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合作吧……”
“我帮助你们对付四皇子,而你们则帮我找出陷害丞相府的幕后真凶。”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一向在朝堂上唯唯诺诺并不起眼的太子殿下,居然一连提出了好几条不错的建议,破天荒赢得了三公九卿的欣赏,甚至获得了其中部分建议的实施权。
有了权柄,稍微做点小动作,无论是安插自身的人手,还是给四皇子使绊子,都不是什么难事。一时间,这位原本沉寂的太子殿下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身边簇拥者更是越来越多。
只不过,之后发生的事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就在太子殿下的暗示和默许中,一位新近投靠他的御史在朝堂上参了四皇子一本,内容句句属实,并无掺假之处。
“……由此可见四皇子嚣张跋扈、草菅人命之气焰,还望陛下——”“砰!”
这位御史话还没说完,一记拳头就迎面而来,正正砸在他面门,直把他鼻梁都砸断了。满口血沫含着牙齿一起吐了出去。
“四皇子!”
大殿中顿时一片混乱,许多人大脑一时宕机,迷茫望着眼前这一幕。
“砰!”
却见刚刚出手的四皇子还不停手,又是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俯下身双手抓住这位可怜的御史的脑袋,对准地面就是砰砰砰砰一阵乱砸。
“……说我嚣张跋扈,草菅人命?”四皇子那傲慢的声音,伴随着脑袋撞击地面的响声和御史的惨叫,在所有人耳边响起,“行啊,我直接帮你制造证据。看你有没有命来拿!”
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大理石铺就的地面。
在朝臣和宫廷侍卫的阻拦中,四皇子终于松开手,将已经变得死狗一样的御史踹开。如妖似魔的俊美面容上还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讽意,肆无忌惮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缓缓扫过。
“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的嚣张跋扈,草菅人命!”他勾起唇,笑得恣意,“至于刚才说的那些小打小闹,就不要再拿出来惹人发笑了!”
在场的朝臣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
……疯子!真是个疯子!
……以前四皇子年龄小,不怎么接触前朝,尽管听过对方诸多传闻,他们也并不清楚对方的秉性。但现在看来,这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啊!
偏偏御案之后的皇帝还一脸纵容,只是象征性呵斥一句:“胡闹!四皇子少不更事,被人污蔑之后一时激愤,行事过于冲动了些。回宫禁足半月,好好反省!”
看了看那位生死不知的御史,和地上的一滩血迹,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脸懵,他们表示:从没见过睁眼说瞎话到这个份上的,也没见过偏心眼这么明显的。
……e这也叫少不更事、一时激愤?
至于那位被皇帝亲口断定为“污蔑”皇子的御史,其结局也是可想而知。
·雍京某间别院中,叙述完整件事情前因后果的太子,脸上已是铁青一片。
“殿下,四皇子实在是太嚣张了,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一群幕僚义愤填膺,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出着主意,争先恐后表现自己,有意无意将另外一个人孤立在一边。
被这些人联手隔绝在外的青年只是不慌不忙地品着茶,像个局外人一样注视着这一幕,神色依旧云淡风轻。
眼角余光关注着对方的太子见无法主动激对方开口,只能在心中暗道一声好定性,表面上无奈一笑:“楚公子,你怎么看?”
楚肆还能怎么看?当然是用眼睛看:)。
之前说的合作不过是让太子放心的借口,总不能一直捏着对方的把柄,直到人家不耐烦,动手除掉自己吧?
他可不是真心想要帮助太子,不过是想要趁机搅乱京城的浑水,方便自己暗中进行谋划而已。
这些天,楚肆也发现了,这位太子殿下的人设倒也不能说完全是假的。
平常他的确略显温和懦弱、优柔寡断,戴着一副礼贤下士的假面。但这人心胸狭隘,嫉妒心很重。一旦被激起了嫉妒之心,行事就会突然冲动起来,变得大胆激进。或许当年元庆太子之事就是源自于此。
同时,这位太子殿下优柔寡断的表象下,本性极为固执,做事之前犹豫不决,但一旦确定选择就会死不回头。
只要揪住这人身上的性格缺陷,找准对方的心理欲求,楚肆完全可以不动声色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因此楚肆只是无奈摊了摊手:“在下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毕竟四皇子圣誊在身,无论我们找出他多少错误,只要陛下一心纵容,就无伤大雅。”
他轻轻叹了口气,长眉微蹙:“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份圣誊啊。太子殿下不如暂且避让一二。”
太子的神情果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心中那份嫉恨之火熊熊燃烧着。
……当年元庆太子尚在时,父皇眼中只能看到这位聪敏贤德的嫡长子,其他人都不能入眼。如今,就连那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所生的儿子,都比自己更受宠。这让他怎么能忍?
