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城内所有的仓库已经被事先搬空,这些人不得不在饿死和投降之间做出抉择。最终,义军接收了近十万俘虏。
为了防止这些人暴动,义军首领按照魏厉宗对待蛮夷的方法,将他们打散分配到各地修河堤、建栈道、挖矿脉,成为了一批最廉价的劳动力。
一时间,原本就在民间广受爱戴的义军,声望空前高涨,在无数百姓期盼之中,名为薛久的少年首领响应民心,决意称王,并自号为齐王。
这位齐王收容了“溃散”后投奔而来的北焰军,又和原先的义军一起,整合为三十万齐军。一路追杀右贤王,深入草原。
·漠北草原,风霜凛冽。深冬的寒风如同刺骨钢刀,刮在人身上生疼生疼。溃逃的北元军顶着无边风雪前行,好不容易才在日落之前找到了地方安营扎寨。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在中军大帐中响起,右贤王屠奢胸膛剧烈起伏,面色青白交错。
“……右贤王!”
身边的亲卫立刻忧心忡忡上前,就要开口去唤军中随行的萨满。却被屠奢摆手拒绝。
他拿起军中斥候刚刚传递来的书信,只看了一眼就重重摔在地上。
“又是粮道遇袭,粮草被劫!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多少次了!”
这一路北逃,齐军仿佛总是对他们的路线了如指掌,还特意派了一支骑兵,随时随地偷袭粮道,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劫走北元军的粮草,让北元军队时不时挨冻受饿。
而那支骑兵的首领,居然就是在右贤王配合之下,成功刺杀魏厉宗的蔺无为。这让右贤王不得不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给义军做了嫁衣。
要知道,上一次蔺无为能够成功进入魏厉宗的营帐,可是他牺牲了无数细作换来的成果。
——如果屠奢知道真相,不仅那些细作的牺牲毫无必要,就连他付出的悬赏金都被楚肆分去了一半,只怕才是真的会吐血。
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右贤王屠奢心中各种各样的念头不断碰撞。他很清楚,如今的情况必然是出现了奸细,若不能将之找出来,自己手下的军队迟早会被齐军不断割肉放血,活生生耗死。
就在他琢磨着如何将奸细找出来之时,来自北元王廷的信使冒着风雪匆匆而至,一见面就将大单于的谕旨甩了出来。
听着信使一字一句念出谕旨,屠奢呆立原地,几乎回不过神来。
这封谕旨言辞严厉几近刻薄,不但厉斥了他的种种罪行,还命令他即刻归都,不得延误。至于大军的指挥权,则交到其副将手中。这位副将正是主和派安插在军中,用以制衡他的棋子。
眼看右贤王屠奢迟迟不动,一身肥肉的信使搓了搓受冻的手指,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右贤王,还不接旨!”
他声音越发严厉:“莫非右贤王你想要违抗大单于的命令?那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怔然呆立半晌的右贤王屠奢只得无力垂下头。他接过谕旨,高大的身躯一瞬间佝偻下去,脸色终于变得灰败一片。
·“将军!”
平阳关内,城主府中。随着少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一枚棋子落下,整盘棋局终于结束。
“再来一盘吗?”楚肆语气百无聊赖,显然对虐菜这种事情不怎么感兴趣。
薛海苦笑着摆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血洗资阳后,他便直接北上,来到了这里。蔺无为在天寒地冻中四处伏击北元军的时候,薛海和楚肆两人却是待在暖烘烘的城主府中,美滋滋下着棋。
——不过,或许让蔺无为这个好战分子自己选择,他也更喜欢现在的安排。
“报!”
