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刺痛,床上的人却依旧酣睡,萧彻面上不见了刚才的柔情,铁青着。
待看着那人睡意朦胧朦胧的朝里走,却又紧张的很,磕着碰着了,心疼的还是自己。
萧彻走到内室,床上的鲛绡宝罗帐垂着,见里面没有动静,便问:“睡了?”
守在一旁的太监恭敬回答:“大人一进来,自己上床便睡了。”
“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待一干太监退出去后,萧彻才掀了那帐子,看着里面抱着被子,酣然入梦的人,薄唇不禁勾起。想起他被自己罚绘地域图时,趴在那案桌上,也是睡的香甜。
“这觉无论何时,你可真是半点都不落下啊。”萧彻看着床上之人说着,话语中带子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从闽南传来消息,在衡岳山中确实是寻到了一条天险之路,此时大军已抵达康定。
这消息从传到丹阳皇宫内时,已过了一天时间。在康定的陈述早已经率大军与南越大军对峙上了。
当陈述到达康定时,收拾了家当准备跑路的郡守大人正被民众团团围住。
陈述到来,听到事情的缘由,直接命令部下,将郡守押入大牢,待击退南越后再定处置。
康定有了援军,自是不在惧怕南越。反而是南越,还以为来支援的大军仍旧被困在闽南,便想趁胜追击,一鼓作气的在援军到来时将康定拿下。
当夜就想奇袭康定城,来个里应外合,却被城中早有准备的陈述一网打尽。夜袭城内的三千余人,全部被捉拿绞杀。
经此一役,也让陈述对于慕关另眼相看。
消息传回丹阳,萧彻自是高兴。南越缕缕进犯崇祁,更是在崇祁内乱之时,插上一脚,连拿了崇祁三座城池。如今两军交战,第一役陈述不费一兵一卒便让南越损失三千士兵,这消息如何让人不高兴。
同年崇祁下的第一场雪后,从西边传来捷报,南越兵败,退到怒江一带。陈述率大军乘胜追击,直把南越打回了老巢。
这历时二个月的战役终于结束了。
崇祁十九年腊月十五
陈述率领的西征大军班师回朝,举国欢庆。朝堂之上,论功行赏,有功之人皆受了加官进爵。陈述作为主帅,赏赐自然是少不了,源源不断的赏赐被抬入将军府,周围聚集着许多百姓驻足观望。
有赏赐,赏宴自是也少不了。赏宴办在太和殿,由礼部主办,光禄寺供置,精膳司部署,场面热闹非凡,繁华隆重的景象。
四周火红的灯笼挂着,映着外面的白雪更是皎洁。宫人们来来往往的端着精细的玉碟进进出出,口中呼出白色的寒气。
此时宴会还没开始,早已经到来的百官都聚在义合堂中,或坐或站的聚在一起说着话。
东暖阁
外面天寒地冻的,陈青在暖阁内却热的都冒了汗。暖阁内设了炭盆,门口用厚厚的布帘遮住,抵挡了外面凛冽的寒风。陈青捧着做工精致的小暖炉坐在软榻上,身上披着被熏过的狐裘,抿着唇看着进进出出服侍帝王沐浴更衣的太监。
“大人,您就别生气了,外面天寒地冻的,您出去还不得冻着。”小于子开口劝慰着。
陈青看了小于子一眼,他觉得自己并未生气,不过一个宴会罢了,自己难道还非去不可吗。外面寒风刺骨,伸个手指头出去都觉得和刀割的一般,他才不乐意出去呢。
萧彻出来时,就看到陈青恹恹地坐在软榻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你就这般想去?”
