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定出了问题!
殷玉娥气势汹汹地丢下摊子,走远了几步后发现,距离他们摊子不远,本来开着包子摊、面点摊的地方,开着无数家相似的关东煮店,而且那汤一家比一家浓郁鲜美,那荤素的价格也一家比一家便宜,于是客人都蜂拥着往这些摊子前挤,高喊着“老板给我下点豆腐。白菜我也要点吧。”
他们竟然被偷师了???殷玉娥差点没给刺激得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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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明麓的选角之旅十分意外, 他和几个同年龄的演员、一群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年轻演员,都被带到了一个古香古色的园林里。
诸多裙钗环绕, 或坐或卧或拈花而笑, 一举一动皆充满了韵味。其中有不少后世都熟悉的面容, 而这些人, 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眉眼间水波流转, 说不出的风流动人。
殷明麓穿着一身红袄,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群芳, 再看看竞争同角色的小演员慷慨激昂的诗词朗诵, 再低头瞧瞧自己嫩嫩的小手,发觉自己根本毫无竞争力, 不如去隔壁《西行记》应聘一只小猴子,也许还能挣一顿盒饭钱吧。
想到这里, 他拉着少年,就差没眼泪汪汪道“我不想演了, 我们回家吧。”
“不尝试一下, 真的就这样回家了吗?”少年喜欢回家这个词, 但似乎也觉得没戏, 见小家伙点头,便遗憾地叹了口气,牵着他的小手, 两人准备离开。
谁知道, 他人刚走, 负责试镜的编剧眼尖地瞧见了,鬼使神差地突然拦人道道“等等,我觉得这个孩子可以,你们让他试一下。”
此言一出,场内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殷明麓懵懵懂懂地上前,看了看剧本后,又看了看眼前的道具,凭着自己的理解演了一段。而直到他完完整整地演完了一段后,负责面试的人至始至终都维持着沉思,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让人瞧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就是这样的态度才令人心底没底。
殷明麓默默地放下了手中咬了一口的糕饼,就在这时,编剧似乎回神了,轻咳了几声道“留个电话或者家庭住址,回去等通知吧。”
这到底是不是客套话,众人判断不出来。但少年还是应了一声,“好。”提笔写下一行漂亮的字,才牵着面色恹恹的小家伙离开。
“傅哥哥,你说我会被选上了吗?”殷明麓抬起小脸问,他刚刚吃糕饼的时候,没刻意地控制表情管理,现在回想,会不会是吃东西的模样不够好看?
“难说。”少年回答道,他的眼神好,小家伙沉浸在表演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负责面试的几人中,一人看入迷了,后续的神色也若有所思,但其余的人则心不在焉。只看最后是谁的博弈胜了。
而且这部电视剧从选角到拍摄耗时太久了,一些演员生活中总有学业、工作或者家庭,不可能干等着一个角色,两三年不作为,于是刚公布出来的选角,在后来的实际参演中肯定会有很大的出入。
所以能不能选上,有时候也看演员本身能不能熬。熬住了,才会迎来柳暗花明。
不过,不管最后能不能被选上,他也不会让小家伙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省得最后得到的结局只有失落。
于是很快,少年又带了小家伙去了隔壁《西行记》剧组,这个剧组远不如《香楼奇缘》的浪漫精致、美轮美奂,更加简陋、贴近自然些,而且角色众多,高达几万个。
也就是说剧组很缺演员,除了主演之外,其他的角色只要稍微有水平、水准不出戏的,就能在其中露个脸。有时候仔细点,拿着放大镜找,你会发现,这个群演,在山头的妖怪里看到过,一转眼又在一群天兵天将里有他严肃的面容。
这种角色,殷明麓自然手到擒来。而且在一群乌泱泱的小孩子群演中,唯独他长得最俊,导演左看右看,都不舍得将人就一个没台词的小妖精打发了,于是给了他一个台词超过三十句的副本小配角。
一个前期本性刁蛮凶恶,差点被主角一棒子打死,后期被感化的角色。殷明麓认认真真地演了,还吊着威压,在初冬寒风飒飒的天气,光着两根嫩生生的小藕臂,摆着最漂亮的boss,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
摄影机离得远,且这年头的画质极为粗糙,根本看不出他胳膊上遍布的鸡皮疙瘩,和发白的脸色。
殷明麓都很敬业地给完成了,连喷嚏都不敢打,在最后落地的时候,还来了个漂亮的转身,镜头映出这一幕小小的孩子,穿着一身红衣,眉心还点了一颗小红痣,张狂笑起来的模样别提多标致了,令人印象深刻。
导演很满意,大喊了一声“咔!收工!”
