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欢喜,也想要紧紧抓住。
或许,他是受到了本体的影响。
因为魔尊的神躯曾经也属于他,当那颗沉寂万年的心脏为某个人剧烈跳动时,他自然也会感受到,正如他很容易感知姬长离的情绪,而被他的情绪影响一般。
男人并不排斥这种影响。但他不认为这是他自己本身的情绪。
可现在,这种莫名的情绪,叫他很不舒服。因为他必须把眼前这个人送去给魔尊。
沈眠凝望他幽紫的眼瞳,挑眉道:“你这种眼神我很熟悉。”
男人问:“什么眼神?”
沈眠朝他勾了勾手指,笑得分外狡黠:“你太高了,俯下身我告诉你。”
启天帝座微微停顿片刻,倒是顺从地俯下身,沈眠便附在他耳边说道:“你在嫉妒。”
启天帝座蹙了蹙眉头。他很少蹙眉,这说明他已然十分不悦。
他是神明,即便失去神躯,即便神魂并不完整,他也依然是神明,是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神,断不会产生所谓“嫉妒”的情绪。
这也是神明与魔的区别。魔尊可以嫉妒,神明却不能。
“嫉妒”说明对人动了情,说明在意,因为在意所以愤怒。
他在神殿内看到这个少年被魔尊拥在怀里狠狠亲吻时,也曾愤怒过,可那并非他自己的情绪,那是姬长离的愤怒。
男人语调平静,却越发叫人难以接近。
“本座虽与魔尊相貌相同,却并非魔尊,那魔头肯听你胡言乱语,本座却不如他好糊弄。”
沈眠问:“你不信我说的话?”
“不信。”
“你认为我是故意扰乱你的本心?”
“或许。”
沈眠耸耸肩,看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道:“你是人间的仙帝,是天界众仙尊崇的启天帝座,也是上古神明,你说的话自然就是真理,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吧。既然帝座并非嫉妒,那又何必犹豫,你带我来幽冥河畔,想来不是为了观光。”
他退后半步,与男人拉开距离。
启天帝座看着他,只忽然觉得胸腔内有些不适。
他忽略这种不适,长臂一伸,揽着沈眠踏入无边无际的冥水,他脚下有神辉,冥气并不能近他分毫,到了冥水正中央停了下来。
启天帝座念了个口诀,这片看不到边际,却平静无澜的河水忽然掀起惊涛骇浪,他二人周遭被神辉包裹,因此并未受到波及,只是那阴寒冥气直冻得人牙齿打颤。
过去不知多久,启天帝座忽而拂袖,冥水归于平静,而启天帝座手中多了一枚葡萄大小,冰晶般的石头。
平心而论,这是很好看的一块石头,质地透明,清澈而晶莹,只是沈眠清楚地看到,它周围的空气迅速凝集成难以言喻的晶体。
启天帝座看着他,道:“这是冥晶,数万年冥气集合而成。本座先前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只是要利用你一回。”
沈眠扯唇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道:“是,帝座说过。”
启天帝座望着他沉默片刻,捏住他的下颌,他掌心那枚冰晶迅速被莹白光辉包裹住,而后飘入沈眠的口中。
腹中忽而有些冰冷的刺痛,男人注入的那抹神辉显然起了作用,很快平息了痛楚。
但他知道,这是暂时的。
沈眠瞬间脸色苍白许多,他强自镇定下来,看向这位威仪无匹的神,道:“谢帝座手下留情。”
启天帝座道:“本座知晓,你与这个世间所有人都不同,你的眼里没有姬长离,也没有魔尊,即便是人世间万民信仰的仙帝,在你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他停顿片刻,道:“你唯一在乎的,便是你自己。”
“我在乎我自己的命,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
启天帝座平静说道:“只是本座想知道,倘若那魔头愿意为你而死,你这颗,比冥晶还要冷酷的心,是否会消融一些。”
沈眠抬眸看他,面无表情地道:“倘若他不愿救我呢。”
他从不习惯把命赌在别人身上,因为胜算太低,太低。
启天帝座抚上他的脸颊,那张冷漠的面庞这一刻竟显得异常慈爱温柔,沈眠一怔,眼前那张俊美的面庞逐渐模糊起来,他坠入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
幽冥河畔,男人的语调一如往昔的淡漠、平静。
“那么,即便本座神力耗尽,也会搭救小羽儿。”
他是神,神自是不能欠下凡人的人情,所以他会救他。可似乎除了这层原因,还有别的,更深层次的理由,被他刻意忽略了去。
***
这是……魔界。
四位大司事守在床榻前,见沈眠苏醒过来,皆是神色复杂,沈眠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医生面对绝症患者时,大约就是这种同情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他不禁勾起唇瓣,轻笑道:“四位大司事,好久不见。”
其实对于魔族而言,他们生命漫长,不过一年时间压根算不得长久,只是沈眠这般问好,他们也只得应好。
其中一位老者问道:“公子感觉身体如何?”
