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见他一身光裸,侧开了头,“你先穿件外袍……”
凛暮伸手拽过一件玄袍随手披上,调笑沉默:“这时候还想着别的,此时又无别人,你若是喜欢,日日不穿我也不会介意。”
沉默脸色仍旧苍白,却忍不住喃喃:“谁会日日不穿衣服……”
凛暮粗通一些医术,但只是皮毛,他伸手探了探沉默的脉搏,长眉微皱:“应当是胀气,可能晚上吃的急了,缓缓就好了,我去找些开胃的东西给你消消食。”
沉默点点头,有些羞愧,他晚上的确是吃的太多了。
屋内夜明珠点缀,光线明亮,沉默有什么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凛暮全都看在眼里。
他伸手刮了刮沉默的鼻尖,“下次吃的慢一点,别太急,这么久了,你吃东西还像个饿极了的小狼崽。”
沉默拍开他的手,身体往床里拱了拱,意思不言而喻。
凛暮哑然失笑,刚穿上的外袍复又褪下,立刻上了床把沉默搂在怀里,“好好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话落,一挥手,玄色的长袍就翻飞盖在了夜明珠上,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渐渐只能听到两道呼吸,从交错到交缠,最后步调一致。
沉默以为他这次的恶心感可能只是胃胀气,消化不好,却不想这种症状一直持续了下去,并且越来越严重。
一日凛暮中午炖了鱼,沉默最爱吃凛暮做的鱼,烤的、炖的、清蒸的,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却不想这一次,鱼还没上桌,只是闻到了点点味道,沉默脸色就白了,可那是凛暮炖的鱼,沉默便忍着,一直没说。
直到鱼上了桌,凛暮坐在沉默身边细心的给他挑刺,把挑好刺的洁白鱼肉摆在了沉默碗里,沉默忍耐着拿起筷子,夹起鱼肉入口,瞬间,便跑出去蹲在院落内的花丛边呕吐,他今日刚起时没有胃口,一直没吃东西,到现在便是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凛暮追了出来,慢慢的拍抚着沉默的后背,“我已传了信鸟,大夫大概明日就能到,你哪里难受就跟我说,不要忍耐。”
沉默干呕半响,模样并不好看,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口水挂在唇边,可凛暮却丝毫不嫌弃,他用巾帕为沉默擦脸,问道:“沉默,你到底怎么了?”
沉默摇了摇头,无力的靠进凛暮的怀里,他现在闻什么味道都恶心,什么都不想吃,只有凛暮怀里清淡的檀香味能让他好受一些。
“沉默,你这样不行,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沉默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凛暮胸口,想了许久,说道:“我想吃酸梅子。”
凛暮一愣,“酸梅子?”
沉默点了点头,“嗯,越酸越好。”
凛暮伸手按着沉默肩膀,将他推开一些,看着他打量了许久,最后目光落到了沉默平坦的小腹上。
沉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没有人比凛暮更了解,毕竟沉默的全身,他有哪里没有亲手碰触过,抚摸过?可如今沉默的反应却又那么的诡异。
“你……”
沉默疑惑的看着凛暮,“怎么了?”
凛暮最终摇了摇头,“现在不是产梅子的季节,要人送来需要些时候,我去冰室看看有没有准备好的腌梅子。”
一听可能有腌梅子,沉默眼睛一亮,觉得口水瞬间泛滥了起来了。
最终,凛暮坐在沉默身边,看着沉默一颗接着一颗的吃着梅子,那梅肉腌渍的时候已经取掉了核,沉默吃着方便,不一会,一小碗就见了底。
见沉默吃的那么开心,凛暮轻声问道:“好吃吗?”
沉默使劲点头,手指捻起来一颗,凑到凛暮唇边,“你尝尝?”
凛暮垂眸看着眼前白生生的指尖内捻着一颗深褐色的腌梅子,缓缓启唇把梅子含进了嘴里,立刻,就皱起了眉毛。
沉默期待的看着他,“好不好吃?”
凛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把伸手按在沉默后脖颈将他拽过来,低头贴在沉默唇间,将口中酸涩非常的梅肉抵进了沉默口中,末了还不忘咬了沉默一口。
沉默含着凛暮喂过来的腌梅子,咬了咬,疑惑的看向他,“很好吃,你不喜欢?”