一道声音响起。
楚肆收起棋局,目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人,从对方手中接过密封的竹筒。
“唔……北元信使终于到了?”他若有所思,唇边泛起微微的笑意,“看来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
在楚肆手上吃过一次亏之后,如今的屠奢实在警惕万分,哪怕粮道源源不断遭到袭扰,也不轻率出击。显然是想要凭借草原上的地利优势继续周旋,并寻找反攻时机。
尽管就这样对峙下去,楚肆也有信心获得胜利,但深冬草原行军对于士兵们也是非常严重的考验,若是因此伤亡过多,绝非他所愿。倒不如另想他法。
于是通源商会在北元的人迅速行动起来。只不过是多传了一些右贤王屠奢企图把持军权的流言,又重金收买了求和派的重臣和北元单于的亲信,之后的一切便轻而易举。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薛海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楚肆曾说过的这句话,心中不由产生几许讥讽。
不出所料,很快右贤王屠奢被召回王廷,新上任的统帅同坚定主战的屠奢截然不同,非但战意不坚,本身战略水平也远不如右贤王屠奢,很快就因为受不住蔺无为三番两次的挑衅而轻率出击,落入了楚肆的陷阱。
这一战中,北元大军或是被杀或是被俘,国中青壮人口数量锐减,十年之内再也无力组织大规模军队,漠北异族对中原的威胁暂时解除。
齐王班师而回,沿途无数百姓夹道欢迎。尤其是曾经的魏国都城,那些在薛海的屠刀之下侥幸活下来的官员们,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如今的形势明眼人都能看得分明。齐王身负海内名望,又手掌三十万大军,迟早将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尊位。他们何不主动搭上这条船,博一个从龙之功?
况且,以齐王在民间爱民如子的名声,这位想必与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截然不同,应当会是一位仁慈宽厚之主。
这样想着,这些彩虹屁技能max的官员立刻联手起草了一份请愿书,请求“仁慈宽厚又爱民如子的”齐王尽快登基为帝,以安定天下民心。
次年三月,齐王终于盛情难却,率军驾临资阳,准备举行祭天大典。
一众前朝官员天不亮就起身,出城十里恭迎。
当齐王的车队缓缓驶来,他们立刻美滋滋迎上前去,而一位身着王服的少年便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身凛然气势让人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众官员身体下意识发颤:……好眼熟的亚子,莫名有点腿软的感觉Orz。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气?
第26章 窃国者诸侯11
心中莫名有了不好预感的众多前朝大臣,强行压抑住这种古怪的心情,依旧恭恭敬敬上前迎接王驾。
端坐于车架之上的少年微微颌首:“诸位卿家……倒真是有心了。”
他含笑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语气意味深长。
众大臣下意识思索起来:……好熟悉的声音!在哪里听过的亚子?
一道噩梦般的身影,立刻在他们脑海中浮现而出,让他们忍不住整个人都是一激灵,之前准备好的彩虹屁都卡在了喉咙里。
车架上的少年依旧含笑凝望着他们,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人的失态,目光里反倒带着某种古怪的期待。
众大臣:……emmmm越看越像的亚子。身形、气质,甚至是微笑的弧度、戏谑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这一刻,他们忍不住脖子一凉,心尖发颤。
犹不死心的众臣下意识在心里勾勒出一块面具罩在对方脸上……
下一刻,简直像是被惊雷劈中,这些前朝大臣惊得连退好几步,几乎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哈哈哈哈哈看他们这一脸懵逼怀疑人生的表情笑死我了!〗〖23333心疼这些官员,以为辛辛苦苦除掉了暴君,没想到陛下披上马甲又回来了吧?〗〖本来我已经爬墙粉上了厉宗,万万没想到厉宗和昭元帝都是陛下的马甲Orz。不就是膝盖吗?给你给你!〗〖我粉的男神和对家合二为一了!哎嘿嘿嘿。一但接受这个设定真是好带感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双倍快乐吗?〗〖emmmm之前猜出真相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但现在看到这些大臣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莫名酸爽!〗〖……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陛下那暗戳戳准备看好戏的小眼神了吗?〗……
几经动乱的资阳城已经变得焕然一新,齐王的军队在万众瞩目之中徐徐进入城中,沿途百姓几乎是夹道欢呼。
此前魏厉宗在位之时,整座资阳城仿佛一直笼罩在血色当中。尽管皇帝从来没有真正对无辜平民下手,但他那冷酷狠辣的手腕,和百官故意宣扬的暴虐名声,还是狠狠震慑住了这些底层百姓,让他们时时刻刻担忧悬心。
魏厉宗死去之后,又出现了百官勾心斗角、北元趁火打劫的事迹,百姓们急切盼望着有人站出来,平息动乱,彻底安定天下。
而崛起于流民之中,据传爱民如子的齐王,正是不二人选。
楚肆脸上保持着淡定的微笑,在一众欢呼声中前行。他身姿挺拔,俊美的轮廓氤氲在暖融融的阳光中,乌黑的眸子里似蕴藏着点点星光,越发显出超拔于世的气度。
周围的欢呼声更加热烈了。
不得不提一件事。一直以来,在义军发展壮大的过程中,楚肆不曾忘记吩咐义军众人,每到一个地区便注意搜寻和培养人才。
但这些来自民间的人才,智慧才能虽是足够,许多实际经验终究还是缺乏。尤其是即将准备的皇帝登基仪式,其中各项典制章程,对从未接触过相关内容的他们而言,倒还颇有难度。
幸而有一群前朝大臣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的他们几乎是抢着帮忙完成了这些工作,终于让登基大典得以顺利进行。
四月初,齐王登基称帝。立国号为齐,改元为昭元。
一身帝王冕服的少年君王沐浴在无数目光之中,沿着天坛的长长阶梯一步一步拾阶而上,他一字一句祭告天地,神情冰冷而威严。
·乾元殿。
再次回到熟悉的皇宫,坐回熟悉的御案之后,楚肆环顾整个乾元殿,眼神中满是新奇。
唔……能够以亡国之君和开国之主的身份两次来到这里,的的确确算得上是相当新奇的体验呢!
