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旭脸上的血色全数褪去,就好像是遭到了非常大的打击,他艰难地睁开眼,扯出一抹苦笑,“没事没事,不用担心。”
他后背一使劲,自己坐直起来,在看到周围人担忧的目光时,神色淡然,“哈,看来我的伤还没好利索,是我自己没搞清我的状态。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他站起身,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勉强,但是他示意其他人不用去扶他,“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虚弱,这点小伤缓缓就好了。而且,我刚刚已经完全摧毁了贝塔帝国对这艘飞艇的定位,想来可以拖上一段时间。”
在其他人都因为这突发情况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萧晨旭主动招手,让喻夏可跟着他,“好了,肖张你先回去处理这边的事情,我和他去打探一些消息。
喻夏可跟上了萧晨旭,担忧地问道,“学长,你身上的伤根本还没好,就这么出发真的可以吗?”
“不如说这样反而更好。”萧晨旭虚弱地笑笑。“走吧。”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的精神力后遗症竟然还没好。刚刚不过是想顺势借精神力进行更精细的操作,没想到代价那么大——不过,也确实让他成功了。
战甲的定位销毁早在他昏迷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他不会给自己留那么大的一个破绽。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搞。
“学长……”
前进的途中,喻夏可一直皱着眉头,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怎么了?”萧晨旭好奇道。
“我比较希望您是原本的姿态。”喻夏可终于说出了他内心的话,“现在的您……太奇怪了。”
“奇怪?很奇怪吗?”萧晨旭听罢,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继续摸索着能够离开地面,又不会马上暴露,“我觉得我现在还挺好的。”
“可是这不是我认识的您。”喻夏可看起来有些难受,“萧晨旭应该是有个吃醋狂恋人护着,特别嚣张又特别强大的存在才对,就好像是……”
“像是博思那样,对吧?”萧晨旭道,“可即便是之前的我,也不会和你想象中的‘博思’重合吧?”
“是……是这样没错啦。”喻夏可感觉自己的内心被看穿了,“可是学长你现在看起来好虚弱……怎么说呢,我宁愿您健康一点,嚣张一些,也不要像现在这样,伤得这么严重。”
“伤口总是要愈合的,不然那不叫伤口。”萧晨旭幽幽地道,难得出现了与目前气质不相符的漠然,“那个叫死因。”
喻夏可立时一悚,随即便看到萧晨旭柔了眉眼,“吓到了?”
“没有,只是有点惊讶……”喻夏可感叹道,“您一直给我带来各种各样的意外与崭新的认知。”
“再怎么样我也大了你几届,看过的事情自然比你多了。”
萧晨旭拍了拍喻夏可的肩膀。
“不用灰心,来日你也能够成长的。”
……
现在的学长有种温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非常可怕!比之前嚣张行事还要可怕!
学长绝对是在闹事的时候脑子被砸坏了吧?绝对是这样没错吧?!