沈眠道:“尚可,只是腹内隐约有些寒气逼人,不怎么舒服。”
那几人相互对视几眼,斟酌着说道:“许是……许是受了寒,休养几日便可恢复。”
沈眠点点头,又问:“尊上此时在何处?”
“尊上此前受了伤正在闭关休养,不过公子到来的消息冥鸦已经前去传递,想来不日便会出关。”
沈眠刚掀开被子坐起,闻言顿了顿,问道:“尊上伤势可严重?”
“公子应该知晓,尊上体内有旧疾,会造成功力衰减,此次他魔气损耗过度,并不危及性命,却需要闭关许久才能恢复。”
“让我见尊上,我的血可助他复原。”
那几位大司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有个性急的直接就道:“公子,如今你的血对尊上并无益处,反而或许有些害处,你四肢百骸全是冥气,即便是天生炎气护体,也受不住这阴寒之气侵入元根,只怕……”
他话说到一半,被其他几人打断,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沈眠道:“大司事,麻烦你说清楚,我体内全是冥气,是不是活不久了?”
他语气很寻常,好似询问的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而是今日天气如何。
那几人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个准话。
沈眠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送走四位大司事,他顺着东殿外的墨青长廊往外走去,一路数百只紫鸦围绕在他身旁,不像从前在沈眠身边时那般吵闹,反而很是安静。
他忽而停下脚步,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身边的紫鸦群忽而像四周飞去,落下几片紫黑羽毛,沈眠伸手接住,却忽然被人握住纤细的手腕。
那是一只格外宽厚的手掌,沈眠的手腕在他掌心显得格外纤细、脆弱,宛若一根玉脂雕琢而成的玉竹,可以轻易摧折。
腰际环上男人结实的臂弯,那人从身后将他纳入怀抱,沈眠怔愣住,却听耳畔响起那人无波无澜,却显得有些急切的声音,唤道:“小羽儿。”
沈眠微抿朱唇,精致白皙的面庞看不出情绪,他眉心拧成一个疙瘩,道:“尊上来迟了。”
男人紧了紧臂弯。
沈眠道:“紫鸦有没有告诉你,我就快死了。”
男人将纤细的人族少年打横抱起,搂在臂弯间,认真说道:“本尊不会让小羽儿死。”
沈眠道:“你可知晓是谁喂我吃的冥晶。”
“知晓。”
沈眠圈着魔尊的肩,将脑袋靠在他肩头,低声道:“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
魔尊沉默下来,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怀里这个人族不再蹙眉,不再难过。
他正在苦恼时,怀里的少年已然攀着他的肩,柔软的粉瓣携带浅香,轻轻地啄吻他的嘴唇。
“我们做吧?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疼。”
第126章 5-20
5-20
沈眠说谎了。他其实怕死, 也怕疼。
他虽然不爱说谎,却也得承认, 谎言有时候会带来许多便利,也会省去许多麻烦。
此时此刻,他只想让这魔头抱他,亲他, 最好能完全贯穿他, 让他痛彻入骨,或许这样,他才能暂时忘记这些烦心事。
魔尊不明白。他知道怀里这个男孩很怕疼, 神殿那次, 他便受了许多罪, 虽然转瞬便治愈了, 但痛楚是真切的。
人对痛苦的耐受力, 显然不如魔。
其实他时常不明白这个人族少年, 为何他的身躯分明脆弱、娇小, 好似稍有不慎便会受到损伤,脑袋里却总是装满了稀奇古怪的主意, 令他怎么也捉摸不透。
虽然不明白, 但他一贯很听沈眠的话。
所以沈眠说想做, 他便不会拒绝。
他抚着少年柔软的黑发, 低低地应了声“好”,正如过往每一次,他都是这般顺着他的心意。
***
在魔尊所创造的幻境中, 沈眠可以无所顾忌,他不必害怕被旁人看到此时疯狂的模样,他只想让男人进来,填满他,哪怕疼,哪怕流血,他都不想停下。
