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贽没回答。
周齐笑了声,屈起手肘来捣了下傅明贽,玩笑道:“我还以为你看上的人是我,不厚道啊弟弟,一个人偷偷暗恋不跟我说……嗯?”
没说完,傅明贽亲了过来。
动作很快,蜻蜓点水似的低头一碰,两个人嘴唇都湿漉漉的。
“……”周齐下意识地从傅明贽手里拿过来了那个易拉罐——空了。
周齐猛地一挣,往后倒退了一大步:“傅明贽?”
傅明贽眼睫低垂,乖乖地不说话。
真像上次喝醉了的那样。
又两听倒,一点长进都没有。
因为上次是亲脸,所以周齐琢磨着要是傅明贽再亲他脸,他就拍照片明早给傅明贽看——然而现在还怎么拍?拍他怎么跟傅明贽亲嘴吗?
周齐盯了他好半天,没忍住骂:“操,我的嘴是你能随便亲的吗?”
傅明贽脸上发烫,别过脸:“不行吗?”酒精的存在让年级第一的忍耐度降低了,忍不住把平常会咽下去的话说出口,低声喃喃,“你不让我亲还让谁亲。”
周齐觉得傅明贽是真上头了。
“……你喝多了?”周齐头疼,“你是真不行啊,傻弟弟。”
傅明贽微一怔,但只一瞬间就神态如常了。
周齐以为……他喝醉了。
室外冷且黑,周齐注意不到傅明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泛上红来的耳朵,只能看见傅明贽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嘴唇,好像确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周齐摸了摸嘴,觉着血亏,又没处说理,“弟弟,回去吧,外面冷。”
到了门口,周齐边开门边说:“别再亲我了,亲脸也别了,听见没?”
“周齐。”
“嗯?叫我……”周齐回头,正好被凑过来亲了下,“……”
周齐从楼下折腾到楼上。
“……别亲我,傅明贽。”
“你再亲我我要跟你打架了弟弟。”
“话说最后一遍,别,亲,我。”
最后折腾到卧室,周齐躺到床上,破罐子破摔:“谁亲我谁傻逼。”
傅明贽跪俯到床前,半撑在周齐身上。
周齐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现在懒得动弹了,懒洋洋地躺在他身下瞧他:“傻逼,说你呢。你再亲我我要拍照留念了,你明天别想不承认。”
傅明贽没醉,只是置身在一种精神和行为分割的怪诞状态里。
他清楚他在做什么,他看得见他在做什么。
但他忍耐不住。
所以傅明贽压近了,眼睫颤着,让周齐看着他,看着他怎么把他的上唇含咬在嘴里厮磨,一点点地舔舐。像他悄悄在周齐睡着的时候做的那样。
周齐猛地愣住了,不动,好半天没说话。
直到傅明贽松了松,周齐魔怔了似的问:“傅明贽,你一喝多就亲我干什么?”
“因为你不亲我,也不让我亲你。”傅明贽听着自己在说的话,羞耻又不可思议,却没办法像平常那样克制住自己不说这种可耻的话,“我不准你不让我亲你。”
傅明贽又含住了周齐的唇珠,用舌尖顶了顶。
下一刻,他僵硬了下来。
周齐舔了一下他的舌尖。
“小明,我亲过你了。”
冲动作案。
回想起昨天晚上做的事,周齐没想明白——如果傅明贽是受了酒精的蒙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他呢?他去舔傅明贽干什么?
比体温高一点的温度,只有很淡的酒精的味道。
更让周齐没想明白的是他没感觉很厌恶,似乎就是自然而然地舔了傅明贽一下。
他怀疑自己是个深柜,还暗恋傅明贽,可周齐失眠了大半夜想这件事,到天亮了,都没找着自己暗恋傅明贽跟深柜的迹象。
但其实周齐也没暗恋过人,也不知道暗恋别人是什么感觉。
电子竞技没有爱情。
就是第二天别扭。
看着傅明贽不自在,总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
傅明贽是很斯文疏远的长相,脸上云淡风轻,体温却发烫,顶着他厮磨。
唯一能让周齐稍微自在一点的是傅明贽还是没记得昨晚的事。
傅明贽坐在餐桌旁,抬眼瞥了眼下楼过来的周齐,想起昨晚的事脸发热起来,还是装得没事一样,淡淡问:“昨晚我有没有麻烦到你?”
周齐大半夜没睡,打了个哈欠,撑在傅明贽桌边盯着他:“你觉得你麻烦到我没有?”
