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愣了一下,赶紧去接。
毛巾在两人的手上传递,不经意间手指相碰,纪淮的手温暖而干燥,而宋辞的手上沾着几滴雨水,带了几分湿气,相碰的瞬间,就像是触电了似的。
宋辞拿过毛巾,手指蜷缩了一下,赶紧收了回来,又说了声谢谢。
这一次的声音更小了。
坐在前面的纪淮弯了一下唇角,回道:“不用谢。”
现下天色已晚,华灯初上,流光似的从行驶的车上一晃而过,雨幕交织,没有变小的趋势,反倒更大了,豆粒大小的雨点劈里啪啦地砸下,声势浩大。
倒是衬得车厢内格外的寂静。
宋辞看着窗外的雨,手指攥着安全带,想了半天,才勉强想出来一个话题:“纪先生也这么晚回家吗?”
这都十点多了,按理说普通的上班族应该早就下班了才对。
纪淮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轻描淡写地回答:“是的,今天事情有点多,加了一下班。”
语毕,顿了顿,又主动询问道:“今天练习辛苦吗?”
宋辞已经向他坦白了自己练习生的身份了,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想必知道练习生的动向也不是一件难事。
宋辞颇有种被关怀的感觉,更觉得纪淮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忙摇头道:“还好,这种训练量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就和高三的学生差不多,练习生初期会很辛苦,但是万事开头难,熬过了开头,后面也就习惯了。
纪淮:“你当练习生已经很长时间了吗?”
宋辞唔了一声,认真地想了想:“也不算吧,有两三年了,比我久的人也有很多。”
纪淮嗯了一声,打着方向盘转弯:“当初为什么会想来当练习生呢?”
“因为喜欢啊。”这个问题宋辞回答得毫不犹豫,眼睛都微微发起亮来,“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是一位歌手,唱歌超级好听,我跟过他几场演唱会,他说,生命不息,唱歌不止,如果可以,他会一直唱下去,直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每一首歌都很正能量,他也是一个很棒的人,受到他的影响,我也想做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纪淮看了他一眼:“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宋辞:“姓李,叫李斯!”
“这么巧,”纪淮说,“我也喜欢听他的歌。”
宋辞霎时激动得就像是一只土拨鼠一样:“真的吗!”
李斯并不是一个流行音乐人,他现在已经五六十岁了,渐渐的有隐退江湖的趋势了。
在生活中跟他一样喜欢李斯的人,真的很少。
他的身体向前倾,扒住座椅后背,歪头看向纪淮,眼眸亮晶晶的,就像是有碎钻铺陈其间:“你最喜欢听他的什么歌啊?”
纪淮想了想,声线平稳,吐出两个字来:“唯一。”
“!”这简直是他乡遇知己,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这首歌,宋辞的喜悦和兴奋都几乎要从言语中溢出来,“我也最喜欢这首歌!太酷炫了!为了这首歌我还特地去了解过这首歌的创作背景,这首歌是他的太太离世后,他悲痛欲绝,然后在那段时间写了这首歌,他开演唱会的时候每次唱这首歌,他都会哭然后我们也跟着他一起哭,唉他真的是个非常深情的人了。”
李斯的嗓音感染力很强,他做了一辈子的音乐人,唱功醇厚,而且最擅长以情动人,每一次演唱会都是大型催泪现场,大家就一边哭一边在底下挥荧光棒。
宋辞是一个哭点很高的人,但是也经不住这种感染。
听见深情这两个字,纪淮的眼神轻轻一闪:“他的歌曲风格跟他本人的很相似,有很多都是歌颂天长地久的爱情的。”
这是李斯前期的曲风,但是到了后期,他就开始思考人生,思考这个世界了。
宋辞点了点头:“对啊对啊,我听他那些歌的时候,很有一种想谈恋爱的冲动。”
太甜了。
要是他也能像李斯一样遇见自己的灵魂伴侣就好了。
“好巧。”纪淮缓缓地偏头看他,一眨不眨,眼眸里的情绪深得像海一样,几乎要将人溺毙其间,窗外的雨霎时停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下来了一样。
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近距离地凝视着彼此。
他顿了顿,轻轻缓缓地道:“我也是。”
宋辞的心跳乍然间漏了一拍。
第105章
一直到回到了家里, 宋辞仍然没办法忽略掉那一瞬间的心动。
纪淮一切如常,并在分别前有礼貌地跟他道了别。
关上门后,宋辞在沙发上躺了会儿,然后又起来给自己按了按腿,胳膊。
练习时间太久了,如果不做一下按摩的话,第二天根本没办法起床。
直到这会儿宋辞才觉得自己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似的,他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洗完后就裹着睡衣出来了。
门铃就在这时被敲响了。
宋辞走过去开门,纪淮便站在门外,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 我想煮一杯咖啡来着, 但是家里的咖啡豆用完了,请问你这儿有吗?”
