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一个沉哑的声音从床尾传来,划破黑夜的寂静,把沈年下了一跳。
他赶忙挣扎着想坐起身和曲导道声歉。
“刚醒就安分一点儿。”贺淮宣紧了紧脚步,从床尾的书桌走来,扶住沈年的胳膊。
沈年愣神,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贺淮宣帮他竖起枕头,扶他靠在床头,撩起眼皮瞪他,“我在我家有什么问题。”
贺家主宅距离宴会别墅最近,贺淮宣就把人带到这边来了。
沈年左右张望,熟悉的大床,床尾大气的木质书桌,果然真的是他穿来的地方。
主宅虽说距离曲导家最近,但也是相对于其他宅院来说。
开车到这里,又睡了个饱觉,天色却不见变化许多。
沈年隐隐觉得不太对,“我——睡了多久了?”
贺淮宣端起床头的水杯和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将近24个小时。”
问什么答什么,言简意赅。
什么?!
沈年瞪大眼睛,那不是已经过了与蒋安解除合作的最佳时机?再熬到天亮,蒋安怕是能解释的都跟公司解释清楚了。
往后他还得被蒋安捏在手里,经过这么一出,嫌隙再无法弥补,两人的关系只会更差,互相拖累。
不过,万一高层还没和蒋安谈过呢……
万一还有机会……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得试试。
沈年推开面前的水杯,被子掀开,光脚踩下床。
“怀孕了就安分点。”贺淮宣瞥一眼踩在大理石地砖上的两只脚丫,沉下脸往他面前一挡,啧声:“又喝酒又光脚的,谁怀孕像你这么作妖的。”
沈年一个趔趄,倒退坐在床边上,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不是酒还没有醒。他仰头看着贺淮宣,看怪物似的:“你,说什么?我……怀什么?”
“怀孕。”贺淮宣俯下身,两手撑着床沿,几乎要面贴着面。
他扬了扬唇角,“都这会儿了,还装呢。”
靠的太近,超过了安全距离,沈年下意识后仰身子,往床中心退了退。
脸上依然挂着震惊无法理解的表情,像受惊的小鹿,眼睛瞪得圆圆的,眨都不敢眨,“你胡说,我是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贺淮宣还期待着他又能有什么惊艳的操作,结果就说出来这种话?
他气笑了,探着身子,紧追逼近,“怀孕这种事儿跟性别有关吗,是性征的事儿。你别跟我说你没上过高中没学过。”
沈年还真的呆呆摇头,但是逐渐也明白了ABO世界的真正含义。
评论区里提到崽崽可爱原来就是正牌攻和受的孩子啊……亲生的……
贺淮宣不信他不知道,那晚用尽本事叫的那么动听,第二天离得那么干脆,不就是想赌一把,走这么一步险棋吗?
还真给他压中了。
不管沈年是装的还是演的,这孩子他认,给贺家留个后是老爷子的心愿,这也算慰藉了老爷子的在天之灵。至于沈年……挺好玩的,多养一个人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贺淮宣直起身,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天子施恩的模样,“孩子你可以生下来,属于他的身份、财产都不会少,他会是贺家名正言顺的……”
“孩子不是你的。”毫无感情的声音生硬打断昭告。
沈年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冷静而迅速的拒绝。
轮到贺淮宣被冲击了。
他嗓子里噎着未说完的话,卡得他气短胸闷。贺淮宣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脾气,“你说什么?”
沈年淡然端来床前矮柜上的水杯,喝一点,润润他后知后觉干燥的嗓子。
不疾不徐道:“如果真的是怀孕了,那这孩子也不是你的。”
贺淮宣眼睛里的光瞬间抽离,黑压压的,怒浪滔天,酝酿着一场风暴。
但他只是默不作声直勾勾盯着沈年兀自生气。气极了,狠狠瞪一眼,迈开腿,从书桌上抄起手机,转身要离开房间。
摔门而去之前,贺淮宣射来一记眼刀,凶躁放出狠话,“你给我躺好等着!”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屋子里又变得悄然无声,暖黄的灯光静谧笼罩着整个房间。
窗外楼下忽然亮起一道光,笔直射向黑暗深处,沈年下床走到窗边,贺淮宣那辆黑色的车已经驶出好远,尾灯也逐渐消失。
不知道他大半夜要去哪里。
沈年看了一会儿,看不到车了便收回目光,眼皮垂下,视线停在了自己的腹部。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抬起手,试探地放在小腹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和过去的触感没有什么不同,没有隆起,他的腹肌甚至都依旧坚硬。
真的怀孕了吗?沈年对贺淮宣的话很怀疑。
阿嚏。
脚心钻入一股凉意,让他轻轻打了个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年低头看自己的脚。
他着急下床,没在意还是光脚下地,站久了才发觉凉。
还是得穿上鞋。沈年又床边走。
无意间,他瞥见了贺淮宣桌上的文件,摊开的那页他很熟悉,是他的签名纸。
沈年忘了脚凉这件事,心思全被离婚协议吸引过去。
贺淮宣刚坐这里在看这个?