另一边,阿尔法帝国,帝国研究所已经进入了全面戒严的状态,几乎所有的研究项目,转移的转移,封存的封存。网络通讯已经切断,但是依旧无法阻止那可怕的,从系统中枢开始蔓延而来的混乱。
萧傅华眉头紧皱,不断试图与主脑,也就是核心取得交流,但是根本无法成功。
想要离开的情绪,和想要完全接收力量的理智,让核心彻底混乱了。就好像是有两波数据在互相争夺并侵蚀彼此那般,研究所内所有的设备都被强行征用为战场,研究员们纷纷想起了当初的爆炸。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混乱吸引,纷纷转移出研究所,而在所有人离开的那一刻,研究所就轰然炸裂,主脑直接逃逸。
那一件事,让帝国皇帝看到了核心计划的可能性和大进展,因此也没有去惩罚被波及的研究员们,只是要求用最快的速度把核心带回来。
而看着已经完全卷入混乱风暴的研究所,萧傅华不禁额头冷汗滑过。
“核心计划……”他怔怔地道,“到底是要创造出何等级别的怪物来……”
现在,能够阻止核心的不是他们,而是核心自己。想离开和想留下这两种想法必然会有一种占上风,这取决于核心……艾思博本人的抉择。
所幸,看到现在想留下的想法还能同想离开的想法势均力敌,萧傅华也是松了口气的。
这意味着他的儿子是安全的,不然这些数据不会这么冷静。
但是,如果一直维持着这种势均力敌的状态。
进化往往是在竞争之中上演的,淘汰了旧的弱的,诞生了新的强的。战乱年代比和平年代更容易出划时代的伟人,竞争是最好的推动剂。而残酷的,带着血腥味的竞争……
他闭上了眼。
未来会发生成什么样,他也无法把握了。他只知道,等核心停止固守设备的时候,将会是变革的开始——他有这个预感。
而让人担忧的是,看数据之间消磨的情况,想要离开的想法占了上风。
“艾思博,为了我的儿子。”萧傅华语气温柔,“我希望你能做出明确的选择。”
这场变革不管会发生成什么样,至少他的儿子有了个强大无比的保护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也挺好的。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带来变革的怪物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萧傅华也不知道该作何神情。
也许,这件事过去之后,他可以考虑脱离核心计划,和妻子一起当个自由研究员?
至少,他们不用再因为“X博士”这一层隔阂,从此无法交流。
面具下的面容,带了几丝温柔。自认是没有尽职的丈夫和父亲的他,一边畅想着未来的变革,另一边也在引导人员的疏散。
他无比清楚,一切安好的前提,是儿子的平安。
可是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收到相关的求援信号——他敢说,这个信号出现了,艾思博会马上离开,用他能够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前去救援。
贝塔帝国边缘的荒星上,突然出现了两名风尘仆仆的陌生人。
这对于当地的城镇来说,是件罕事。
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这又是一个因为不认路而导致飞艇坠毁的蠢家伙而已。
他们只能进入集市,摆卖那些并不值钱的小玩意,对于当地人来说,也就看个稀奇。
“学……老板,我们这样真的行吗?”喻夏可担忧道,“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啊……”
“商人的职责就是让无价值的东西变得有价值。”萧晨旭附在他耳边道,而后似乎是要演示什么一样,眼神放在了路边的一个小姑娘身上。
他们出来的时候自然是做了变装和易容,星际时代,临时伪装外貌什么的并不难,只是无法骗过检测仪器。
萧晨旭此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长发微微垂下,眉目低垂,像是个忧郁青年。而喻夏可。只是变得更加灰头土脸一点。这让他完全理解为什么其他三个人不行。
因为真的会违和。
那三人都是大户人家出身,打从一开始就没受过多少委屈,让他们去扮演灰头土脸的商人,一下子就会被看出不对。而自己孤儿院出身,虽然不算太辛苦,但也是在底层混过的,能够完美融入。
可是,这和打探消息有什么关系?
仔细一想,当初两人相遇的那颗星球,萧晨旭也是没多久就搞到了很多他都不知道的当地消息,让他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情报搜集能力。
两人在集市里摆了个小摊,摊位上都是些模样稀奇古怪的小石头,看起来实用性为零,显然不被当地人所喜爱。
萧晨旭所注视的那个姑娘终于有了回应,她带着几分疑惑,凑了过来,“你为什么要盯着我?”
“我只是闻到了同类的味道。”萧晨旭声音低沉,颇具磁性,“想要摆脱现有的框架,却被现实所束缚,明明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却还是被迫妥协……”
那个姑娘瞬间瞪大了眼,“你是什么人?!”
而后看到周围人的侧目,她又下意识放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的,算命?”
