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殷玉娥所有沉不出气的怒火,也就憋着了。
她的成算,以为殷明麓不知道?殷明麓坐在饭桌上,小眼神睥睨着正伏低做小求家里人原谅的殷玉娥,他小口小口地啃着地瓜,一边又拆了盒鲜奶,咬着吸管咕噜咕噜地喝起来,懒得在说什么。
反正心软的不是他,是作为姐姐的殷玉娇,和慈母心肠的大房媳妇,等到殷玉娥想祸害家里人的消息传过来,这对母女会怎么选,他不用思考都知道。而且这辈子,殷玉娥的计谋很难得逞。
因为这辈子,殷玉娇虽然也很努力的攻克学习,同样也废寝忘食,但她有一点比上辈子好,那就是身体素质。上辈子家里事情多,罗老太腿脚不便、大房两口子下地伤了腰背,而弟弟小宝又调皮捣蛋、不服管教,妹妹常常游神天外、偷懒耍滑,所以殷玉娇为了高考,常常挑灯夜读之外,白天还要抢着做家务,再是铁打的人,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劳作之后,也会体力不支。再加上,家里不算富裕,平日鸡鸭鱼肉的营养补充少,自然身体素质一落千丈。
哪像现在,家里有钱了,一旦家里有人身体出了毛病,能及时去镇上救治,家务事也不用她操心,营养上顿顿吃肉,还有牛奶喝,完全是后世的备考环境,自然没什么烦恼,每天骑车去上学也算体育锻炼,这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不太可能出现上辈子,考试后身体熬不住发高烧、错失大学资格的情况。
当然了,还得排除人为使坏。
在发现姐姐殷玉娇在她好几次督促挑灯备战后,依然脸色红润、能蹦蹦跳跳,完全没有前世那衰败到差点在考场晕过去的身子后,殷玉娥就大感不妙,心如一团乱麻,空落落的满是焦躁。
她想让姐姐再次发高烧,再次把大学机会让给她,可姐姐这辈子身体看上去很好,怎么可能发高烧呢?她只得另想办法,比如趁殷玉娇不在时候,在她的饭里掺一些馊的东西,在对方的温水里掺冷水,在对方吃药熟睡时,给对方擦身子,那帕子是没拧干的湿帕子。
上辈子她姐因为身体差,而她这个妹妹懒得下厨房热饭,然后殷玉娇就随便吃了碗有些馊掉的冷饭,就引发胃炎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发烧。
这辈子殷玉娥还想故技重施,却在厨房里掺东西时,她的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逮住了,对方声音嫩生生的,充满了正义凛然。
对方道:“你在干什么?”没等她微笑着出言哄劝对方放手,那死孩子就突然道:“大家快来啊快来啊,二姐在大姐的饭盒里掺东西!”
瞬间,厨房就围满了人,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咯噔一声,是殷玉娥心沉到谷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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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玉娥原想着“润物细无声”的法子, 这样慢慢的下药改变,除了当事人殷玉娇可能觉得自己身体有点毛病之外, 谁也看不出, 自然也挑不出毛病。没想到, 她才刚下药没两天, 又被发现了。
以往殷明麓这小懒货,都是要睡到沈秋宜这个当妈的去喊人, 才不情不愿地醒来,怎么今天那么早?明明现在天还没亮呢!殷玉娥被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失措。
“奶, 我刚刚去上厕所, 然后肚子饿了,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就看到二姐在大姐的饭盒里掺东西。”小家伙扯着老太太的袖子,指控道。大家这才知道, 原来是小孩子凌晨起夜了,只好就逮着一为非作歹的鬼祟分子。
“玉娥在我饭盒里掺了什么?”说出这话的是殷玉娇, 她身上还穿着睡衣, 正努力揉着眼睛让自己清醒,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老太太寒着脸, 上前拿起那饭盒,眼尖地发现了底部一只蠕动的臭虫,当即骇得差点打翻桌上的碗筷, 血压也蹭蹭蹭的往上涨。
这种虫子在农村的臭水沟常见, 人要是吃进肚子, 很容易胃出毛病。
大房的人也看了,看到那条正扭动着身子的臭虫,满脸的匪夷所思。大女儿正准备参加高考,二女儿在凌晨时分,给大女儿的饭盒里掺东西,让对方吃这肮脏玩意儿,这意欲何为,傻子才看不出?究竟是嫉妒使然、想害姐姐错失高考,还是她根子就是坏,才想害完小宝来再来害玉娇?