凛暮舔了舔唇角,“无福消受,你自己吃吧。”话落,又忍不住看了眼沉默的小腹。
沉默毫无所觉,转眼吃光了一碗腌梅子,便期待的看向了凛暮。
那酸梅子入口浓厚的酸涩口感至今还滞留在凛暮口中,他忍不住舔了下唇角,警告沉默:“别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沉默摸了摸依旧扁平的腹部,皱眉:“可我饿。”
凛暮起身,“我给你做点吃的,现在大概能吃下点东西了。”
凛暮麻利的给沉默炒了碗米饭,谁能想到昔日高高在上的战天国帝君如今也有为自己的爱人洗手作羹汤的一天。
谁知凛暮刚端着炒饭进了屋,沉默立刻伏在床边干呕起来,炒饭的香味如今在他闻来只剩下油腻的恶心感。
凛暮吓的立刻转身端着还热气腾腾的炒饭出去了,随后又端着一碗白粥进来。
好在这次沉默没有那么抵抗,但也不太喜欢就是了,在凛暮喂了两口后,说什么也不吃了。
人哪能一直不吃饭,凛暮便忍不住端起了脸色,舀着一勺白粥的抵在沉默唇边,说道:“吃下去。”
沉默侧开了头,嘴唇紧抿。
凛暮心下也有气,他见不得沉默糟蹋自己的身体,便一手强硬的捏着沉默的下巴,将他掰过来,一手捏着勺子抵在他唇边,“吃。”
沉默仍旧紧抿着嘴唇,就是不吃。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半响,大颗泪珠掉进了勺子里,凛暮一愣,立刻松开了手。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沉默,只见沉默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泪水顺着脸颊划过,聚集在这几天越见消瘦而尖尖的下巴上,随后坠落。
沉默不是个爱哭的人,哪怕曾经因为入神、因为抵抗蛊虫的控制,遭受过巨大的痛苦,他也几乎没有哭过。
除了为了凛暮,他的泪水从来都是因为凛暮。
但这一次,只是一碗白粥而已,只是不让他吃腌梅子,吃点白粥而已,沉默竟然哭了。
凛暮察觉到了沉默不稳的情绪,立刻将手里的白粥放到一旁,伸手将沉默揽进怀里。
沉默在被凛暮抱住时还伸手挣扎了两下,虽最后还是倚靠在了凛暮的怀里,但明显是不满的。
他哽咽着说道:“我不想吃。”
凛暮低头一下一下的轻吻着沉默的头顶,“不吃身体受不住。”
沉默撇了撇嘴,“不吃,就不吃。”
凛暮叹气,“好,那就不吃,明日大夫就来了,倒是让他好好看看。”
沉默这才小幅度的点点头,随后又说,“我想吃梅子。”
凛暮抱着沉默的手紧了紧,“明天再吃。”
沉默不答应,“现在就要吃。”
凛暮就不再说话,只是用力抱着他安抚。
谁知不一会儿沉默身体已经开始颤抖,凛暮立刻低头看去,沉默居然又哭了。
一张消瘦下来的小脸哭的梨花带雨,双眼乌黑噙着泪,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压制,但肩膀却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凛暮这下真的心软了,他再也无法阻止沉默,沉默就是他的软肋,他的骨中刺心上针,动辄一下,对他来说就是遍体鳞伤。
其实两个人的相处中,只要沉默肯狠下心强硬下去,先服软的一定会是凛暮,可沉默舍不得,凛暮亦然。
如今这一次,倒是意外。
凛暮又去取了一小碗腌梅子,比之上一碗只少不多。
沉默见了不满的撇撇嘴,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接过腌梅子,立刻就拈了一颗塞进嘴里,眼睛舒服的眯了眯。
此时愿望得到满足,沉默就开始想他刚刚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来,按理来说他不是这么无理取闹、情绪波动过大的人。
这么想着就有些愧疚来,他见凛暮沉着脸,便磨磨蹭蹭的把桌边的一碗白粥捧在了手里。
折腾了许久,这粥已经温凉,沉默犹豫了片刻,塞进嘴里一颗腌梅子,这才就着腌梅子开始喝粥。
凛暮见此,几不可闻的叹气,他的沉默啊。
这一天在两人的吵吵闹闹中度过,晚上,沉默安静的窝在凛暮的怀中沉睡,几年来的习惯,哪怕睡前沉默并不在凛暮怀里,睡着后也会自动自发的摸到凛暮,然后贴上去。
大夫是第二天快午时才到的,这里远离九重,叫正罡阁的御用大夫来显然不现实,但好在来的这一位也是当地颇有名望的老大夫。
沉默靠在凛暮旁边,伸出手腕任那大夫把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两日便是时时刻刻都不想离开凛暮,凛暮只要离开他视线超过半个时辰,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心里酸涩的要命,这情形,简直与几年前的凛暮有过之无不及。
老大夫年事已高,一头花白的头发,胡子也是蓄了一大把,白花花的挡着半张脸,他一手按在沉默的脉搏上,一手不停的捋着自己胡子,眉头紧皱,似是遇到什么难题。
沉默见此,心里又酸涩起来,他不会是身体上出了什么大毛病吧?