阶下文武百官按照各自品级排成两列,大部分都是出身义军,跟随楚肆四处征战的心腹班底。这些人年龄普遍都没有超过四十岁,一个个神采奕奕,身上带着大干一场的冲劲。这让混杂在其中的一小撮前朝旧臣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谁让他们不仅一个个头发花白,还蔫头耷脑,没精打采,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败犬气息呢?
朝会结束之后,楚肆特意将这一小撮前朝旧臣留了下来。
他饶有兴致打量着下方的群臣,只见这些人一个个双目无神,神情恍惚,似乎还久久沉浸在那个噩梦般的发现里回不过神来,脸上写满怀疑人生的表情。
楚肆当先问道:“……诸位卿家似乎有什么异议,不妨说来听听。”
他神情和语气中都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期待和跃跃欲试,目光在众人身上直打转。那姿态就差没有把“快问啊快问啊~”这行字印在脑门上了。
“陛下圣明无断,臣等绝无异议。”
群臣却是齐刷刷摇头闭嘴,甚至伏在地上三呼万岁。一脸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的佛系表情。求生欲可以说是极强。
……末代皇帝和开国之君居然是同一个人?久经宦海沉浮的诸多大臣眉头一皱,直觉此事并不简单。
光是这匪夷所思的真相,就足以让他们脑补出一连串惊天阴谋了。
而今这个重大的秘密居然被他们发现,皇帝的惊天阴谋被自己揭开了一角……想到曾经被暴君支配的恐惧,这些人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脑海里已经脑补出无数种被皇帝炮制掉的方法,越想越是惴惴不安。
群臣:……抱住自己怂成一团.jpg楚肆看着这些被自我脑补唬得不轻的家伙,不由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这届大臣胆量不行啊!
这样想着的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那些真正胆子够大跳得够欢的家伙,早就被他几次三番清洗掉了。现在这些人能够好端端站在这里,完全是依仗着一个“苟”字。
如此一来,自然没人敢直愣愣地冲上前揭穿真相。
原本还想要原地表演一出“死而复生、大变活人”戏码,没想到其他的演员却如此不配合,楚肆表示很不开心。
看这些大臣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多半又以为楚肆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了,本不打算拿他们如何的楚肆,决定好心满足他们的愿望。
他轻轻低笑出声:“看来……有人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啊……”
说这话时,他又一次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每一个人身上掠过,唇边勾勒的弧度都带着满满的危险意味。
被皇帝隐秘恐吓了一番的诸位大臣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场就汗出如浆,手脚发软。战战兢兢回到家里,脆弱的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此时这些人懊悔万分。
——好好活着不好吗?要什么从龙之功啊!
如果给他们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一定收拾包袱,躲得离资阳城远远的。
楚肆吓唬了一番群臣,心情立刻又变得轻松愉快起来,高效地投入了新朝的运作之中。
但被他唬得不轻的一众朝臣,却是每天都战战兢兢,时时刻刻担心着哪天就被恼羞成怒的皇帝灭口。
其中一个胆子最小的江姓侍郎,甚至因为天天担惊受怕,很快病重而死。大夫诊断的结果是郁结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