再看二闺女,心虚地躲避他们的目光,衣衫透出一身冷汗的模样,大方两口子还能不知道,当即气得心肺都要喷火了。
他们上前一步,揪住殷玉娥的手,大喝道:“你在干什么,想害你姐无法参加高考吗?你不知道这对她有多重要吗,你这是在谋财害命!”两口子吼得脖子都粗了一圈,生了这坏心肝、连亲姐都敢害的女儿,他们比谁都后悔,恨不得将其掐死,甚至为自己五天前的心软而感到可笑愚蠢。
穿着睡衣的少女,拨开人群仔细看了那盒饭。瞧到了那所谓的东西后,她脑袋嗡了一下,想到这东西也许不止一次进入自己腹腔后,她嘴唇颤动着,脸白了一度,三秒后,终于绷不住了,捂着肚子到一旁大吐特吐去了。
这几天,妹妹殷玉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比如认真督促她要好好学、陪她复习到凌晨,甚至还给她煮宵夜、削铅笔,点点滴滴殷玉娇都看在眼底,那份殷殷切切,让她说不出的感动。
结果妹妹对她,竟原来是要害她,殷玉娇脊背发凉。
前几天没有深想,现在才想起,自己这几天,为什么每天早上睡得格外的熟,睡着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摆弄自己的身体,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衣服微湿,下面的床榻也有几分湿漉漉。她还以为是天花板漏水了,或者是自己大半夜发热,汗湿了衣服,现在想想,是不是有人拿湿帕子给她擦身子,想让她发病?
为什么?她一向与人为善,重视亲缘,从不和人发生龃龉,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血脉相连的妹妹每天晚上处心积虑地想着害自己?
殷玉娇脸色惨白,眼中浮现薄薄泪光,差点站不稳。殷明麓只好扶着她。
罗老太直接痛骂道:“这就是你们信誓旦旦说改过自新的好闺女?这心肝忒黑啊!你们两口子真是眼睛被屎糊了,怎么会信这种鬼话?差点害玉娇考不上大学。”
把大房两口子骂了一通后,脸色阴沉的老太太当即又将枪口对准了殷玉娥:“你这种连亲姐妹都能下手的祸害,咱家制裁不住你,但也留不下你,我把你扭到局子里去,让公家的人看看,你这样是不是丧良心?”话音刚落,不给殷玉娥狡辩的机会,罗老太雷厉风行,一声令下,直接将人绑起来。无视对方的剧烈反抗,直接扭送到镇上。
如果说小宝是罗老太的一大逆鳞,那殷玉娇这个听话懂事、又有出息的大孙女就是另一片,在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况下,殷玉娥还敢两块肉都害,这已经触及偏心眼老太太的底线了,根本再也容不下殷玉娥了,她没有这样德行败坏的孙女!害兄弟姐妹的女人,不管放到哪个村子旮沓都容不下,送到局子里关起来才是最好的。
此时文水村,天边渐露鱼肚,勤快的村民都起了,在捣衣或做饭呢,于是一个个都瞧到了殷玉娥被五花大绑的模样,纷纷瞪大了眼睛。有的跑上来打探消息,得知殷玉娥的所作所为后,一句卧槽差点憋不住。
文水村民风淳朴,上一个拐卖自己侄子给人贩子的禽兽入狱五年了,至今在活跃在村民的嘴边,想也知道,给自己即将高考的亲姐下药喂虫子的殷玉娥肯定下一个反面例子。大家都对罗老太大义灭亲的举动拍手叫好,不然跟这样的人做邻居,他们自己都瘆得慌。
局里
清水小学开门的大爷正在协助民警,做前些日子的女贩子画像比对,他年纪大了,记忆力不是很好,只能一点点的描述:“那女的长得普普通通,放人群里很不起眼,年龄二十来岁吧……人是甲子脸,皮肤黑,她的眉毛不粗不细,眼与眉梢距离短,嘴很薄,看着有点刻薄样。嘴边还有两颗痣,听口音是咱这附近的人。但这几天没瞧到人了。”
民警刷刷刷地在本子上记录,点点头:“好的大爷,您提供的线索很细致,感谢您的帮助,一有消息,我们便会通知您。”
大爷还陷在回忆之中,“好的好的,应该的。”正要踏出门,结果就看到被村民扭送过来的殷玉娥,大爷恍惚之下,大声道:“欸欸欸,就是她!就是这个女的!她就是那个人贩子,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什么?”民警都震惊了,再拿出刚刚自己记录的外貌特征,对比一下殷玉娥,发现果然同描述相差无几二十来岁、甲子脸、柳叶眉、嘴边有痣,每一样完全对上了!他们更加吃惊了,这、这是被正义人士逮着了,还是自投罗网来了?