楚肆又动了,纷纷劝他暂时避让。直撩拨得这位太子殿下心中怒火越来越盛。
“诸位不必再说。孤这位四皇弟行事可是从不遮掩。”太子殿下伸手制止了众人的劝告,脸上露出冷笑之色,“一条错误不行就两条,两条不行就一百条,孤就不信,父皇还能一直被他蒙蔽?”
古代还有三人成虎,自己所查的可都是实情。这些人劝他隐忍退让,可他偏要死磕到底。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大雍都城被太子和四皇子之间的争斗激起了大片水花。大戏接连登场。不断有官员因此落马,朝堂之上火药味浓重。就连普通百姓也感觉出了这份诡异的气氛,不再那么热衷于私下八卦。
趁着整个雍京一片混乱,借助太子的势力和自己这段时间不断发展的人手,这一明一暗两条路线,楚肆也渐渐查出了丞相府覆灭的全部经过。
“果然是她……”看见歆华公主的名字,楚肆毫不意外,他目光转而看向名单中的其他人,“上至三公,下至九卿,满朝之中,竟有不知多少人想要将丞相拉下马……在其中默默掺了一脚。”
就连看上去诸事不理、昏庸无道的皇帝也同样推了一把。
——或许歆华公主计划之初,皇帝就已经知道了一切,帮她收拾了手尾。
要不然的话,凭楚肆对那位歆华公主的印象,实在很难解释,以对方的智商所制定出的计划,居然能算计到老谋深算的丞相楚不疑?
低调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缓缓驶过,微风掀起天青色车帘的一角,现出车中青年苍白清隽的容颜。
他微微垂头注视着手中帛书,长长的睫毛轻颤,在眼底投下一道暗影。
“果然……”将帛书上的所有信息记在脑海,他勾唇露出一抹微笑,“这个天下,还是重新洗牌更好。”
第54章 天下为棋局5
被嫉恨之火冲昏头脑的太子单方面对四皇子宣战,刚开始或许只是因为冲动,后来这场战争却越演越烈。只因皇帝的偏心实在是太过分了。
无论他们揪出四皇子身上怎样的黑料,皇帝的惩罚永远都是不咸不淡。
贪墨江南盐税?罚金反省;暗中广搜美人,纵容手下冤杀良民?罚金反省;凌虐宫人,痛殴大臣?罚金反省;私下招揽北军军士,私蓄暗卫?还是罚金反省。
天下谁人不知,皇帝一向宠爱丽妃,连带着四皇子也是圣眷加身,自幼金银珠玉赏赐不断?即便是罚万金,对他而言,恐怕也无关痛痒。
皇帝这种无底线纵容的态度深深刺激了太子,无论是他身为太子的权威,还是身为儿子的自尊心,都被四皇子身上超规格的待遇践踏成粉碎。对四皇子的仇恨越来越深的同时,这份恨意也渐渐蔓延到了永远偏心四皇子的皇帝身上。
但他的怨恨并没有什么用,四皇子可不是吃了亏还能忍让的人,在太子单方面挑衅四皇子的过程中,他手下的势力也遭到了四皇子疯狂的报复。
与表面上还讲究规则的太子相比,四皇子什么都不顾,就连绑人妻小的事都做得出来。这疯狗一样乱咬的行为整得太子手下人心离散、惶惶不可终日。
太子别院。
“四皇子实在欺人太甚!”
又一次收到一则坏消息。太子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脸上愠色未消。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因愤怒和嫉妒而扭曲,就连那张温和宽容的假面都被他撕了下来。他咬牙切齿。
“父皇他未免太过不公了!”
如今他每次上朝,总感觉朝臣们都在背地里看他笑话,讽刺他空有太子的名头,实际上不过是个无权无能的草包,迟早要给四皇子让位!
这种念头越扎越深,也让太子的心态越来越失衡。他目光扫视着下首的幕僚们,心中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些人会不会也已经开始暗中质疑他的未来?更甚者,其中会否有人被四皇子那粗暴凶残的手段威胁跳反?