“不知道。”傅明贽手指蜷了蜷,“你昨晚……没睡好吗?”
周齐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大剌剌地张开腿弓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看他:“你还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吗?”
傅明贽有点不自然:“你说我做了什么?”
周齐准备说实话了,好让年级第一对自己醉酒后的状况有点逼数,以后别再去祸害其他人。
“一直亲我。”周齐恶劣地咧了咧嘴,“傅明贽,你还有反应了,反应得很彻底。”
第46章 优等生(46)
傅明贽走了,周齐又坐家里思考他到底是不是深柜的这件事思考了一个多小时。
没想出来个正经答案。
假设在暗恋对象面前怦然心动、面红耳赤、不好意思是判断暗恋一个人的标准,周齐觉着自己离暗恋傅明贽差得还有点远。
跟傅明贽胡闹到一起的感觉很微妙,带着点恶作剧似的亢奋,没有跟男的接吻理所应当的恶心感。心跳跳得特别快,像要打比赛了,浑身上下都亢奋。哪怕傅明贽那儿都抵着他了,他也不抵触,反而还想看看傅明贽要做什么。
原本如果傅明贽醒了以后能记着晚上做的事,周齐倒还可以开门见山地跟傅明贽探讨一下这种晚青春期的微妙情感变化,顺便咨询一下傅明贽对他们目前关系状态的意见。
但傅明贽都不记得了,这事就没法说了,得周齐自己慢慢琢磨。
如果他真暗恋傅明贽,那他以后得离傅明贽远点了。坦坦荡荡、心无芥蒂就做什么都没关系,心里有秘密就做什么事都不是原来那么回事了。
他就过来呆两年,现在还剩一年半,他要喜欢傅明贽,想跟人家谈恋爱,就得在这一年半里完成让傅明贽也对他有意思,然后把人追到手,最后毕业和平分手的这一串任务,还要记得时刻学习,奋发考过年级第一——这太累了吧?
高中不让恋爱是有道理的。
周齐唯一不需要考虑的就是傅明贽喜不喜欢他了。青少年时期的中二经历给周齐留的好处之一就是让周齐很有自知之明,对自己什么个狗模样十分清晰:除了张脸跟天赋,没别的什么招人喜欢的地方。
这是把他从苦海里捞出来的青训队教练亲口和他说的原话。
周齐想了又想,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平常不骑自行车,骑自行车慢,但这两天学校开运动会不上课。正反已经迟到了,张峰也不会揪着他跟他计较到底是迟到了一个小时还是迟到了两个小时。
春季运动会周齐报了一项项目,男子的4×100米接力跑,在下午比赛。
四月份雨水不停,周齐出门的时候又下起雨来了,雨势很小,淅淅沥沥地浸进沥青路缝里。周齐淋雨淋惯了,下雨也没拦着他骑自行车。
一中在平城北山区,北山区的高中除了一中,还有一所十三中。一中是市重点学校,校风纪律规范,升学率高,十三中样样反着来,学生旷课打架,每年高考就冒茬韭菜似的只有一小撮能过一本线的“尖子生”专收中考没考着学校,拿钱上高中的学生。
黄旭就是从十三中找关系转学到的一中。
一中跟十三中离得挺近,隔了几个小路口。
北山区是新区,旧城改造前还在平城郊外的地方,除了富人住宅区和几所学校,新城建设的公共场所大多都没竣工,一中附近几乎成片的圈场工地。
今天下雨,工地都停工了,一片钢筋水泥里看不见人,路上也没行人,只偶尔几辆车飞速地驰过去。
所以从工地里传出来的女孩子的尖叫声就格外惊悚了。
“……我求求你们,别……哥,我求求你们……我愿意……”
低微的雨声,混杂着女孩子的哭泣,还有更杂乱的男音,但男音的传播距离没有女音远,模糊得周齐一句都听不清。
这里离十三中很近,很大概率是十三中的学生。
周齐转了自行车方向,向工地里骑。
他不是来见义勇为的,他就是看一眼,如果够报警条件了他就报警。
可能是以前打过的架太多了,周齐现在不太喜欢跟人动手。
离得很近,就隔了道印着“建设文明城市,关爱成长健康”大红字的施工围挡,正好和街外隔开。
拐了进去,是有七八个年轻人,男的女的,穿校服的没穿校服的。
女的就一个,穿校服的也她一个。
这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周齐不记得了,他光记得这是黄旭的妹妹。
熟人不只她一个,还有黄旭。
还有许文文。
黄旭还是寸头,打过了一架了似的浑身都是泥水,瞪红了眼,不知是要哭了还是气的,目光刀子一样,嗓子都哑了:“我打了你你要报复我就冲我一个人来,拖上一个女孩子,许文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许文文细眉杏眼,嘴唇红润,剔着指甲对黄旭笑:“我当然是男人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选一个,跪下来磕头跟我认错,要不就亲眼看看你妹妹被男的欺负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他乖顺地对身边的少年笑,“冯龙,你觉得可以吗?”