“什么?玉娥居然还是人贩子!?”村民们也吃惊了,家中有儿有女、年龄还小的当即都惊恐了,居然有一个活生生的女贩子就在自己村上,也不知道盯上他们家崽子没有。
场面一度混乱。
这时候,又有第三方出现了,脑门上扎着渗血白纱布的秦茂,在一名年轻女子的搀扶之下,红肿着嘴角,来前台报案:“我前些天被人打了,店也被砸了一半,那些人都是镇上游手好闲的混混,听到我说要报案,他们才终于害怕了,说自己是被别人出钱教唆这样做的,那个人就是我前妻。请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
他就说刚发请柬时,怎么会风平浪静,玉娥也一声不吭的。原来大招都在后边呢。
见秦茂一脸苦大仇深,警署人员心生同情,给他倒了杯温白开:“好的,先生您这边坐。维护辖区治安稳定、守卫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您所描述的事件罪名有点严重,请跟我们进内相谈,仔细说一下,您跟您前妻的事,我们才好判断,这到底是有意的寻衅滋事,还是感情纠葛处理不当导致的肆意报复。顺便还要请您提供一下您前妻的身份信息,我们会去调查,请您配合。”
秦茂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的。
结果进到室内,有一瞬间秦茂觉得自己是不是脑袋被砸坏了,因为他发现殷玉娥就在局子里,那双眼瞪着他和他身边的女子。
他揉着额头,颤抖着指尖,对警署人员道:“就是那名女子,她就是我的前妻。”
嗯??怎么又是这个女的??这是一案三破的意思???警署人员再次瞪大了眼睛,半晌后才回神。
啧啧,从一大早的热闹就看得出来,此女不是什么好鸟。人贩子这件事此女说是误会,但因为此女一年到头有近十个月的时间在外头,不知道干什么行当,所以这点有待考证。但其他的事情,比如教唆堂弟、谋害亲姐和派人殴打前夫,这些事可是板上钉钉,证明了此女根本不重视血脉亲缘,心思比男人还毒辣,为人还不端正。
他们作为执法人员,调查取证过后,肯定会秉公处理的。
等去省城调查的人回来后,给文水村的人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殷玉娥去省城打拼,不是去做人贩子,但性质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不是说自己被骗了吗,却一直对自己做什么行业,怎么被骗的事迹含糊其辞,只顾着卖惨,结果原来是她和一些外出打工的外省人,合伙做服装。可这年头做服装,你如果不是自己生产衣服卖,你就得有进货渠道啊。你又不是大老板,手头也没几个钱,你去温市、深城的火车票,光一个站票,来回都要三十来块,更别提拉货了。那这渠道怎么来啊?
自然是做“倒爷”了。
倒爷就是那种做小买卖的,坐火车去外省大肆收购一些衣服手表,回城里再倒买倒卖的人。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利用价格差谋利,钻市场的漏洞。过去管这行为叫“投机倒把”,要被绳之以法。现在的话,用后世的话说好听点,就是最善于抓住商机,但本质上依然是不法行为。被抓到或者被热心群众检举揭发的话,是要被判刑的!
这就是殷玉娥所说的做生意被骗,她坐火车去深城,用□□袋进了几大包衣服,差点被抓后,才意识到自己被自以为的生意伙伴哄着,做了“倒爷”,亏她还没心没肺以为这些衣服脱手了,起码能挣一万块。
这趟贼车上了,就下不去了。生怕被报复或者被举报,她只好连夜跑回文水村。
然后就这样被局子里的人逮到了。
多项罪名加起来,本来只以为就关她个十来天长长教训的殷家人和秦茂,都没想到殷玉娥硬生生跟她的服装生意团伙,一起被判了七八年。犹如一把重锤当头砸下,砸得七荤八素,他们这也才知道,这闺女在外头胆大包天做了那么多事,这也是罪有应得,但胆小如他们,还是搂着小家伙,差点吓晕过去。
秦茂是其中最庆幸的,他庆幸自己半年前离婚了。
他要是也被哄着去牟利,在“严打”期间,判刑后没收家底都是轻的,重则还会牵连家里人,导致连坐。
酒桌上那群汉子的酒后戏言倒是应验了,估计他们当时也没想到吧。
在殷玉娥刚吃牢饭的那一年,殷玉娇的高考成绩出了,不出意外的市第一,省第三,在考生数量比不得后世的八几年,这样的成绩也算傲视群雄了,帝都和水木任她挑选。连学校、市里都特地发来了奖金,鼓励她学业再创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