沈年坐下来,翻动文件。
条文专业细致,对于沈年来说有些晦涩难懂。他晃着脚,坐在桌前认真而缓慢的逐一读下去。
时间在悄无声息的流逝,窗外一道光束悄然闪进庭院。
直到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清脆声音划破夜里的静谧,沈年抬头才发现,屋内一下涌入了许多人。
路瞳,李萧昕,陈鸣也悠然走进房间。
最后进来的是贺淮宣,英朗的五官依然冷峻,手搭在门上轻轻一推重新关上房门。
贺淮宣的视线跟着众人聚向书桌,看到桌下两只晃荡的脚丫,神情又浮躁起来,“穿鞋很难吗?”
沈年对上目光,想起自己确是光着脚,脚尖心虚的缩了缩。却也不好抬起来踩到贺淮宣椅子的坐垫上,因此不尴不尬靠自身的力提着两条腿,无处安放。
“这么晚,怎么,都来了?”
他岔开话题,讶异地和朋友打一声招呼。
这不是昨天宴会场上,这个点,人都出现在这里真的挺奇怪,这番问候倒也不仅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随口说说。
贺淮宣从人后走来,长腿迈开三五步上前。
沈年疑惑,不知道他想怎么样。
“怎么了?”
贺淮宣没有回话,倏地俯身。
下一秒沈年整个人便悬空,两条腿挂在贺淮宣臂弯,头撞进坚硬如铁的胸怀中,烫了一下耳廓。
这下变成两只手无处安放。
既不能吊着,又不好搂贺淮宣的脖子,沈年只好缩着两只胳膊,手抱在自己胸前。
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抬头瞪着贺淮宣。
你要干什么。
无声的质问被无视了。
怀里的人没什么分量,贺淮宣抱到床边,直接面向路曈,就这么谈起来,“你有没有怀孕,自己问问医生。”
诊断是陈鸣找来的老医生做的,路曈虽然不是诊断医生,但是全程他都听了。
路曈也不知道是该恭喜还是该抱歉,脸色复杂的陈述事实,“你真怀孕了,昏倒是吹风受了凉又喝太多酒突然发热,体质弱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怀孕。”
沈年不像第一次听到时那么惊讶了,他多少接受了这个事实。
贺淮宣能坐那儿重新看离婚协议,就间接证明这事的真实性。
“那也和你没有关系。”沈年抬着头,平静的告诉贺淮宣。
贺淮宣听了想打人,凌厉的目光射向李萧昕,阴沉问:“那是他的?还是你到处发情根本不记得?”
沈年没动呢,李萧昕先动气,“说什么呢你!你把年年当成什么人了!”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路曈着急劝架:“年年不是随便的人,他抑制剂失效也是因为怀孕,而且换了新品抑制剂,短期内没有产生抗体,抑制效果还存在的。”
陈鸣站在风暴眼之外,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所有事情终于串接到了一起。
他朝贺淮宣挑眉淡淡道:“是重拟协议那天。”
陈鸣怎么推出来的贺淮宣不知道,不过陈鸣不是个信口胡说的人,没依据的事他不会乱说。
“所以还是我的。”贺淮宣凶巴巴地低头瞪沈年,“耍我很好玩吗?”
