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却被蓦地抓住,半大的少年舍不得放手,轻声道:“兄长,你可不许骗洲儿。”
沈眠笑道:“自然不会。”
***
侯府的家丁把沈眠送去城西,从紫云峰回来,一路颠簸,他几乎不曾入睡,竟在马车里睡着了。
醒来时,已然天黑。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熟悉的,俊逸的面庞,昏黄的烛火下,这人正痴痴盯着他看。
沈眠蓦地起身,道:“你伤势如何?”
项天祺倒有些受宠若惊,低声道:“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流了些血。”
他沉默片刻,却问:“为何回来,你舍得你的魏大哥?”
沈眠冷道:“舍不得又如何,我是被他师父赶回来的,他嫌我是妖孽,迷惑他徒儿。”
项天祺愣了愣,却是一笑,问:“云霆肯放你走?”
沈眠道:“他那时不在紫云峰,他下山了,大约是为了杀你。”
项天祺并不惊讶,他掀开沈眠的衣衫,白皙平坦的小腹上,遍布斑斑点点的红痕,有些是旧的,有些,则是新的。
他眸色晦暗,道:“不足为奇,我也是这个想法。他来也好,免得我去寻他了。”
他抚着沈眠的脸颊,幽幽问道:“你带着别人的痕迹回来,可曾想过后果。”
沈眠道:“你都伤成这样,还想做什么。”
项天祺的占有欲的确惊人,不顾伤口开裂,径自把沈眠压在榻上,俯下身,亲吻着沈眠白皙的颈侧。
沈眠半推半就地让他亲着,脊背一阵酥痒,他压抑住低吟的冲动,问道:“你们要斗到何时,难不成要我死了才肯罢休?”
项天祺蹙了下眉,低喃道:“不许胡说,当然是他死,我的淮儿会好好活着。”
听他这样说,沈眠竟然鼻头一酸。
他也想好好活着,项天祺分明爱他爱得很深了,奈何进度条就是不满,到底还差了点什么。
沈眠试探地问:“沈麒,你当真爱我吗。”
项天祺抬起眸,凝视他许久,却问:“我有这个资格吗?”
他伸手褪下沈眠的衣衫,亲吻身下这具身体,自哂道:“倘若我的爱,会让你疼,让你哭,让你感到屈辱,这样的爱,恐怕你也不屑要。”
因为受了伤,他把沈眠搂在怀里,从身后缓慢进入,低声道:“就把我当做坏人吧,如今,也没有比我更坏的人了。”
……
当天夜里,宫里传来丧讯,太宗皇帝驾崩。
第55章 2-25(完)
冷风凛冽, 白桦林落叶纷飞,玄衣男人墨发飞扬, 手持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划破虚空,直指一袭白衣,相貌冷峻的年轻男人。
一道血光闪过, 白衣男子无声倒下。
耳边响起系统提示:攻略对象已死, 本次任务判定为失败。
“不行——”
空旷的房间响起一声低呼,沈眠睁开眼眸,却原来是个梦。
他镇定下来, 坐起身, 昨夜躺在身旁的男人已然消失不见, 他心底莫名一慌, 唤道:“沈麒, 沈麒。”
无人应答。
倘若那男人在附近, 听到沈眠唤他, 必然老老实实应答,既然没有回应, 该是不在屋里。
这个时辰, 他能去哪。
门外传来侍婢的应答声:“公子, 主子此时不在府上, 有何吩咐,只管使唤奴婢们去做。”
沈眠揉了揉眉心,问道:“他去哪了。”
“奴婢不知, 只是子时皇城里敲响丧钟,整整八十一响,主子得了消息,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大丧,乃是帝王丧讯。
沈眠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不曾。”
沈眠微微拧着眉,手指搭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一声声笃笃的声响。
项天祺该是进宫去了,几个皇子如今都仰仗着他,该助谁登上那个位置,项天祺应该已经做好打算了。
倘若是他,必然挑选最好把控的那个。
——四皇子,云澜。
一则,是因其生母柔妃家世不显,没有盘根错节的外戚顾虑,二则,是因为云澜相较云珏,云浩两兄弟,少了几分鲁莽,多了几分优柔寡断。
这样的人,往往更容易把控。
但如今上京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前有从晋州揭竿而起,打着兵谏名义起兵谋反的魏明海,后有盘踞在上京,手里握着十万兵马的云城。
此二人,一个来势汹汹,一个野心勃勃。
皇帝这一死,留下一个乱世。
***
沈眠不关心皇帝谁当,他只想保住项天祺的小命。
可这人完全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每隔几日回来一次,见着沈眠,就跟饿狼见着小羊羔似的,眼睛都发绿光,把人压在榻上又亲又摸,解了馋就走,压根不给沈眠开口的机会。
转眼过去三两个月,沈眠被拘在府里,虽然不能出门,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也大致可以推算出来。
唯有一件事,让他很是不安,那便是魏霆的去向。
这日,阿牛回来接他。
这个从前粗莽的男人,此时身着银鳌铠,头戴龙鳞盔,跨坐在战马之上,竟显出几分威风凛凛。
沈眠掀开车帘,问道:“我们这是去何处?”