萧晨旭摇了摇头,“只是心有所感罢了。”
他捏起摊位上的一颗石头把玩着,“我也曾是这样的人,后来我放弃了一切,在星际之中流浪。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我的坚持是对是错。”
“这些是什么?这就是你的梦想?”姑娘好奇地看了看那些石头,“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也许吧。你觉得它有多少价值,它就有多少,无形的期望,最为飘渺。”
一番对话下来,喻夏可目瞪口呆,但也连忙扮好跟班角色,适时摆出颓唐的神色,俨然被生活打击得够呛。
萧晨旭的话完全触动了女孩子的心弦,她看着那些似乎没什么特殊之处的石头,忽然哭了起来,“我……我想当个普通人。”
声音很低,就好像是怕被谁听到那般。
萧晨旭将手按在了她的手上,温暖传递过去,示意她不必那么紧张,“如果你需要一个倾听者,我也许可以试试。”
女孩子瞬间泪崩了。
“下一周,下一周他们就要来了。虽然能够去塞顿是好的,可是我不想去。”
“我的弟弟,他是劣等资质,被送走之后再也没送回来,爸爸妈妈说弟弟是被送去改造后,直接留在了塞顿,拥有光辉的未来。可是所有的被送走的劣等孩子,他们都没有回来过。包括所有去主星的年轻人,也没有回来过……”
“我好怕……我不想去,我甚至考试的时候故意划水,却还是被判定成好资质了……”
有时候,人在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的时候,会无意识透露出很多信息。将心里憋着的想法哭诉出来后,萧晨旭道,“也许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大概吧……你人还挺不错的。”女孩道,拿起了一颗石头,“我给这些,可以吧?”
“我说了,你的心中它值多少,那么就值多少。”
“那……就,这样吧。”
女孩子给了钱,抹着泪离开,喻夏可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晨旭这一手空手套白狼的功夫,暗叹这给他十年他也学不来啊。
“学长……你怎么……”
“偶尔活动资金会不够。”萧晨旭继续整理那些石头——那纯粹是利用飞艇上的设备快速搞出来的结晶体,深埋在荒星的地下,虽然没啥价值但胜在形状多变。拿过来的这一袋子完全看不出来是同一个地方开采的。“求生技能,顺便打探消息。”
一时之间,在喻夏可的眼中,萧晨旭脸上多了两个字。
奸商。
“那……”
喻夏可还没能继续问下去,来了第二个好奇的人。
第三个,第四个……
萧晨旭的忧郁形象似乎很能引起他人的触动和同情心,虽然也有失手导致对方跑掉的人,但总体上来说,很多人是愿意跟陌生人敞开心扉,聊一聊自己的压力的。
对于很多人来说,比起寻求解决的办法,他们更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对亲近的人敞开心扉是有成本的,因此对一个陌生人,还是能产生共鸣的陌生人敞开心扉,其实挺有诱惑力的。
喻夏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坐在那里,情报自己找上门。他同行的作用主要是在萧晨旭负责引导的时候,他负责收钱,不能让忧郁青年这个人设崩了。
☆、 204.现世(四十三)
一天下来, 萧晨旭摊子上的石头少了大半, 钱包鼓了不少,他带着喻夏可收摊,慢悠悠地离开集市。.
“学长,你太厉害了。”喻夏可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说几句话,就能让他们敞开心扉了。”
“那也要他们想说, 才能听。”萧晨旭左右张望着,似乎是在寻找下一处目标, 同时也指导喻夏可,“很多时候,我只是知道怎么做出他们想要的回应罢了。”
让人敞开话匣子的关键, 便是“倾听”,大多讲述者, 都有他们期待的回应。譬如生气, 譬如哀伤, 他们想要将自己的情绪扩散出去。
很多时候,他们并不是要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是单纯想倾诉苦恼罢了, 得到安慰或者共鸣罢了。
萧晨旭很快就找到了歇脚的地方, 镇上酒馆的二楼, 是提供给外来人的住处。
到了那里后, 喻夏可看着周围的一干醉汉, 感觉到了略微的不舒服, 正想催促萧晨旭离开这个酒味冲天的狭窄空间,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谁揽住了。
“老板娘,我的小搭档似乎不能喝酒。”萧晨旭道,“能给他来点果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