他跨坐在男人腿上,攀着他的肩头,主动而热切地亲着他的下巴,亲他的喉结,甚至急躁地去解男人那身繁复华美的玄黑锦袍。
他好似在争分夺秒地活着,对魔尊的疼爱渴望到了极点。
魔尊搂抱着他,却没有着急进入,怀中身躯白皙胜雪,可是,光滑的脊背遍布密密麻麻的红痕,直抵达尾椎骨,延伸至隐晦的花蕾。
这种痕迹他并不陌生。他也曾经在这具身躯上烙印过,但这些并不是他留下的。
所以他没有动作,并且,很愤怒。
魔的愤怒,往往会带来十分可怕的后果,何况统御世间万魔的魔界之主,上古魔帝的愤怒。
可此时,他只是紧攥拳头,许久也不曾让自己的愤怒泄露分毫,他怕伤到怀里的他,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愤怒。
沈眠贴着他的脸侧,喘得有些急,双颊臊得通红。
他小声催促:“进来,我想要你。”
他的嗓音一贯清冽含着一丝甜意,可此时,只甜糯可口,直勾得人想将他吞下。
魔尊紫瞳幽深,他抬起他的下颌,望入那双漂亮的眸子,缓缓说道:“你让别人碰过你。”
沈眠瞥了一眼脊背,雪白的肌肤遍开红梅,如同朱砂笔落在雪白宣纸上细细描绘一般,实在是很美的景致。
只是魔尊显然无法欣赏。这世上,大约只有姬长离能欣赏得起,因为是他的杰作。
沈眠终于知道那人的恶趣味,他竟一直没有察觉,停顿片刻,他缓缓地,却坚定地推开了男人的臂弯,捡起地上的洁白外衫,草草将躯体覆盖住。
他背对着男人,似自嘲,也似失落般说道:“我被别人碰过,尊上不想碰我也属寻常,以尊上之尊贵,想要多少美人都不难,的确是不必委屈自己的。”
那件衣衫只堪堪到脚踝处,光裸的脚踩在地上,地板不知是什么材质,寒气自脚底直达心底。
沈眠径自往外走去,指尖刚触到殿门,忽而一道紫气擒住他的手腕,脚腕,令他无法往前移动一步,僵持片刻,沈眠被强行拖拽回去,落入男人坚硬、宽阔的胸膛。
沈眠挣扎片刻,可魔尊的力量,并非他所能挣脱的。
他只好停下挣扎,轻声道:“我如今对尊上并无用处,就连身子也被旁人染指了,自是没资格再留在尊上身边。我都知晓,即便尊上要丢弃我,我也不怪尊上。”
他说的很平静,甚至还有些替魔尊解释的意思,倘若他的身子不是颤得这般厉害的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魔尊只感觉到他微颤的身躯,好似极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却倔强地不肯叫旁人察觉。
他在疼,所以魔尊只会比他更疼。
男人胸膛骤然一痛,那张冷肃了千万年的面庞,此时拧着眉,把人族少年紧紧圈在怀中,他亲吻他的颈侧,低喃道:“不是,本尊不是不想要你,本尊只是,不舒服。”
沈眠身子微微一僵。
“小羽儿,本尊心里不舒服,胸口疼得厉害,只想杀人。”魔尊冷漠的语调,夹杂一丝隐晦的痛楚,“小羽儿,本尊只为你疼过,也只肯为你疼,你可知晓,本尊如何肯丢下你。”
沈眠闭了闭眼,说道:“姬长离喂我吃了忘情花粉。”
魔尊臂弯猛地一颤。
“等到我想起你的时候,已经是姬长离的道侣。”沈眠道:“倘若你想听,我也可以全部告诉你。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在浩玄仙宗,我体内的魔功被他尽数化解,我与姬长离成了婚,与他日日双修,他在我的躯体上,甚至是体内都留下他的印记。倘若没有想起你,我或许还会继续留在他身边,大抵过不了多久,也会爱上他。”
魔尊眼底划过一抹极深重的戾气,虽然人间乃至修行界都认为魔尊暴虐嗜杀,可沈眠其实很少见他对某个人起杀意。
可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动了杀念。
而让他动了杀念的那个人,是姬长离,是仙帝转世,与他曾经同为一个人。
沈眠小心翼翼蹭了蹭男人的颈侧,小声说道:“尊上,抱抱我好不好,你不肯碰我的身子,就抱抱我吧,我好冷,我也没几天好活了,就当可怜我?”
魔尊压下深重戾气,温柔亲吻他的眉心,神躯内那颗心脏已然疼到极致,连启天帝座神魂也受到影响,亘古不变的神情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