阿牛勒马停下,挠了挠脑袋,问道:“莫非天祺没有告诉你?咱们这是去新的府邸。”
沈眠道:“我已有好几日不曾见过他。”
阿牛了然地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天祺如今正忙,四殿下登基,任命他为内阁首辅,他年纪尚轻,又没有功名在身,朝里那些老家伙都快闹翻了天,可新皇就是一意孤行,谁的话都不听。”
沈眠略一沉吟,道:“有侯爷从中斡旋,倒也不是难事。”
阿牛连连颔首,说道:“此番永乐侯确是出了不少力,他人脉广,又与朝中不少重臣交好,而且天祺素有才名在外,加上扶持新帝有功,谁又敢当真为难他。”
沈眠道:“二皇子与三皇子又如何了。”
阿牛道:“两位殿下涉嫌谋害先帝,已被大理寺收押,倘若定了罪,恐怕要剥夺姓氏,受天罚。”
所谓天罚,乃是大晟朝对皇族的一种刑罚,受天罚者,必定是犯下滔天罪行,天理难容的千古罪人。
沈眠微微阖眸,暗道,项天祺果真好手段。
阿牛见他面色不虞,便道:“倘若两位殿下当真是弑君杀父的恶贼,实乃死不足惜,公子不必可怜他们。”
沈眠抬眸看他,短短时日,从前憨实木讷的人,如今多了几分世故,只是眉宇间仍是带着凛然正气。
沈眠忽而问道:“阿牛兄对天祺的事情,又知道多少?他一介白衣,年纪轻轻成了内阁首辅,难道你不觉得,此人很是可怕么。”
阿牛似乎不曾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也是怔愣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这人脑子笨,空有一身蛮力,小时候给人家放牛,不慎把牛打死了,我爹娘都嫌我是个废物,只有天祺跟我说,我是有真本事的人。”
“天祺他娘是治不起病去世的,他在他娘墓前立誓,将来必做大官,做好官,让天下百姓不必挨饿受冻。不论旁人如何看他,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好人,他若做坏事,那也一定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天祺曾说过,有舍才有得,人生在世,难免要有取舍,端看值不值得。”
有舍,才有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沈眠垂眸一笑,道:“阿牛兄,多谢赐教。”
合上车帘,他兀自思索,或许正是因他不够“舍得”,项天祺才迟迟不肯交付真心。
项天祺自小无父,年幼丧母,心比天高,却处处遭受折辱,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或是强夺而来,或是算计而来,他看似傲慢,目空一切,又何尝不是患得患失。
如他这般人物,即便动了心,也是要给自己留下退路的。
攻略他,攻身为下,攻心为上。
沈眠瞄了眼直播间,观众正在为他出谋划策,他心里还有点感动,定睛细看,顿时气得脑壳疼。
——咳咳,多做几次,做着做着……就有感情了(霸道总裁文中毒ing)
——要我说,这种缺爱的男主,最好给他生个漂亮宝宝,分分钟融化在亲情里!
——前面生宝宝的站住憋走!我给你加个buff!!!
——不仅要生,生完还要带球跑~~赤鸡~~
——你们是不是忘了,没剩几个月期限了,宝宝会胎死腹中的qwq
沈眠:“……”
说得好像他真能怀上似的。
新的府邸,也是叫沈府,比从前那座不知气派多少,家仆成群,各个规矩本分,比之永乐侯府,也是不遑多让的。
只是始终不曾见到项天祺,听府里下人说,魏明海率军打到岳城,势如破竹,岳城守军不敌,节节败退,项天祺被皇帝派去督战。
任务期限只剩下两个月,沈眠终于急了。
如今是由春入夏的时候,天气渐渐回暖,但夜里风凉。
沈眠想起电视剧里的桥段,干脆演一出苦肉计,把自己熬病了,那人总该回来了吧。
他连外衫也不披,就一个人在后院里踱步,不曾想,会看到项天祺。
凉亭里,这男人月下独酌,身着内阁首辅的朝服,腰间悬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玉白环佩,脚踏绣金蟠龙靴,比起几个月前,周身气场截然不同,他已然懂得收敛锋芒,光华内敛,气势却越发骇人。
“你何时回来的。”沈眠问。
项天祺道:“今日,刚在宫里吃了酒席,没喝过瘾,淮儿要陪我一起喝吗。”
沈眠走到近前,被他浑身的酒气熏得直皱眉,夺过他手里的酒壶,道:“深夜饮酒,怎么也不叫上阿牛,你嫌命长了?”