沈年心累极了。
打脸来的这么快,他真的相信自己就是悲催炮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鸣,一个吃瓜吃最全乎的围观群众
第14章 我没摸你……
除了陈鸣,人都是贺淮宣亲自接过来的。现在对质完了,该解释的解释清了,路曈和李萧昕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贺淮宣也至少该送送客。
但是……
气氛沉寂的诡异。
贺淮宣垂着眼眸,目光如炬,眼里除了沈年这会儿什么都不关心。
沈年钻在怀里,头偏向一边,完全不理会,视死如归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
路曈和李萧昕就怕沈年受欺负,就算没人搭理也不觉得尴尬,直挺挺站着静观其变。
总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都像雕塑似的杵到明天早上吧。
陈鸣是陪着路曈来的,现在刚好带着人回去:“路曈,回家,明天又该迟到了。”
“可是……”路曈还没可是出来,就被陈鸣拽着袖子拉到身边。
陈鸣低了低头,声音不大不小,在他耳边轻声说:“担心什么,沈年不会受欺负,想想他为什么被抱着,嗯?”
也是,贺淮宣都担心他着凉,那应该不会为难年年和肚子里的小宝宝。
陈鸣笼络住这边的小祖宗,又提点李萧昕,“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给他们一点空间,让他们单独谈谈。贺淮宣嘴巴坏一点,却不是个喜欢靠武力解决问题动的人。”
李萧昕神情松动了,陈鸣打开卧房门恭候,“夜里这边没什么车,我送你回去。”
陈鸣借了贺家的车,带着两大护法离开。
庭院里再次扫过两道明亮的车灯光束,疾驰而去的车子带走了吵杂,一切终又归于沉寂,只剩夏末的虫语。
屋内,还在僵持。
贺淮宣较劲一般,敌不动我不动,沈年不说话,他便依然把人横抱在怀里。
沈年保持这样的姿势已近十多分钟,虽然不累,但是头靠在肩侧,贺淮宣的腺体就在鼻尖不远的两公分处。
醒来之后,同处一屋他并没有受到信息素的影响,本以为今天会是抑制剂发挥正常的一天。
或许是贴身靠得太久,孕期本就不能稳定发挥作用的抑制剂终究是压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微凉的空气中渐渐生出一点更为冷冽清爽的味道。
熟悉的,贺淮宣的信息素气味。
现在仅仅是一缕细弱的气味,但沈年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味道会越发清晰。
靠这么近,要是压制不住,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直接上口……
“你,你放我下去。”沈年抬手,推了推贺淮宣的胸口,声音细弱,对于自己先认怂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
“你别摸我。”贺淮宣火气喷出三丈高,低头就是一顿警告。
沈年目瞪口呆,张了张嘴要反驳,但看着贺淮宣认真发火的模样,真觉得自己的手法是不是有什么歧义。
开口话就软了,“我,我不是想摸你,是想让你放我下来……”
“骗人的话张嘴就来,你觉得你有什么可信度?”
话赶着话,声音越拔越高,沈年都不敢说话,生怕又踩到什么雷,直接让贺淮宣炸了。
他抿着嘴悄悄的,却也怕信息素不知什么时候就汹涌而来,于是很克制并顽强的支着手指,在贺淮宣肩窝上戳着。
戳得贺淮宣心有点痒。
他抱着人,转向床的方向。他火没那么大了,跟沈年好好商量:“说你为什么骗我,说清楚了就放你下去。”
沈年仰了仰头,贺淮宣下颌线条刚毅,平日刮得干净的下巴,今天微微有冒了点青茬,整个人看起来更有一种尊肃的距离感。不过他的神情却是柔和下来,嘴角不再绷着,眉心也展平开来,应该不会再复燃了。
于是他得寸进尺,“你先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
还敢讨价还价?
贺淮宣瞥下眼来,映着灯光沈年脸上细细的绒毛看得清,他头发也是软软的趴在额上,说话时声音也如裹着雾气般温润。
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软像是会传染似的,贺淮宣也跟着没了劲。
要下去就下去吧,反正也身子软得没力气,抱不动了。
“说吧。”
贺淮宣把他放在床上,耐着性子等他开口。
沈年落到床上,先是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靠着边了才停下,然后又揪着被子盖到鼻子。
这床被子他盖了一天,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味道,瞬间很有安全感。
这么多戏,贺淮宣的眉间距在隐隐收缩。
眼看着脾气又要上来了,沈年终于踩着他的边界值开口了。
“就是不想生孩子。”
贺淮宣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豪门生存法则便是多生多育,这意味着可以继承更多的遗产。即便是被包养的小情人都想着生个孩子,试图借子上位。
真没听过哪个怀上了不想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