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把卡递给门口的侍应,戴着猫耳朵的小姑娘确认过后,恭敬地向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与一般的欧式小清新风猫咖不同,这家店是少见的中式古典装潢,穿过两道玻璃自动门后,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精致的木桥,桥下有一条清澈的人造小溪,两三只小猫躺在溪边半寐,偶尔凑近用爪子戏水。
走过小桥,横着一道美轮美奂的苏绣牡丹屏风,屏风后是一片开阔的大厅,中间摆着一人高的猫爬架;沿着窗边凌落有序地摆着几套古色古韵的根雕桌椅,顶上挂有古代武将团的雕刻花灯,十来只大小不一的猫咪散落在窗台、桌上,仿佛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太像了。”
边走边仔细观察店内装饰,今淼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脱口而出:
“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
两人挑了个阳光好的位置坐下,程意不解问:
“你来过这里?”
“也不是。”
心不在焉接过侍应递来的菜单,今淼止不住诧异,开口问侍应生:
“不好意思,可以请问这里的老板是哪位吗?”
“抱歉,其实我才来这里上了三天班。”
招待他们的看起来是个兼职的小姑娘,她微微弯身,掩嘴悄声对两人说:
“我听其他人说,好像是个大人物的慈善投资,这里的猫都是从收容所接过来的,这个大人物貌似对鸳鸯眼的白色狮子猫情有独钟。”
经她提醒,两人这才发现,店里长毛短毛大小不一的白猫,居然占了过半数。
“回魂啦。”
点了两杯咖啡,程意等侍应生走后,抬手在“灵魂出窍”的今淼眼前晃了晃,打趣道:
“从进门起你就怪怪的,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快说出来开心一下。”
这里的摆设跟今淼穿越前那个世界的今府如出一辙,这种事,恐怕就算是程意也接受不了。
“梦里。”
一只长毛猫亲昵地跳到今淼膝盖上,并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今淼一下一下顺着小猫松软的长毛,脑中飞快思索:
今府的样子、他小时候养过鸳鸯眼白猫,他只跟一个人说过,如果全都是巧合,也太令人难以信服,一个惊人的答案呼之欲出……
“问一个比较那啥的问题,”
脸颊不由自主爬上两朵红晕,今淼咽下好几口水,压低声:
“要怎么样,才能看起来那方面经验十足?”
“虽然我希望能解答你的疑问,但很遗憾,唯独这方面我同样缺乏实践经验。”
弄清他的问题后,程意震惊得快当场石化,喃喃自语:
“空气忽然沉重起来,我俩太难了。”
灌下好几口咖啡后,程意一脸为难说:
“或许你可以从观摩开始,那些网站你知道吧,不知道?我发给你几个,不过,”
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程意一把抓住他的手,脸色登时严肃无比:
“你该不会是想绿了霍鑫泓吧?劝你不要,他们家势力真的很大,大到无法想象。”
“怎么可能,我又没疯。”
拍开他的爪子,今淼寻思这条路行不通,得想点别的法子,遂半开玩笑半认真答道:
“我有种预感,霍鑫泓要醒了,我在想万一真要跟他那什么,气势不能输。对了,这话千万不能告诉你哥,你发誓。”
程意:好像听到些什么了不起的话。
上完课后回到霍府已快傍晚,今淼吃过晚饭,脚步轻快回到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
“老攻,我今天逛街看到个别致的宠物,一时冲动买回家,你不会介意吧?”
坐在霍鑫泓身边,今淼一边翻着电脑包,一边用余光查看那人的表情,不出所料是无动于衷;于是他半伏低身,一手缠着给霍鑫泓准备的“大礼”,语气极尽温柔:
“你看,五彩斑斓,多可爱。”
霍鑫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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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淼:感动吗:D
霍鑫泓:不敢动不敢动……
掉马倒计时_(:з」∠)_
引用:
1.《国风·唐风·绸缪》出自诗经,贺新婚唱的歌
2.“英威灿烂,绮态婵娟。素水雪净,粉颈花团”出自白行简-《大乐赋》
第21章
“嘶嘶”声在耳边若隐若现,滑溜溜、凉飕飕,这触感莫不是……
被子下的五指不自觉曲起,霍鑫泓头皮一阵阵发麻,本来就冷峻的长相如同结冰一般:
以为昨天今淼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还没完,看来得认真想想该怎么安抚他的小丈夫。
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今淼生性善良,待人温文有礼,跟调查资料里面写的判若两人;但当耍起性子时,倒是意外地可爱。
“看来你很喜欢,那我养在你床头,等养大给你酿蛇胆酒好不好?”
