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丞看向一旁的两个妹妹,道:“你们回去后,不要对旁人提起我的伤。”
他一贯气势慑人,又很是冷漠,两个小丫头哪里敢说不,连连颔首,半个字都不敢往外说去。
等两个小丫头离开,沈眠替他将衣裳穿上,道:“爹罚我不许出房门一步,这会该去受罚了,哥哥回头找孙副官给你上药。”
沈明丞一把握住他的纤腕,道:“哥哥不要旁人,只要明煊。明煊今晚就留下陪哥哥吧,若是伤口疼了,你亲哥哥一下,就不疼了。”
那孩子脸颊红了红,抬手捂住他的嘴,说:“哥哥什么时候也学了这等浑话。”
连手心也是白嫩细腻,沈明丞眼眸微沉,终是没忍住,抬手把人纳入怀抱里,在他颈边轻嗅,淡淡的浅香,他不自觉收紧臂弯,那孩子小心地挣扎了几下,也不知是忌惮他的伤,还是压根没有力气,很快又安静下来,轻轻靠在他怀里。
过了不知多久,怀里传出一声轻唤:“哥哥……”
“嗯。”沈明丞哑声应道。
那孩子似是犹豫,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别人家的兄弟,也是你我这样吗?”
沈明丞道:“大抵是吧。”
沈眠:“……”
良心呢?
第142章 6-13
几日后, 沈啸威携一大家子去山庄过年,唯独把两个儿子撇下, 二姨太听说自己儿子又闯下大祸,叫大帅下了禁足令,别说出府,连房门都出不得, 气得脑袋发晕, 带沈明煊去庄里过年的事,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再提起。
临行前,沈啸威把大儿子叫到书房, 不冷不热地关怀了一句他的伤势, 沈明丞底子好, 一夜熬过来, 已没有大碍, 何况他眼看就要遂了长久以来的意, 区区皮外伤, 自是不曾放在眼里。
“谢谢爹关心,已经好了。”
沈啸威点头, 直直看向大儿子深邃的黑眸, 问:“明丞, 爹想知道, 你是如何看待明煊的。”
沈明丞道:“明煊天性纯然,天真烂漫,实在难得, 只是叫二姨太娇宠太过,有些小脾气,还需好生管束。爹为何有此一问?”
沈啸威拿起桌上一块绢子擦拭自己的配枪,那把枪已算不得新,却是他用惯了的,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枪身让他擦得漆黑发亮。他沉默片刻,说道:“明煊从小就比不上你,不如你聪慧,不如你沉着冷静,他身上统共也数不出几个优点来,唯独心思简单,脑袋瓜子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
他骤然抬起眸,道:“明丞,爹从来都看不透你。”
沈明丞垂下眸,兀自沉默。
沈啸威道:“明煊这几年的确不老实,跟那些个商户子弟四处瞎混,在外面横行霸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不管,知道为什么吗?一来,他终究是个男孩子,我不愿像小时候那般管束他,二来,也是因为你们兄弟二人不是一个娘生的,不是一条心,倘若他和你一样精明能干,这个家早晚要四分五裂,我宁愿他做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也好过你们日后争得你死我活。我也知道,他是争不过你的。”
沈明丞轻轻一笑,说:“爹究竟想说什么?”
“明煊往日虽然也胆大包天,却是知道分寸的,从你回来,他就开始不断犯错,什么祸都敢闯,这里头,有没有你这个大哥的手笔?”
沈明丞道:“爹以为我故意陷害明煊?”
沈啸威把手里沉甸甸的枪重重扔在桌上,“啪——”的一声响,他沉声问道:“我只问你,有,还是没有!”
沈明丞淡漠道:“倘若我说没有,爹肯信?”
沈啸威眉头一蹙,没有说话。
“爹以为明煊是我的对手?还是说,爹以为我不用下作的手段,就没办法得到沈家?”他语气平淡,就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区区一个沈家,还不值得我费心费力去算计谁。”
沈啸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他的大儿子的确是有这个本事。
“倘若你不是要沈家,又为何处心积虑叫明煊信任你,如今他对你这个异母大哥,比对他亲生母亲还要依赖、信任,我虽然一向看不透你,却也知道你自小对骨肉亲情并不看重,本性淡薄,你总不会是真心实意疼爱他这个弟弟!”沈啸威蓦地停下话头,眼神一时间变得极为古怪。
沈明丞仍旧神色淡淡,说道:“我的确是真心实意疼爱明煊,父亲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
沈啸威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刹那间为何会生出那般可怕的想法,虽然他的小儿子的确生得好看过头,大儿子也的确冷漠寡情,异于常人,可他们是兄弟,血脉相连,他怎可做如此忖度?