陈青抬着眼皮看了帝王一眼,随后又立马垂下,别扭地说着:“不想,我才不想去。”
这两个月来萧彻对陈青越来越宽容,这也导致了陈青现在在萧彻面前,那股子害怕到没了,反而有些肆无忌惮了。
对于帝王这般大度的宽容,还得感谢一番容良。萧彻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严格实行了容良所说的五个步骤:忍他,让他,由他,耐他,敬他。
而这最后的结果,虽陈青确实对他似乎没那么排斥了,但胆子却肥了不少,有时萧彻能被他气的肝疼,却也只能阴沉着脸去了御书房。
可想而知,最后倒霉的还是来议事的众大臣。
见陈青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萧彻本欲说些什么,一旁的刘朝钦提醒:“皇上,时辰快到了。”
萧彻看了陈青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模样,便转身出了暖阁。厚重的布帘掀开,外面的寒风便从那敞开的布帘间钻了进来。
布帘再次被放下来,惯性的来回摆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陈青回头看了眼,唇抿的更紧了。
外面寒风呜呜的刮着,渐渐地竟飘着星星白雪。太和殿内却是热闹非常,各种乐器奏出的乐声从殿内飘出来。
位于太和殿正中上座,帝王升座,赐百官坐,王公大臣在太和殿的丹陛之上,其余各官依次坐定。赐茶,进酒,期间行礼,皆是一跪一扣。
此番设宴,为的是西征大军凯旋归来,陈述自然是备受瞩目。宴中得了帝王夸奖,各大官员也纷纷敬酒恭贺。
东暖阁,自帝王离开后,小于子便察觉出,自家大人似乎更加不高兴了。坐在软榻上,还命了自己将那窗户打开,美名其曰的说要看看雪景。
这哪里能成,刚入冬时,自家大人便病了一场,帝王发怒,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都挨了板子。如今寒冬腊月的,外面冷的刺骨,小于子哪里还敢开窗,若是染了风寒,他这条命都不够万岁爷罚的。
“哎呦,大人呐,这夜里有什么雪景可看的。何况外头正飘着雪,若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小于子说着,见陈青依旧冷着一张脸,继续道:“您若是再病了,那暖阁伺候的奴才可就又要挨板子了。”
“我体质并没有那么差。”陈青嘴上说着,可却没再坚持开窗。入冬那场病,让陈青躺在床上四五日不能下来,也因着自己的缘故,小于子与暖阁内常伺候的全部被帝王罚了板子。
陈青心中愧疚,听着小于子的话,怕再连累他们。
正在这时,暖阁门口的布帘却被推开了,刘朝钦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陈青,笑眯着眼:“大人,圣上让奴才来接您。”
“接我?”陈青诧异。
“是的,圣上怕大人受了寒气,命奴才备了暖轿,送大人去太和殿参加宫宴。”
陈青坐在暖轿内,里面不知是否设了炭盆,竟非常温暖。将陈青刚出东暖阁时被冷风吹打的拿点子寒气都捂散了。
双手抱着暖炉,指尖跟随着暖炉上面的花纹移动着,陈青眉头挑起,是那帝王过来请的,才不是自己想去呢。
暖轿停下,陈青便听到了奏乐声,还有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这是铃铛声?做什么的?”
刘朝钦在前头引路,就听着陈青的问话。便开口解释:“这铃声想必是婀娜国的舞姬,今年婀娜国进献了一批舞姬过来,她们手上脚腕都佩戴着九银铃,这铃声只有她们舞动时才会发出声响。”
陈青听了,对于宫宴更是好奇。不过宫宴上肯定会有许多人,陈青并不想与那些朝臣接触:“刘公公,让我在一旁就行,不用将我领到里面去。”
刘朝钦笑道:“这个大人放心,圣上吩咐,让奴才带大人到太和殿后,那里隔了一道纱帐,大人自可将宴会一览眼底。”
陈青心倏的一紧:“那……那就好。”
果然如刘朝钦所说,陈青所在的位置透过纱帐便可将宴会一览眼底,可为什么自己面前会坐着一个穿着黑金色冕服的人。
陈青咬着后牙槽正瞪着帝王那坐的笔挺的背,就听到帝王那低沉的嗓音:“路上可有冷着?”
第二十四章 投食
“路上可有冷着?”
问着话,可帝王却依旧背对着陈青坐的笔挺。陈青眸子微动:“不冷,暖轿很是暖和。”
简直和现代在车里开了空调一般,古人保暖,真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啊。轿内都可以保持这么暖和的温度。
听陈青回答完,帝王便不再开口。陈青坐在纱帐后,看着帝王戴着冕冠的后脑勺,头发全部束在冕冠内,每一根发丝都严整的束起,露出修长的脖子。
这时奏乐声突然变的婉转悠扬,陈青顺势看去,就见从殿外翩然走进五六个女子,身条修长纤细,面上都覆着遮面纱。女子各个颈上都带着金色项圈,手腕脚腕上佩戴着九银铃。
她们每一步都踩在奏乐的节点上,跟随着奏乐翩翩起舞。
想必她们便是婀娜国送来的舞姬。
陈青正看着兴起,面前的纱帐突然被掀开了一条小缝隙,一只手伸了进来。一颗圆圆的,扁扁的桔子正安静的躺在掌心。
帝王并未回头,身子也依旧背对着陈青,目视前方,似乎是在欣赏那些女子的舞姿。陈青唇角忍不住勾起,声音都带着颤:“给我的?”