这条1:1比例的仿真眼镜蛇是今淼拉着程意逛了好久才买到,除了不能爬以外,其他地方和真的一模一样,还可以手动调节吐信子。
把玩具蛇缠在手上,今淼自顾自玩了一会舞蛇play,情不自禁轻声感慨:
“真怀念小时候上山捉蛇玩,大哥和二哥……”
糟!原主在这里可是独生子!
意识到不小心说溜嘴,今淼一时噤声,迅速试图蒙混过关:
“山上的狗大哥和猫二哥很可爱,只有他们陪我玩。”
边说边用余光观察霍鑫泓的表情,今淼依旧没看出变化,心中自我安慰:
说不定人家嫌他烦,早手动屏蔽了他说的话。
“今天程意带我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猫咖,是别具一格的古色古香风,而且里面养的都是从救助站来的流浪猫,老板真是个好人。”
自觉玩得太过,今淼将玩具丢到一边,轻轻握住霍鑫泓的手,别扭道:
“如果有机会,很想谢谢他。”
***
“哦豁!”
一觉醒来,今淼揉着惺忪睡眼,忽而望见桌上多了个东西:
昨天他买的玩具蛇,被打成一个球状蝴蝶结,端正摆在他昨晚给霍鑫泓念的书上,下面还压着一朵白玫瑰。
脑袋拐不过弯的今淼:……什么意思?
带着一脑子疑问在霍府独自吃过午饭,今淼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上课,房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闫伯的声音:
“淼少爷,今老板和夫人来看你。”
这么突然?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上次今扬波回去后势必不会说他的好话,而他手机拉黑了今父,今母则从没联络过他。
给程意发了一条有急事的讯息,今淼站在镜前反复整理着装,确定没有一丝纰漏,才拖着稍显沉重的步伐迈出房门。
原主对生父母的感情很复杂,平心而论,他们在二十多年前的事中也是受害者,可是,他们对今扬波的差别态度,却间接给原主造成了二次伤害。
“你们好。”
推开客厅门,今淼动作稍顿了顿,注视沙发上端坐着的一对夫妇:
男的约莫四、五十岁,中等身材,西装革履,带点铁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漆黑的双眼中透着世故与精明,眼角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有几分沧桑;面对今淼时,今志涛的面孔总是严肃的,两人的对话也多是公式化。
原主的面容多遗传自生母叶雅静,她出身书香门第,在市内一流大学担任艺术专业副教授。叶雅静身穿一条华贵的净色改良旗袍,染成棕色的长发用珍珠发夹盘成髻,露出戴着翡翠耳环的耳朵;她的皮肤偏白,尽管注重保养,但脖颈上难免已出现岁月的痕迹。
“很久不见。”
在今父今母对面的沙发坐下,今淼挺直背,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礼貌:
“有什么事吗?”
“小淼,别这么拘谨,爸妈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一手搭在眉头紧锁的今父手上,叶雅静眼神忧郁而同情,缓声劝说:
“听扬波说,你在霍家过得不高兴,爸妈也知道你的艰难,可是,这毕竟是别人家,脾气该收敛还是得收敛。”
果然是这样,今淼低头笑了笑,耐住性子,冷静解释:
“我想这里面有误会,霍家对我很好。”
毫不意外对上今父今母不信任的目光,今淼叹了一口气,直截了当问:
“是霍家没有履行承诺?还是今家又出了别的事有求于人?”