沉默良久,他疲倦道:“你下去吧。”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离开家这段日子,就把明煊关在祠堂反省,他不出来,想来也碍不到你的眼。”
沈明丞立在原地,并未动作,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沈啸威猛地一拍桌案,怒道:“下去。我还没死,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沈明丞握了握拳,终是略一躬身,转身退了出去。
-
沈眠给人关进了祠堂里,沈家本家的宗祠在山庄里,这里供奉的只有沈啸威的父辈、祖父辈,还有沈啸威年幼早夭的胞弟,虽然供奉的灵位少,可到底是祠堂,有些阴森。
沈眠坐在蒲团上,心想自己才来这里几个月,先是给关柴房,又是上藤条,如今更是给关进祠堂,真是把电视剧里封建大家长制度下的惩罚给体验了个遍。
他也暗自猜想过,那日他误打误撞坏了沈啸威在梨园的宴席,究竟只是流年不利,抑或是叫人算计了?倘若是叫人算计了,那可实在麻烦,因为偌大的沈府里头,想算计他的人不要太多,仅仅他爹的大老婆、小老婆加起来就有五、六个,不得不小心些行事。
直播间安慰他:
——放心吧眠儿,哥哥不会不管你的~
——就素就素,我们哥哥辣么暖~辣么暖~
——就我觉得哥哥有点可怕吗?
——不不,我们三爷党觉得大哥一点都不好(昧着良心说)
——不管你们怎么说,天天才是我的心头好,哼!
——万年all党无所畏惧(叉腰大笑)
沈眠不禁一笑,眯着眼说:“那你们觉得,谁活儿最好?”
弹幕一下子炸了:
——妈耶,主播公然开黄腔,举报了举报了
——纯洁的我表示根本都听不懂!!
——我我我我……我还是个宝宝(对手指)
——眠儿眠儿他们都不老实!我来说!!我觉得三爷活儿最好!!
——三爷绝对是那种不动声色就能把眠儿玩到哭的大变态~
——大哥党强烈不服!!!公狗腰+人体打桩机了解一下~
——我们天天还血气方刚呢!!!小狼狗+顶配颜值+一夜七次了解一下?
——你们都酷爱住口啊啊啊!!我脑海里已经脑补了4p画面
……
直播间吵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最后让主播自己说。
沈眠看弹幕都看呆了,轻咳一声,笑道:“等我一一体验过了,再告诉你们。”
——!!!
——!!!!
——!!!!!
……
忽然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沈眠蓦地站起身,问:“是大哥吗?”
门外有人回应道:“二少爷,是我,孙副官。大少爷叫我给你送棉被来,夜里风大,祠堂又尤为阴冷,你千万照料好自己的身子。”
沈眠又坐回蒲团上,说道:“大哥为何不救我出去。”
门打开,几个小厮捧着两床棉被进来,孙副官命人将棉被铺好,又送进来几个暖炉子,他刚踏进来就冻得一哆嗦,搓着手道:“二少爷,大少爷自是舍不得你受苦的,只是大帅前脚刚走,又交代下来,谁也不能放了你,若是真放你出来,回头大帅回来,这罪罚又要加倍落在你身上。”
沈眠道:“既是如此,你把这些东西都拿走吧。”
孙副官忙道:“二少爷,你生气归生气,可千万别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这祠堂连我都受不住,何况是你?”
沈眠蹙着眉,却笑了一下,道:“我爹如今看我处处都不顺眼,千方百计刁难我,过个年都叫我不得安生,好好,我为人子的,只有受着的份。”他手指门外,道:“都滚出去!”
“二少爷……”
“怎么,如今连你们也不拿我当一回事了?”
孙副官连忙道:“小的哪敢?只是这天寒地冻的,祠堂又不比别处,半分烟火气也没有,二少爷身子娇贵,想是要冻坏的。”
沈眠睨他一眼,道:“冻坏也是本少爷自个儿的身子,与旁人没有干系,都出去。”
“怎么会没有干系?大少爷最心疼二少爷……”
沈眠抬手将手边一个空茶壶砸过去,转眼一地碎瓷片,他道:“他才不心疼我,一眼都不曾来看我,我再也不信他了!再不走,可休怪本少爷不客气!”
