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坤耳尖微粉,眼眸低垂,仿佛在盯着他的脚趾。转而瞟开视线,又盯回来,瞟开视线,又盯回来。
掌星河:“?”
粗`大的脚板有什么好看的?
掌星河低头,看到了湿透了自己。
白色湿透成了——
掌星河沉默地披上外套,接回虾蒌,语气里试图恢复抓虾时的快乐:“虾很肥美,今晚加餐!”
在这食物匮乏的年代里,吃饱已经不简单,猪鸡很少宰杀,牛更是要死后去官府报备得了批准才能吃,吃肉非常不容易。
虽说靠河吃河,但这边的鱼儿暖春才产`卵,夏天鱼苗还没长大,没到最肥美的时候,农夫们也一般不捕鱼。所以,吃虾加餐,改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难得!
掌星河带着虾蒌上来,正要拿去厨房加餐,身后,传来了李乾坤坚定不容置疑的声音:“你还没穿鞋。”
掌星河:“?”
李乾坤守在他的鞋旁,语气木然地重复了一遍:“穿鞋。”
掌星河赤足踏着泥土,走了过去,弯腰把鞋袜提溜在手上,又赤着足原路返回:“脚都湿了,沾湿了布鞋不好。说起来,怎么我好像没有木屐。”
有木屐就不怕湿了鞋子了。
李乾坤站在原地,眼眸还是低垂,再次幽幽地重复:“穿鞋。”
掌星河迷茫了一瞬。
抬起脚板,平平无奇的宽大脚板沾了泥土,脚掌湿透,怎么看,都不是穿鞋的好时机。
那边,李乾坤终于抬眼,眼神幽幽地直刺过来,第四次重复:“穿鞋。”
刚刚还是粉粉的耳尖,现在已经红透。
掌星河:“……”
掌星河艰难地懂了。
在这乱七八糟的世界里,男人的脚,竟然也是不能被看到的。
掌星河快步走回河边,在河边用脚板搓了搓脚板,迅速洗了自己那平平无奇的宽大的脚,背对着李乾坤随便甩了甩水,套上袜子,穿上鞋子。
幽幽地盯着掌星河甩脚板的李乾坤:“……”
这混账男人,真是毫不检点。
但是——
李乾坤把怀中藏着的、之前给掌星河擦汗的手帕掏了出来,放在鼻子下,迅速吸了一下。趁着掌星河穿鞋的当口,又面无表情地把手帕塞了回去。
面无表情得,仿佛连他的暗卫们都没有看到似的。
除了耳尖泄露了一瞬秘密,李乾坤看起来和寻常别无二致。
在掌星河看来,也和寻常别无二致。
李乾坤中毒颇深,连白天也毒得深。
掌星河微微叹气,王大夫来,指导李乾坤穿他的衣服吃药,都不怎么管用。
还有四十多天。
他要连续放血四十多天。
掌星河穿好鞋子,面容肃穆。
希望放血管用。
不然——
一边是快活完就要凌迟他的李乾坤。
一边是等着试验他是不是真的不行的谢无涯。
太难了。
掌星河抬眼,向着刚刚谢无涯蹲坐着自闭的屋顶瞟了一眼。
屋顶上,日光洒落,刚刚还蹲坐着吸收着灿烂日光的黑鳞战袍,此刻竟然空空如也。
掌星河微微一愣。
谢无涯呢?
依他看来,谢无涯伏藏三年练武,三年后来上门来提退婚的事,不会是善罢甘休的性子。
难道是进房里休息了?
李乾坤顺着掌星河的目光望了过去,没有说话。
掌星河提着虾蒌,把虾蒌送到厨房,吩咐分出一份来好好养着,派人去问一问谢无涯,到时候吃鲜的。双儿农夫们见到那么多肥美的鲜虾,喜上眉梢,让掌星河和李乾坤都不要出门,他们则趁着午休,纷纷下水抓虾。
中午。
午膳时间,谢无涯的屋里没人。
晚上。
晚膳时间,谢无涯的屋里,还是没人。
夜寝时分,星辰在夜空悬挂,被无边的月色衬得略显黯淡。
掌星河坐在床榻边,迷茫地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可置信。
熟悉的蜜气传入鼻尖,从尾椎到颈椎,仿佛被什么东西,用羽毛轻撩。迅猛的电流从尾椎蹿上颅内,掌星河转身——
熟悉的声线在同一瞬间里传入耳内,带着柔和的笑意:“他不会来了。”
笑意重复:“我劝了他,让他别再给你难堪,他不会来了。”
无边的月色之下,来人笑得内敛,眯起凤眼却是猖狂,肌肤透着白莹莹的玉泽润光。
第45章 忍不了了
与李乾坤的肌肤一同散发着莹莹玉光的, 是李乾坤身上那件白银龙袍的龙纹。
一条条腾飞盘旋的银龙,就像是盘在李乾坤的衣袍上一样, 栩栩如生。银白色的鳞片在月光之下闪闪发光, 利爪的寒光在黑夜中尖锐无比,一如李乾坤脸上那隐秘的猖狂笑意。
蔓延的蜜气,亦以极其缓慢却不可阻挡的势头,向掌星河的鼻腔侵`占着。
掌星河把脑袋扭了回去, 呼吸着房间里未被蜜气侵占的残存空气, 没提谢无涯的事,直接问道:“李公子,你来干什么。”
李乾坤在他背后笑得猖狂:“我来找你睡。”
掌星河:“……”
醒醒, 李公子你是个双儿啊!