宋辞正在擦头发,闻言, 点了点头, 侧身为他让开一条路来:“有的, 你先进来,我帮你找找。”
纪淮进来后, 宋辞便把门关上了,然后便去厨房找咖啡豆。
纪淮站在餐桌旁边,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过了这么会儿,寒风漫天,又下起雨来, 铺天盖地,稀里哗啦,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雨声填满了。
客厅与阳台相通,阳台的窗户没有关紧,有冷风一直倒灌进来,像是想极力将温暖的室内撕开一条口子。
纪淮走到窗边,拉紧了落地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饿吗?”
宋辞正在全心全意地找咖啡豆中,他记得上一次是买过咖啡豆的,还剩下大半包没喝完,然后就放在厨房的某个柜子里了,但现在怎么都找不到,再加上外面的雨声阵势大,时不时还夹杂着雷电的轰鸣声,一时没听清楚纪淮的问话。
只隐隐约约听见他好像在说些什么。
宋辞偏头看过去,提高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纪淮折身走到了厨房门口,倚在门边,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笑:“我问你饿了吗。”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和客厅连通。
宋辞踮起脚去打开最上面的柜门,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我还好,不是很饿。”
“我正在做宵夜,”纪淮抱着手,看着宋辞费劲地去够最上面的柜门,嘴角忍不住弯起,他上前两步,来到宋辞的身后,抬起手,试图帮他把豆子拿下来,“要一起吃吗?”
宋辞的手先一步拿到了豆子,察觉到纪淮的靠近,无端有些紧张,但他却不清楚原因。
宋辞拿着豆子,赶紧转身,想将东西递给他,但转动的幅度有点大,再加上他根本不知道纪淮离他有多近,刚一转身,纪淮刚好定格在倾身去够柜门的动作上,两人的唇便刚好一擦而过,贴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的感觉难以言喻。
宋辞睁大了眼睛,手里的豆子差点掉了下去。
纪淮也一愣,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缠。
室外的雨声仿佛离他们遥远得很。
只剩下了心跳加速的声音,一拍又一拍,强而有力。
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宋辞反应过来,脸颊像是被烫过了似的,刚想退开,屋内忽然一黑。
所有的灯全都熄了。
黑暗爬遍了屋内的每个角落,也将两个人包裹其间,将所有的紧张、忐忑、青涩、甜蜜,全都放大,直到占据了所有的心神。
宋辞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退开去看看到底怎么了,但下一瞬,身前的人忽然靠近,将快要分开的那个吻,进一步加深了。
他的腰也被扣住了。
宋辞蓦然睁大了眼睛,唔了两声,唇刚张开,属于纪淮的气息便强烈而霸道地涌了进来。
浓烈而滚烫,像是一杯烈酒。
宋辞的身体发软了一瞬,但理智占了上风,伸手抵住了纪淮的肩膀。
意识到宋辞的抗拒,纪淮没有继续这个冒失的吻,他退开了。
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窗外狂风大作,一寸一寸,像是要掀翻屋顶似的。
厨房里没有开空调,按理说应该很冷才对,但是空气里却铺满了让人脸红心跳的灼热。
半晌,纪淮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抱歉。”
宋辞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脑子里混沌成了一片,就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
他的指尖攥紧,紧张到都关节发白的程度。
纪淮他为什么吻他?
第一个吻算是意外,但是后来呢?
他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推开他?
难道就因为他答应了纪淮过年一起回家糊弄家人吗?