“没有,霍家素来守信用。”
斩钉截铁否认,今志涛敏锐察觉到,今淼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
之前的今淼一身痞子气,走路也没个人样,心智像个没开化的农村人,连呼吸也令人生厌。
当下在他眼前的青年,目光如炬,神情坚毅,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认为今扬波在说谎,无论今淼有没有改变,横竖他铁定不会对这个儿子抱任何希望。
“我们只是关心你。”
不安地看了丈夫一眼,叶雅静抿了抿嘴,继续苦口婆心:
“早前你爸给你发讯息,你回的那是什么话?你爸不计较,在霍家可千万不能这样。”
出现了,每次都是这样,总是先认定原主有错,再摆出一副大度宽恕的嘴脸,摁头让人感激。
“我说的是事实。”
握紧拳头又松开,今淼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
“既然你们来都来了,而且怎么也不愿说出真正理由,那么就让我说几句,麻烦不要打断。”
盯着眼前错愕的两人,今淼两手搭在膝盖上,微微昂起头:
“我回到今家快四年,彼此实际相处时间不到一年,纵然我们客观上存在血缘关系,但很遗憾,在感情交流上,我们仅比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好一点。”
抬起手请求今母先不要插话,今淼直直望向满脸不耐烦的今父,深呼一口气,继续说:
“每次我提起长大的经过,你们总迫不及待制止,可能在你们看来,我倾诉小时候过得不好,像是在指责你们,然而并不是。”
想起原主悲惨的童年,今淼鼻头止不住发酸,哑声说:
“我只是想让你们了解,那是我的过去,无法改变,在你们面前的这个人,或许一辈子也无法成为你们所展望的那样,但我已经尽力了。”
听见他的话,今母两手捂住脸,低低啜泣;今父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对两人的反应不甚意外,今淼平伏一下情绪,又低声道:
“很遗憾无法成为让你们骄傲的儿子,我们重逢得太晚,很多事过了那个点,就没法回头。只想说,我很感激过去这么多年,上天还是能遇上我的生父母,更感谢你们给我创造改变人生的机会。我知道以往我做过很多让你们失望的事,我在这里郑重向你们道歉。”
话音落,他站起身,深深向面前两人鞠了一个躬。
客厅安静得只有竖钟钟摆沉闷的摆动声,有好那么一会,今父今母呆若木鸡地望着向他们低下头的青年,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一手捂住眼,今志涛的声音沙哑而疲惫,略带慌乱地摆了摆另一只手:
“你不用这样。”
“接下来,我想提议一件事。”
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今淼抬眼直视两人,声音渐渐恢复平静:
“今后,我会尽法律上应尽的义务,你们也不必勉强接受我,维持在彼此舒适的距离足够。其次,相互坦诚是建立关系的第一步,因此有什么事,请务必摊开说。譬如,我嫁入霍家,是为了报答你们四年来的培养。所以,我们今后在道义上应是两清,我不会再对你们有任何请求,希望你们也一样。”
“很高兴你终于愿意承担成年人的责任,请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有意避开今淼的视线,今志涛长长舒了一口气,似是终于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我们这次来是提醒你户口的事,你的户口目前应该还在学校,最好是找个机会问问霍家什么时候让你过户。”
“你们应该晓得,霍家不是傻子,不会随便让一个外人进户。”
原来如此,今淼暗暗吐槽不愧是商人,扯破脸了还不忘算计,他越发气定神闲:
“在学校挺好的,我不会迁回钟家,也不会指望让你们给我过户,省得被指责觊觎今家家产。”
今母失声喊道:“小淼,不是这样……”
“那就好。”
要的就是这句,今父利索站起,随口敷衍道:
“你在这里挺好。”
半倚在沙发上,今淼隐隐蹙起眉,淡淡说:
“你们可能并不关心,学校前些天出了书面公告,澄清我当时作弊系被诬陷,作出正式道歉。”
“是么?”
没有看他一眼,今志涛催促叶雅静快点起身,漠然答道:
“可惜来得太晚了。”
让闫伯送走今父今母,今淼回到房间,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给程意发讯息,好补上今天的缺课;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倚坐在霍鑫泓床边,久久没回过神。
在他长大那个真正的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过是稀疏平常。
他不知道原主想和今父今母达成怎样的结局,对于原主而言,今父今母伤害得他很深,同时也对他有恩,这种矛盾的感情最终变成了一种折磨。
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否能让原主和这种感情和解?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