许文文旁边站着一男的,男朋友似的给许文文举伞,说他是少年有点牵强了,又黑又壮,面相凶蛮,胡茬还没刮干净,像快三十岁的男人。其他四五个少年在“冯龙”旁边,似乎等冯龙说话。
冯龙捏了捏许文文白生生的小脸,默认了。
黄旭一下子疯了似的往许文文冲,被搡倒在泥沙里的黄萱带着哭腔惊叫“哥,别去”。
冯龙比黄旭高了半个头,一脚踹了过去。
黄旭膝弯一软,硬撑着没跪下去,太阳穴青筋暴凸:“你们敢!信不信我出去报警,你们谁也别想跑!”
许文文哼笑了声:“你还能出去吗?你要把黄萱一个人丢在这里跑了,你还敢去报警吗?报警让认识你们俩的人都知道你妹妹被别人做了什么事吗?”
“许文文你他妈条狗……”
黄萱踉踉跄跄地过来扶黄旭,红着眼睛掉泪:“哥,别说了。”
黄旭猛地顿住,声音低了下来:“我给你惹的麻烦,我自己承担。我打了许文文,就给他跪下来认错,哥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哥……”
“没事,别担心。”
许文文笑了:“喏,那你跪吧,跪到我原谅你。”
黄旭低着头,手在发抖,心脏也似乎在发抖,向下压抑,压着他整个人向下沉,沉到精神上底线破碎的边际。
“别啊,跪什么。”一个很熟悉的嗓音冷不丁地近了,吊儿郎当的像个流氓,“哥几个还闹呢,我报警都报完了,你们几个情景剧演得这么投入吗?”
黄旭一下子抬起头来。
周齐骑着自行车,还慢慢悠悠地没停,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拿手机:“要不我给你们看看我跟110的通话记录?”说着,周齐笑了,“不过我十分钟前报的警,估计待会儿就来了。北山区派出所离这个工地3.8公里,公路限速40,我觉得快来了,你们觉得呢?”
八九个人陡地一片安静。
许文文睁大眼:“周齐你……”
一直没出声的冯龙吭声了,打断了许文文,不善地打量着周齐:“你谁?”
“建设文明城市的践行者。”周齐停下自行车,烟盒正好在校服口袋里,周齐就顺手点了根咬在嘴里,“本人姓王,全名王不留行。”
黄萱:“哥这不是……”
黄旭:“闭嘴。”
周齐吐了口烟:“别想了,你现在就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你手头上的事,一个是跑。我个人是建议在你作出实质性违法行为前先撤离犯罪现场,不然警察来了逮你你们几个都没得跑。”
“像我现在跟你们说话,就是在拖延时间。”周齐笑了,“我再说个三五分钟,派出所差不多就来人了,你们还听吗?”
十分钟后。
工地里就剩下了三个人,周齐,黄旭,还有黄旭妹妹。
黄旭坐在泥沙地里,浑身被雨淋得透湿,也不嫌脏,闷着头沉默了好久,突然抬头问:“你不是报警了吗?警察呢?”
周齐懒懒散散地倚坐在自行车上:“叫屁,骗人的。”
一群未成年人,也还没做出来什么事,就是报警了也不会怎么样。
黄萱没说话,安静地拉着黄旭的胳膊。直到这会儿,才声如蚊蚋道:“谢谢你。”
“不用谢,熟人。”周齐叼着早被雨淋灭了的烟,“许文文怎么找到你们两个身上了,我还以为他会先来找我事。”
黄旭站了起来,阴沉沉地走到周齐旁边:“你是不是早知道许文文是个同性恋了?”
“哟?”周齐抬眼皮瞧了他眼,“怎么发现的?”
“果然早知道了。”黄旭冷笑了声,“我撞见许文文在夜店里跟男的接吻了。冯龙就是许文文这条狗找的新男朋友。”
周齐:“所以你又把许文文打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