男儿和双儿睡在一起, 和就蹭蹭不进去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王大夫这么没用,这才几天,李乾坤又忍不住夜闯了。
掌星河试图劝退:“不行,你热, 我得抱着冰鉴睡。”
身后的声音语速飞快, 仿佛是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我可以当那冰鉴。”
掌星河:“!”
掌星河继续劝退:“不行,你那么热。”
正这么说着,掌星河的两边脸颊,都忽然被贴上了冰凉。
是李乾坤的手指。
凉丝丝的手指贴着脸颊, 甚至带来了冰一般的感觉, 与第一夜的大热人截然不同。掌星河想用手把李乾坤的手指拿下去, 却又忽然顿住了, 免得碰到李乾坤的手。
掌星河问道:“怎么这么凉?”
身后,是李乾坤放软了的、透露出几分可怜兮兮的声音:“王大夫用了药,帮我留住阳气,减缓阳气逸散,所以手指凉。可这很不够,我自身阳气不足,你昨夜给我的衣服上的阳气也早就不剩了——”
掌星河抿着唇,有些自责地“嗯”了一声,说道:“衣服的事,你白天说过,我应该白天就把衣服换下来给你的。”
李乾坤的音量忽然变小,刚闯入房间时一鼓作气的猖狂全然消失,声线里只剩下微弱与羞耻:“没事,我不是帮你抹汗了吗。”
掌星河:“……”
穿着他的衣服、睡他睡过的床榻,这些事情,掌星河都可以四舍五入的代入在以往一起住宿舍的舍友身上,只要没有给贴身衣物,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李乾坤说的帮他抹汗——
说起来,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李乾坤是怎么吸手帕汗液上的阳气的?
掌星河的脑海里,忽然就浮起来这样的画面:
李乾坤被毒所支配,替他抹汗不用手帕,把那张好看的脸凑了过来,伸出了小巧的舌尖,卷走了他颈后的汗液。
李乾坤那带着蜜气呼吸,忽然打在掌星河颈后,让掌星河不禁紧绷了起来,把那可怕的画面赶出脑子。
李乾坤那诱惑的声音,此刻贴着耳畔传来,声量依旧轻微:“白天可以帮你抹汗,但是,夜里,不行……星河,我想和你一起睡。”
那浓郁的蜜气,已经从身后绕到身前,掌星河即使背对着李乾坤,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掌星河忍住不吸气,继续拒绝:“不行——你身体冰冷,既然王大夫的办法到昨夜就不管用,那我们更应该早点去找王大夫!”
掌星河说罢,正要继续劝李乾坤找王大夫。岂料,他的背脊,忽然贴上一阵冰凉,脖颈也被冰冰凉凉的手臂圈住。
白生生的手臂,在月色之下散发着玉白色的光芒,重重地缠上了他的脖子,犹如两条玉白的、冰冷的蛇,盘得掌星河一时窒息。
掌星河是故意窒息的。
脖颈被那两条手臂攀上,更加浓郁的蜜气争先恐后闯进鼻尖,如果不故意窒息,掌星河感觉自己就要中毒了!
