眸一暗,点头道:“嗯。”
苏骄白道:“那我给你跳一支舞吧。就当作是,迟来的生日礼物。”
地暖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