有了这种疑心,即便幕僚们劝他不要纠结于意气之争,只要己身持正,便可稳坐储君之位,在太子听来,也不过都是些敷衍搪塞的废话。这样的商讨自然无法进行下去。
深夜,议事结束,曲应非悄悄从太子别院的后门离开,没有惊动太多人。
夜晚的寒风从长街上呜咽刮过,衣衫单薄的曲应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目光中带出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迷茫。
咕噜咕噜……
马车轱辘在街上滚动的声音幽幽响起,一辆低调简朴的马车在他面前停下来,赶车的车夫沉默无声,左脸上印着一个象征过去囚犯身份的刺青。
天青色的帘帐被一只手掀开,一张熟悉的明月生辉般的面容出现在曲应非眼前,青年漆黑的眸子含笑凝望着他。
“我猜,你现在一定是在懊悔,当年的选择太冲动了……”
楚肆毕竟不是太子的幕僚,并不会时时刻刻听从对方指令。不过,这次的议事哪怕他没有去,也能大概猜出太子的表现。
他直白的话像是一柄尖刀,直接剖开了曲应非的内心。但曲应非还是强撑着不愿意在这个他自封的宿敌面前露怯。
他冷着脸:“怎么?现在的你已经有闲心看我笑话了?”
“我可不会那么无聊。”楚肆意有所指看了他一眼,“特意选在其他人落魄时耀武扬威,落井下石,最后反被人拿捏住把柄……”
他的话语让曲应非一下子炸毛。
就在对方即将爆发的瞬间,楚肆突然又开口,成功转移了曲应非的注意力。
“不上来聊聊吗,有关太子的事……还有你的计划。”
眼看着对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踏上马车。楚肆心中暗自摇头。
也不知道这位小侯爷是本性里就有天真的一面,还是多年来假戏真做,以至影响了真实性情,对付起来简直一戳一个准。
马车车厢中,青年悠然而坐,面前还放着一局已经结束的棋局。
曲应非坐到他对面,有些别扭地开口:“你想说些什么?”
尽管去狱中耀武扬威不过是为了顺应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人设,但不得不说,他对面前这家伙的确是存在着隐隐的羡慕嫉妒恨。
倘若过去他还能暗地里嘲笑,这人不过是个空会读书的书呆子,那么这段时间,见识到了楚肆手段的他,却再也不会有此想法了。
“这几天我想过了,当今皇帝麾下这么多皇子。有英睿敏慧的元庆太子珠玉在前,受尽宠爱的四皇子光辉在后……”
楚肆一边收起桌上残棋,一边说道。
“三年前,如今这位太子殿下不过是宫中默默无闻的三皇子,试问有什么地方值得小侯爷你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冒险毒杀元庆太子呢?”
“你不是很厉害吗?”曲应非冷笑一声,有点幼稚地挑衅道:“尽可猜猜看啊。”
楚肆对他的挑衅不予理会,目光放空,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也并未发现,小侯爷你有任何受到胁迫的迹象。思来想去,或许……太子殿下身上有两点正合你意——嫡出皇子的身份,与温和软弱的性情。”
“那么一切答案便一目了然了。”
看着表情渐渐紧绷的曲应非,楚肆语气笃定:“你需要一个软弱无能,甚至受你影响和摆布的未来君主,以此来达成你的某些野望。”
“元庆太子越是贤明,便越该死。”
说到最后,他唇边隐隐现出微笑。
曲应非倏然抬起头直视着楚肆,目光里锋芒凛凛,一股难言的气势在他身上酝酿,绝非一个普通纨绔子弟所能拥有。
楚肆只是微笑着拈起最后一枚棋子,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墨玉棋子映衬下,愈发细腻如瓷。
他漆黑的眸子里幽光闪动,期待地望向彻底撕去了伪装的曲应非:“我很好奇你究竟想要什么?挟制君王,摄一国之权柄?心怀怨愤,借君权以泄私怨?抑或是……追亡逐北,驰骋万军之中?”
曲应非身上的气势渐渐收敛,又变成了那个骄纵傲慢的曲阳侯府小侯爷。
他冷着脸点头:“你猜的一点也不错。”
当今皇帝理政水平一般,偏偏又贪权恋色,好名逐利,拥有一大堆俗人的缺点,最重要的是,此人对武将的防备之心很重。
曲应非之父曲阳侯年轻时也是一员赫赫大将,镇守边关,远逐匈奴数百里。大将领军在外,曲应非这个曲阳侯嫡子自然心照不宣作为人质留下来,名义上是元庆太子的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