以前他担心自己的命是算卦系统给的,时时刻刻都怕寿时不够。
如今这个不用担心了,他再出了什么毛病……到时凛暮可怎么办。
凛暮安抚的轻吻沉默的额角,这时大夫终于出声了,他先是迟疑的上上下下把沉默看了个遍,才问道:“这孩子……是个男娃吧?”
沉默一愣,他长得像女人吗?
凛暮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些猜测越来越肯定,“是男人,大夫,你看出了什么,尽管说就是。”
大夫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慢吞吞的说道:“这男……他应当是有了身孕,三个月了,所以这些日子孕期反应很大,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沉默忍不住捏紧了凛暮的手臂,失声叫道:“我是男人啊!”
大夫也很怀疑,“老夫行医数十年,绝无可能出错……男人怀有身孕,的确闻所未闻。”
凛暮突然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老大夫。
沉默瞟了一眼,数目可不小。
老大夫也是第一次见出手如此阔绰之人,“这……不妥吧?”
凛暮将银票放在桌上,说道:“大夫,在下有一事想要麻烦你。”
老大夫看了眼桌上的银票,点点头,“你说就是。”
凛暮继续说道:“我希望大夫能留在山上,直到……我内人生产。”
老大夫一听是这种事,眉眼间便笑出了一脸老褶,“小事一桩,这山里清净,老夫见你们这环境也是顶好,小住几月,算是老夫得利了。”
给老大夫安排了一间小屋,凛暮立刻回到卧房看沉默,沉默仍旧呆呆的坐着似乎有点不敢置信,手里捏着的腌梅子都温热绵软了,也忘了吃。
凛暮坐到沉默身边,握着他的手腕,低头把腌梅子和沉默的手指一起含进口中,末了还是忍不住皱了眉。
这梅子……实在是太酸了。
沉默这才脸红的缩回手,一手迟疑的放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似乎是不敢置信,“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凛暮将头埋进沉默的脖颈,大概是因为有了身孕的关系,沉默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奶味又不太像,很吸引人。
他双手环着沉默,手掌压着沉默的手搭在他的肚子上,轻声说道:“夫人天赋异禀,为夫甚是欣慰。”
凛暮从来没有称呼过沉默为夫人,毕竟沉默还是个男人,两人时常都是直呼其名,只不过在床笫之间,沉默偶尔被凛暮压着叫过许多声的暮哥哥也就罢了。
如今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夫人”,就让沉默脸颊绯红,身体发热。
“什么夫人啊……”
凛暮伸手抬了抬他的身体,“你不是夫人,那谁是?更何况,你如今踹了我的崽子。”
沉默没想到凛暮把怀孕形容的如此……如此粗俗……只觉得身体的热度逐渐攀升。
“想吃吗?”凛暮突然问道。
沉默一愣,“吃什么?”
凛暮拱着沉默往上,“你说呢?”
沉默面红耳赤,企图爬出凛暮的怀抱,却又被他给按了下去,“别……别,我肚子里……肚子里……”
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凛暮调笑他:“怕什么,我问过了,大夫说了没事,甚至……还能强身健体。”
沉默拗不过他,最终被压到在红账内。
因为凛暮这么一闹,沉默发现自己以男人的身份怀有身孕时的惊异,也很快消散了。
可能是因为沉默到底是个男人,孕期反应虽然强烈,但是腹部却是不显怀。
等终于熬过了艰难的吃什么吐什么的阶段,沉默的食量便大了起来,平时能吃下凛暮饭量的两倍还多。
身体也圆润了起来,前些日子还尖尖的下巴也不见了。
凛暮见他爱吃,便日日变着花样的做着各种吃食给他,这就让沉默想起了曾经在窥极殿,总是偷偷给他带悦竹楼吃食的凛暮,如今凛暮已经不再是帝君,也不再是千机殿殿主,而悦竹楼也已经不复存在……
但好在,凛暮还在他沉默身边,这就够了。
大夫说过,怀孕期间,多虑忧思是常见的,沉默因此也每日放任自己瞎想,却也并没往什么坏处想。
六个月的时候,沉默的肚子突然如同吹气般大了起来,夜里,沉默侧着躺也不舒服,正着躺也不舒服,凛暮便伸出手脚来给他压着,往往第二日天亮,凛暮的手脚都会充血麻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