显然,李乾坤中毒更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掌星河伸手握住李乾坤的两只手腕,猛地转身,把李乾坤两臂交叉的结实地摁在了榻上。
李乾坤的后背猛然撞榻,不禁发出一声闷哼。散落的丝滑黑发凌乱地一同倒在榻上,更显得他整个人都凌乱不堪。
掌星河也不再背对着他,正正直视着李乾坤的一双凤眼。
尽管李乾坤被掌星河握住手腕结实地摁住,可明明懂得武功的他,竟然一丝反抗都没有。
连他本来盛气凌人、矜贵温和的双眼,此刻仿佛化作一滩软水,正秋水盈盈地凝视着他,波光潋滟。
仿佛透着几分期待。
掌星河:“……”
醒醒,李乾坤故意穿了代表半君的四爪银龙龙袍,不惜暴`露身份,能期待什么。
期待他不能举么。
即使李乾坤现在眼神透出几分惊人的期待,可是,李乾坤的心底最深处,肯定是不愿意的。
白天的时候,不,甚至更早,就在昨晚,当衣服上的阳气被吸完,李乾坤就知道了,他的中毒越来越深,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白天,李乾坤才特意换上了四爪银龙龙袍。
这样,就算他掌星河的不举突然治好,也能达到吓唬的目的,让他掌星河知道自己承担不起沾染了皇族子弟的后果,忍住自己。
但是,掌星河忍不了。
李乾坤也没忍住。
手臂被压制,李乾坤倒下得突然,双腿还没摆放好,此刻他的双腿,就该死的动了动,碰到了——
掌星河:“……”
李乾坤仿佛烧起来了,耳尖红透,他眼眸里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惊喜。
李乾坤迷茫且惊喜地问道:“你——不是,那什么,吗?”
掌星河木着一张英俊的脸,扯谎:“你的病让我的病治好了。”
听到掌星河这么说,李乾坤怔愣了一瞬,呆呆地望着居高临下摁住他手腕的掌星河,看着掌星河那英俊的脸、那宽大的肩膀、那结实地摁住他手腕的手臂……
倒在熟悉的榻上,李乾坤仿佛整个人都被掌星河那熟悉的味道所笼罩着,闻着掌星河那近距离的味道,李乾坤脸上的热度阻止不住的蔓延,连王大夫给他吃的药都压制不住热度散发,此时就连脖颈都透着粉。
李乾坤的眉梢竟然也透出了喜意,眼神更加期待了,他说道:“那,你——”
掌星河没答话,用右手摁住李乾坤的两只不安分的手腕,空出自己的左手来,大拇指一伸。
指腹被尖利的犬齿划破,掌星河眉头微微皱起,但也顾不上痛,食指挤压出血珠,塞进李乾坤的嘴里。
李乾坤凤眼圆瞪:“!”
尽管他是惊讶的,可是,身体对九春连环之毒的抵抗本能,却让他做出此刻最合适的反应来。
两片温热却柔软的唇瓣,柔柔软软的包裹过来,带着小触点的舌掠过血珠,一滴滴,贪婪地卷走。
李乾坤的双眼还瞪着,惊讶却又感激地望着提供给他解毒血珠的掌星河。
浓郁的、刚好是身体最需要的阳气,顺着血珠滑入喉咙,缓解了身体所有的不适,李乾坤醉醺醺的,身体轻得要飘飘然,仿佛羽化登仙。
蜜气开始转淡。
李乾坤的脸看起来也没那么红了。
掌星河收回了自己的大拇指。
同时,他心中不禁想到,如果他刚刚伸过去的不是自己的大拇指,如果抵不住诱惑,伸过去的是他阳气最浓郁的地方。
大拇指上,仿佛还残留着刚刚唇瓣柔软的质感。
日。
掌星河木着脸,拎起李乾坤的衣领,毫不留情地,迅速把人往窗外一拎——
李乾坤:“!!???”
掌星河把李乾坤提了起来,帮他被拎出去之后站稳,接着丧丧的抱回了自己的冰鉴,让自己凉一点儿:“我的血好像有点管用,但不知道够不够,你去找王大夫。”
夜里凉风一吹,李乾坤骤然清醒。
他抓住窗框,修长的手指抠得窗框下陷,李乾坤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
掌星河强行木着脸,重复道:“你去找王大夫,别来一起睡。”
接着,掌星河别开脸,小声道:“你知道的,我治好了,容易忍不住。”
特别是那蜜气,犯规!不是人为可以忍耐的。
李乾坤:“……”
李乾坤再次涨红了脸。
毒又被暂时压制下去了,可中毒后的种种,李乾坤还记在脑子里。
李乾坤也没有忘记,在得知掌星河治好了之后,他心里那一刹那的惊喜。
李乾坤仓惶飞走。
惊喜什么,他中毒之后,不是最厌恶那物,觉得肮脏透顶的吗!更被提碰到了。
可是、可是,李乾坤又记起了,今天掌星河下河抓虾的所有情景。
所有。
包括那滑过的水滴,包括那沾湿的衣衫,包括那结实的肌理,包括那宽大的、沾了泥土的脚掌……
甚至,下河之前,掌星河额间滑过的汗珠,以及,那汗珠沾在手帕的味道——
不,他完全不惊喜,没有惊喜,一点也没有。
当李乾坤回到自己的厢房,李乾坤肃容而坐,背脊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