导演喊完后,还盛赞他不管是观音座前虔诚忏悔的一滴泪,还是这骄纵肆意的魔童角色,都演得极好,并把他推荐给了隔壁也同样缺人的《忠义英雄传》剧组,让他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角色。
毕竟这年头,会演戏能吃苦的小演员还是星星点点,永远稀缺。
这个剧组的戏就此落下帷幕,殷明麓哆嗦着披上棉衣,没休息几天,马上又转战下一个剧组。而将近三月,来自香楼奇缘剧组的号码从未拨来过,就在殷明麓决定不等了,准备收拾包袱、款款回乡下的时候,转机来了。
他被选上了。
其中之一的编剧意味深长地告诉他被选上的原因,首先是他很好看,面容精致秀气,无需多做修饰,就很符合书中角色的描绘。其次是,他吃糕饼的姿态,不是简单的吃,而像极了一个从小便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细皮嫩肉的世家公子,那一眉一眼自带一种天生的骄纵,仿佛他上辈子就真的是一名生活优渥的皇亲国戚,才会小小年纪,言行举止中就透着这样一股深入人心的韵味。演技不行或者僵直,可以通过后天培训养成,但那深入骨髓的气韵却难以短期培养,他的表现令人眼前一亮。第三就是他在候选者中最为真诚,三个月内接收不到通知的演员,大多等不下去,陆陆续续离开了这个地方,就他固执地留着,于是他被选上了
不管剧组方对他存在什么阴差阳错的误解,反正殷明麓最后还是得到了这个后世注定会载入历史百科的角色。
而就在他吭哧吭哧,努力拼搏演艺事业、争取闯荡出一定知名度的时候,殷玉娥的发财大计却在初期就陷入了瓶颈。
她脑子灵活,一开始卖饮食的计划十分不错,但她实在低估了国人的模仿能力,她的关东煮店在初期有多受欢迎,不到几天类似的店就如雨后春笋般齐齐绽放在整个夜市,几乎每个拐角都有一家。
而且那些摊子,用来烫菜的汤熬得比她好喝,有的擅通厨艺的摊主甚至还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改良,使汤的味道更加鲜美,总之光凭一个锅底汤,就将殷玉娥那烂透底的初级厨艺吊打了。
更别说食材方面,荤菜大多是速冻食材,速冻食材便宜啊,也并不特殊,在市场上很好购买,所以殷玉娥根本无法阻止别人搞到这些食材。甚至人家的定价还比她低的多,她定三块豆腐五角钱,两根海带结五角钱,三片肉一块钱,可豆腐这种东西,菜市场五角钱可以买一排,更被说五角钱能买的海带足足一大把,一个成年人的手都抓不完。
可笑她还在为其中的利润沾沾自喜呢。殊不知,其他摊主便宜实惠的定价才更加符合食客的心理预期,在两家摊子都卖关东煮,一家三块豆腐五角钱,一家三块豆腐一角钱,傻子都知道选哪家。
于是殷玉娥和秦茂的摊子前自然门可罗雀,到最后的乏人问津。
其实秦茂在最开始摆摊的时候,也觉得媳妇的定价有点离谱,几根蔬菜就五角钱,这不是跟抢钱一样么,这谁舍得买啊。可对方非得这样定价,还给他罗列其中的利润数据,他拗不过殷玉娥,只能答应了。
现在好了,顾客全给跑光了。
就算他们把价格降低到和其他家的一样,光汤底这点,除非他们加紧提高熬汤的水平,不然也无法拥有核心竞争力。
更别说殷玉娥也不愿这样定价,因为这样定价后,其中能得到的利润太少了,一个月辛辛苦苦摆摊下来,刨去成本,居然还比殷家给她介绍的纺织女工的月工资还低了五六块钱,当然了,比起辛辛苦苦下田种地的收入,这样算是不错了。
秦茂是满意了,但以殷玉娥一贯的骄傲来说,这怎么能接受得了呢?一开始她气不过这些无耻的店家剽窃她的行为,曾冲过去,暴躁地掀了那些人的摊子,一大锅汤全翻了,食材散落一地,这可把这些摊主给惹恼了。
不比秦茂和殷玉娥小两口是外地来的,这些摊主虽然部分来自外省,可大部分还是土生土长摆摊的本地人,家就在本地,是那种连城管都能打个招呼的熟稔。他们虽然剽窃了,但已经有意把摊子摆远了,也算给殷玉娥他们留了条活路了,结果这小娘皮居然还如此不依不饶,叉着腰冲他们骂骂咧咧,话语话外都是在指责他们厚颜无耻。两个外地人在这个地盘上,还敢那么嚣张?