他素来脾气差,又给娇惯得厉害,家里没几个人制得住他,若真惹急了可不好办,孙副官与一众下人退到门外,解释道:“二少爷,大少爷并非不愿来看你,只是大帅那里——”
门一下子打开,却是棉被叫他给扔了出来。
-
到了后半夜,沈明丞终是来了。
他走进屋子里,瞧见缩在角落里冻得浑身打颤的男孩,心头骤然一痛,他不明白这孩子为何这样倔,也不明白,为何明知父亲对自己起了疑心,最该避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来瞧他。
他蹲在男孩跟前,把那冻得冰冷的身躯包裹在自己的大氅里,低声唤道:“明煊,哥哥来看你了。”
那孩子抬起眸瞧了他一眼,便委屈地别开眼,身子仍是在发颤,从来娇软的身躯此时跟冰块似的冷,他蹙了蹙眉,径自把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走去,怀里的男孩却小声说道:“你放我下去。”
沈明丞温声哄道:“明煊乖,再这样下去要冻坏了,先回屋里暖暖身子,明日哥哥再送你回来。”
沈眠只自顾摇头,说:“我不要你管。爹讨厌我了,你也不想管我了。”
那孩子嗓音冻得沙哑难听,从前叫人百听不厌的撒娇声,此时破碎不堪,沈明丞心头叫他划上好几个口子,疼得流血不止,他把人搂得更紧了些,低声道:“我怎么会不管你?我只怕,你嫌我烦了,不愿让我管了。”
他朝外道:“送一壶热水进来,多放几个火炉子,还有棉被大衣都拿进来。”
外面有人应了声“是”,不过片刻,便全然备齐了。
沈明丞把人抱在腿上,喂他喝热水,那孩子只是偏过头不肯喝,他顿了顿,仰头倒进自己口中,擒住男孩的下颚,口对口渡了进去。
这孩子未经世事,青涩至极,只一个吻便叫他软了身子,哪里还能抵抗,被动将热茶都喝了进去,干涩的唇瓣也有了些水色,沈明丞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说:“下回生哥哥的气,不要折腾自己的身子。”
男孩红着脸,小声说了句:“我不要你管!”
沈明丞见他两颊滚烫,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忙用掌心探他额上的温度,果真高得惊人,这孩子竟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
“沈明煊!”他实在气急。
男孩用漆黑湿润的眸子瞥他一眼,说:“你凶我做什么。”
“……”
沈明丞默了默,终是压下怒火,沉声说道:“你可知道自己生病了?你已经不是小孩了,怎么总是叫人担心。你可知道,你生病的时候,哥哥会为你心疼。”
沈眠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又不是我愿意来这里的,爹要罚我,我有什么办法?他不讲理,这个家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想离开,哥哥,你帮帮我。”
沈明丞听着他的低喃,眼底晦暗不明,轻声道:“明煊,爹都是为了你好。”
“他不是……”
沈明丞握着他肉乎乎的,白嫩的指尖,置于唇上亲了亲,道:“你只是生病了,所以脑袋糊涂了,大哥带你去医院,这个病西医治得快,在医院休养一天,顺道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可我不喜欢医院,味道难闻。”
沈明丞沉吟片刻,道:“不去医院也可以,让人把医生请回来给你看病,如何?”
怀里的小孩撅着嘴,好一会,点了点头。
沈明丞心神一松,抱起他走出祠堂,这一路上,沈眠昏昏沉沉地靠在男人胸膛上,被他如同婴孩般抱在怀里,男人揽着他柔软的腰身,因为生病,男孩雪白的肌肤覆上淡粉,力气比平时还要小,确实如同初生婴孩一般,纯稚无害,只能任人摆布。
男孩不小声抱怨道:“哥哥不来看我,也不救我出去,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沈明丞笑道:“以后不会了。先前是我想岔了,让爹发现也没有关系,谁也不能把你从我手里夺走。”
男孩眨了眨眼睛,嗓音虚弱,“我听不懂。”
沈明丞道:“明煊,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你明白吗?”
怀中的男孩轻轻摇了摇头。
沈明丞也不恼,只柔声道:“等你病好了,我会让你明白,只是现在还不行,你身子太差。”
-
回到房里,这屋里一贯没人伺候,此时竟连一壶热水都没有,也难怪这孩子觉得委屈,禁足已是很受罪,又给关进祠堂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里遭受过这般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