“嗯。”
陈青拿走了那颗桔子,帝王便将手收了回去。陈青手掐着桔心那凹下去的地方,将桔子皮慢慢剥开来,里面露出了那金色的桔瓤。
撕开一瓣的桔肉,放入口中,这冬日里的桔子冰冷香甜,在口中一咬,汁水迸溅,溢了满口的香甜。
陈青吃着桔子,殿内歌舞升平,看的好不尽兴。一个桔子吃完,陈青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桔络。面前的纱帐再次被掀开,那带着黑金色冕服的衣摆的手再次伸了进来。
这次那手中却拿着一个小碟子,碟子内摆着一颗颗猩红的石榴肉,在盘内堆成了一座小山。
陈青接过碟子,看着碟内的石榴肉,突然想起,下面坐着百官,帝王却在案几下剥着石榴,想着竟觉得十分的好笑。
盘内的石榴肉被陈青抓了没两把,就吃完了,陈青舔了舔唇,竟还想吃。眼珠子一转,伸出根细长的食指隔着纱帐戳了戳帝王的腰间,十分不要脸的说:“我还想吃。”
帝王倒不嫌烦,将那碟子拿回去,便又继续在案几下剥石榴。站在一旁的刘朝钦自然将这幅场景收入眼底,帝王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中得表演,案几下的手却没停下,指尖被石榴汁染的嫣红。
殿中得那表演似乎是到了高潮,在奏乐声中,那几个舞姬围成一个莲花状,随后又如莲花绽放一般缓缓散开,余了中间一人翩翩起舞。
陈青看着,却莫名的觉得怪异,在中间那人仰起脖子,向后缓缓下腰时,终于发现了怪异之处。
在中间翩然起舞的那个舞姬竟是个男人。
他与那些女子打扮相同,但却比那些女子更加高挑,身量修长却没有女子的瘦弱。在他仰头时,陈青瞧着他露出来的喉结,才断定他是个男人。
吃着帝王刚剥好的石榴,眼睛却盯着在殿内翩翩起舞的男人,一个男人舞姿竟如此妖娆,也不知在他面纱下的容颜会是什么模样。
陈青将手中吃空的碟子又递了出去,希望帝王再给自己剥一点。可帝王却将碟子没收了:“已吃的太多,不许再吃了。”
没有了零嘴,陈青只好专心看表演。小于子在一旁,见陈青手上染的石榴汁,便取了帕子给他擦干净。
这时舞蹈结束,那几个舞姬跪拜后便又退了出去。节目看完了,那些百官便又开始各处敬酒,陈青瞅着下面的人,有几个自己也是认得的。
例如陈述,容良这两人。自将军府送葬后,陈青便再没见过陈述,如今看着,他模样虽未变,可周身的气势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在陈府时那少年凌云,意气风发的模样此刻被沉稳代替了。有人朝他敬酒,他便客套的回敬,随后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夹一道菜吃。
陈青收回目光,正看见帝王拿起酒杯慢慢品饮杯中酒,喉结不由的一动。陈青伸手戳了戳帝王:“那是什么酒?”
萧彻将酒杯放下:“婀娜国进贡的葡萄酒。”
陈青一听,酒瘾就有些犯了。自来到这里,自己似乎还未喝过酒,不见时也不想,可如今萧彻在自己面前喝的津津有味的,让陈青如何不馋。
咽了咽口水:“好喝吗?”
“你想试试?”
“给我一杯尝尝呗。”
陈青说完,一双眼瞅着帝王的动作,见着帝王将刚放下的那个杯子递了过来,喊道:“这是你喝过的。”
“喝还是不喝?”
这一晚上,陈青终于看到帝王的面容了,可是那侧过来的面颊上的那双眸子却暗沉的很,好似自己说个不字便要将自己生吞了一般。
陈青这些日子是有些胆大了,可那也是要取决于帝王对自己态度好的时候。比如现在,陈青还是不敢反抗帝王的。
只是心中却泛起一股子淡淡的委屈,陈青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将帝王手中的酒杯拿了过来。
杯中还剩着半杯的酒,暗红色的酒液因为陈青刚才的动作在杯中来回流动着。
捧着酒杯,陈青看了一眼转身回去的帝王,还是将杯中的酒喝下了。
葡萄酒闻着带着一股子果香味,入口微苦,可细细品味后,就会感受到其的香醇,在口腔内久久未能散去。
陈青喝的心满意足,一双凤眼都满足的眯了起来。
“皇上,皇上,再来点儿……”
萧彻侧头看去,透过纱帐都能看出里面的人那双颊微醺的模样。这婀娜国进贡的葡萄酒,味道是香甜,可是却是后劲十足。
不过萧彻也没想到,不过半杯,里面的人就显出这种神态。萧彻垂了眸子,半遮着那黑眸,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