真是一看就没见过世面!哥几个就教教她怎么做人!
于是这些摊主聚拢过来,人多势大,反而掀了殷玉娥的摊子,吓得殷玉娥瘫倒在地,再也不敢说话。等人散了,才心疼地扶着自己的三轮车和报废的铁锅,好一阵嚎哭。
这年头城里的夜市还没有后来的热闹,但雏形已经有了,各种倒卖货物和批发日常用品、粗简服装的大把。甚至广场还有人放收音机,一群人在舒缓的伴奏下跳舞的,能歌善舞的流浪艺人和抄着竹席露天而眠的乞人也有了,人流量绝对不算少。
城市里的其他地方,大白天都未必有这块地方热闹,更别说摆摊合法了。所以殷玉娥他们在有钱盘下一家店铺前,绝对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收入少就收入少,其他地方连客人都没有呢。于是殷玉娥只能忍气吞声,数着一天就几块钱的入账,强压着火气,心头烦闷憋屈。
更讽刺的是,他们来城里打拼前,曾找过村里其他人借过前期的起业资金,还摞下大话,说肯定能挣钱!不出两月就能把钱还了。那些借钱的人,不管信不信亦或者心中嗤之以鼻,但出于殷家的好名声在前,多多少少还是掏了钱了,有的寒酸点的借了殷玉娥块,有的阔绰点的就十块,零零总总欠人债务有五六百来块钱。
以他们现在挣钱的缓慢速度,别说两月了,不吃不喝,起码一年才能补上这个窟窿。而秦茂本人还不紧不慢的,觉得这样的收入足够了,比他先前在文水村刨地时收入高,这样安于现状、毫无追求的模样,令渡过蜜月期后的殷玉娥瞧着,十分看不顺眼。
心想这姐夫怎么跟上辈子的意气风华、颇有主见的精英人士模样相去甚远,那时候,她看着自己木讷老实的兵人丈夫,再看着西装革履的秦茂,那叫一个如小鹿乱撞的向往和憧憬。
可是这男人到手了,她发现原来也就那样。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对方还没有真正的成熟和觉醒吗?还是说,她和她姐的气场就如此的迥异,能让一个男人变换出两种面孔?一个就是碌碌平庸的普通人,一个则是运筹帷幄的职场老板。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难道她真的得耐心再等几年,才能等到这个男人的蜕变吗?殷玉娥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她总算想起自己的好姐姐了。
她临走时给自家姐姐抄了份后世流传甚广的高考复习课表,比如几点到几点学数学,几点到几点学语文,直到晚上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她喊她姐照着做,说根据她这份科学的复习表,一定能考得更好。也不知道她姐照着做没有。
当然了,一开始生怕她离开后,她姐就不照着做的殷玉娥,还给出了特别浩然大气、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这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是高考的存在是一场改变千百万人命运的考试,是为国内高校建设源源不断地输送人才的一场选拔,是挽救国内教育未来的伟大壮举,每位考生当然就得郑重对待,绝不能马虎。
听得挺唬人,挺像是那么回事。
殷玉娇也被镇住了,拿着那份课表,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学了好几天,结果熬到凌晨十二点,第二天五点半还得爬起来,骑一小时车去上学,这就算是铁打的身体,还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而且在有一次她骑车犯困,差点把后车座的小宝给甩出去后,殷玉娇就惊醒了——她妹妹给的这份课表就算再好,但是不适合她!现在她是考生,在殷家可以不干活,让自家妈和婶婶把活儿做了,自己一门心思地专心学习,但是她不能不睡觉啊。
不然这样子一年下来,她就算考上大学了,整个人肯定都要废了。
于是,最后这份课表还是被殷玉娇锁在抽屉里,通过这件事后,殷玉娇更清醒了,心想她妹妹平时挺有主见,嘴皮子也利索,但到底没读书,所以不能实事求是,心也太急于求成了。提出的一系列意见,明显都不适合她,让她都无法利索地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