那怎么他心跳得这么厉害呢,像是要从胸口中蹦出来了似的。
纪淮的第二句话很快响了起来:“我知道刚才的举动很唐突,我占了你的便宜,你要打要骂都随便。”
宋辞轻轻吸了口气,大脑缺氧,脸颊上的热度还没消散下去,蔓延成一片红晕,就连耳根子都是红的。
但在黑暗中看不太出来。
纪淮的喉结上下轻轻一滚,声音低沉:“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吻你的。”
宋辞霎时一呆:“……”
他用力地攥紧了拳头,身体就像是绷紧的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描述此时宋辞的心情,他就像是身处在惊涛骇浪之中,思绪纷繁杂乱,理不清一个头绪。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似乎很抗拒纪淮的回答,但似乎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黑暗中,纪淮张了张唇,刚想开口说话,但就在这时,随手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宋辞就像是得救般了一样,猛地松了口气,转身去摸手机,接了起来。
是物业打过来的,声音充满了歉意:“不好意思宋先生,今天晚上下大雨,输电的线路出现了一些故障,因为天气恶劣的缘故,来不及抢修,只能等到明天了,今天晚上可能会断电一晚。”
难怪会突然停电。
宋辞:“没关系,我将就一下就好了。”
物业又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然后才挂断电话。
没有了讲话的声音,室内霎时又变得极静,风雨拍打在窗户上的动静便显得格外的清晰。
宋辞闭了闭眼睛,刚想强迫自己胡乱找个话题把现下的局面搪塞过去的时候,站在后面的纪淮便问道:“停电了?”
宋辞低低地嗯了一声。
纪淮停了几秒钟,然后道:“稍等一下。”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离开了。
宋辞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回身看了两眼。
他没等多久,纪淮便折身回来了:“我那边有电。”
宋辞一呆:“啊?”
怎么这停电还有选择性的吗?
“应该是只有你们这一竖条的住户线路出现了故障,”纪淮看出宋辞没反应过来,勉强遏制住想要伸手揉两把他的头发的冲动,忍着笑道,“不是整栋楼的电都断了。”
宋辞理解过来,结结巴巴地道:“原来是这样”
“停电了,”纪淮停在离宋辞几步远的地方,那刚好是让一个人觉得安全的距离,他的声音又轻又缓,“那晚上就开不了空调了,会很冷。”
A市的冬天最冷的时候,温度是零下一二十度,晚上不开空调根本活不下去,否则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能成为新鲜的冰尸。
宋辞从小就尤为怕冷,尤其不喜冬天,如今听他说这么两句,便觉得牙关开始打起寒颤来,他忧愁地皱起了眉头:“那,那我多盖点被子吧。”
纪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被子够吗?”
那当然是不够的,宋辞冬天基本上只能靠空调来吊着狗命,而且他就像是一个冰块似的,无论盖多少床被子都捂不热,就像是他丧失了自己造热的能力似的。
但是不够又能怎么办呢?
他也没办法造电啊。
宋辞更忧虑了,昧着良心道:“够。”
纪淮看着他:“听说今天夜间温度零下二十度。”
狂风拍打着窗户,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那风像是直直地穿过了窗户,打在了宋辞的背后似的,激得他整个人都打着寒颤,这会儿不仅是牙打寒颤了,就连背后都泛着凉。
宋辞咽了口口水:“那我”
纪淮补充道:“今天早上看了个新闻,据说有个流浪汉昨晚在桥底下冻死了。”
宋辞:“!”
这么可怕吗!
这一瞬他简直要毛骨悚然了,那股凉意几乎要顺着尾椎骨爬上四肢百骸,一路凉进他的心底,似乎连骨头都渗出了冰一样,他的脸色惨白一片。
纪淮观察着宋辞的反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顺势建议道:“我的家里有多余的客房,要不然你将就一个晚上?”
宋辞有点没太反应过来,这一瞬脑子里没其他的想法,全然被冻住了,傻傻地接道:“不会太麻烦你了吗?”
纪淮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他又很快将那一线弧度压了下去,就像是生怕宋辞反悔似的,语速很快:“不会,那过去吧。”
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