项天祺低低一笑,已然醉得不轻,抬手把沈眠拽到怀里,道:“不必担忧,魏家军已经退守晋州,你的魏大哥,也回去奔丧了……”
沈眠一怔,问:“魏明海出事了。”
项天祺不曾答话,他灌下一口酒,低头渡给了沈眠,两人在唇舌间过了几招,终是被推送进了沈眠的喉间,烈酒烫喉,沈眠轻咳起来,醇浆玉液便顺着他樱色的唇瓣流淌而下。
绝色美人沾了酒香,颜色更甚,项天祺醉得不轻,只险些以为自己尚在梦里。
他指腹抚上沈眠的唇瓣,细细摩挲,透出些许狎昵。
他低笑道:“我与他无冤无仇,原也不想杀他,各为其主罢了。他打着兵谏的名义,一路南下,眼看中原腹地就要失守了,破了岳州,接下来就是上京,他不死,死的就是城里无辜的百姓。”
“我无错,亦无悔……”
沈眠问:“既然无悔,为何又醉成这样。”
项天祺挑起眉梢,道:“我这是高兴。”
他勾起唇,又自顾饮了一杯酒,道:“我原先以为,对他,我总该有几分愧疚的,若非我设计逼他交出虎符,魏明海也不会急着造反,可奇怪的是,我心底并无波澜。”
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道:“也对,日后我还会杀许多许多人。魏明海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云霆,云城……所有阻碍我的人,我都会一一清除。”
沈眠道:“这样做,你觉得开怀吗?”
项天祺捏住他葱白的指尖,在他细腻白皙的手心里落下一个轻吻,低喃道:“你在我身边,别的都不重要。”
沈眠被男人按在胸膛上,鼻息间皆是浓烈的酒香,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声。
“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起从前,那时,我还是成王妃,你也只是个下等奴仆,盛夏时候,永乐侯府莲花池边上,你一身狼狈地立在人群里,却比谁都贵气几分,我一眼便看到了你。”
“那时的项天祺,和我眼前的沈麒,当真是同一人吗。”
项天祺道:“你便当做是两个人吧,项天祺做不到的事,沈麒替他做到,项天祺不敢触碰的人,沈麒替他去抢,去夺,有什么不好。”
沈眠道:“你是这样想的?”
项天祺道:“是。如今的我,只是沈麒。”
沈眠凝望着他,久久未语,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清冷漂亮的眸子里,蓦地沁出一抹水光,他迅速垂下眼睫,掩饰外泄的情绪。
项天祺抬起他的下颚,问:“为何要哭,我对你做尽坏事,强占你身子的时候,你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为何要在此时流泪。”
沈眠淡道:“你看错了。”
“看错?”
项天祺抚上他泛红的眼角,忽而俯下身,吻住少年轻颤的眼睫,重重吸吮,沈眠终于受不住,睁开了眸子,晶莹的水珠断了线般掉下来。
他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曾在娘墓前发过誓,将来要做大官,做好官,造福百姓。”
即便簌簌落着泪,他的嗓音仍是清澈分明,不染尘埃。
项天祺蹙眉问道:“阿牛和你说的?”
沈眠不答,自顾言道:“倘若不是因为我,你今春殿试,想来已然拔得头筹,得偿所愿,你可以做好官,做大官,辅佐明君,建功立业。倘若没有沈淮这个人,项天祺,便还是那个清风朗月的项天祺,都是我的错,倘若没有我……”
“我暗暗期许,倾慕的人,也不会就此消失。”
项天祺猛然一震,瞬间醒了酒。
他呐呐问道:“你暗暗期许,倾慕的人,是我?”
沈眠轻启粉唇,嗓音蒙上一层寒霜,冷冷道:“不是,我倾慕的人,已经消失。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