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尘如果要他死,从来都不屑于阴谋诡计或是假手于他人,就算动手也是自己亲自动手
就好像他是特殊的。
从某种程度上讲, 罗城也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了。
思来想去,罗城不由得陷入沉思:我这算相信他吗?算吗?应该不算。可要说信任,我不管作为哪种物种,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得真正信任过谁啊?
就在这时候,藏在他胸腔里的那片安静了许久的“恨”碎片,陡然发热发烫起来,好像在他的心脏里砸进了一颗小恒星,情绪沸腾如易燃易爆炸的滚烫岩浆。
罗城手腕一抖,闷哼一声捂住心口。
司尘呆了一呆,然后笑了,松开罗城的手想要从他掌心里挣出来,边笑边说:“这个问题就有这么难回答?不至于吧。”
罗城一把抓紧了他的手,缓过一口气后咬牙说:“你退什么。”
“……我没有。”司尘看他脸色苍白不似作伪,忍不住皱起眉头,靠近打量他,“你怎么回事,真不舒服?”
他甫一靠近,“恨”碎片就跟找到了本源一样地翻腾起来,罗城差点没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连忙急喘两声呵止:“你别过来!”
司尘的动作顿时一僵。
他的神色沉下去,伸出另一只手捏住罗城的手腕一拧,罗城手腕发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司尘收回自己的两只手,站起来,后退两步看他,脸上又露出“Z”一样的笑容,冰冷锋利。他讲:“我不喜欢一个没有默契的合作伙伴。你懂我的意思吧?”
罗城疼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司尘一言不发地果决走远,他才在一阵一阵的昏黑晕眩中慢慢缓过来,撑着长椅面色发白。
他按住心口,感觉到掌下那片碎片渐熄的跃动,并最终不甘地归于安静。
“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嗔”合体了。
罗城可还记得“欲”和“贪”融合之后的后果,差点没毁了一个星球,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司尘的灵魂碎片再次融合的机会。
从上一个世界到这个世界完全无缝衔接,他根本没机会回地府安置碎片,如今要想回去,只能让“盛瑢川”死,之后他再换个身份重新上线——这么一来,鬼晓得这个世界会崩成什么样子。
因此这枚定/时/炸/弹,罗城也只能带在身上了。他不能出现强烈的情绪波动,不然“恨”极有可能像刚才那样找到空子,然后挣脱他的束缚。
等胸口的疼痛逐渐平息后,罗城慢慢坐正了身体,疲倦又头痛地捏了捏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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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章依蔓的手术结束了,由于伤口极深又有很大的感染风险,她被直接推进了ICU室。
罗城站在ICU的观察窗外看着她,松了一口气:至少她的命是暂时保住了。
李伟盛等人到现在还没来找他的麻烦,想来是“VIP客户”那边还没有处理好。
趁着这个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间隙,罗城打算先把郑美林留下的USB里的资料看完,他离开医院,驱车回家。
算算时间,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两天时间,可经历的事情和接收的信息量却比过去一年时间还要多,再加上他对这个世界的背景毫无了解,所获得的信息除了盛瑢川的记忆、他这两天的观察所得还有司尘透露给他的讯息,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盛瑢川的记忆可能是片面的、有偏差的,司尘给他的消息——甚至连这个珍贵的USB里的资料,也是真假难辨,再加上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能够得到的讯息并不充分……罗城这一回,是真的在“摸着石头过河”。
即使经验丰富如他,也不禁有些头秃。
然而让人头痛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盛瑢川所住的海景壹号和盛世私立医院距离并不算远,正常情况下开车大约十来分钟,但现在刚好遇上下班晚高峰,车水马龙的市中心简直堵成了一片刹车灯的红色海洋。
罗城眼看着此路遥遥无尽头,咬了咬牙,在下一个路口一打方向转进了小路。
市中心有一片正在拆迁的老旧小区,里头“纤陌纵横”,最窄的路段,两车迎面相逢就能造成一场进退不得的堵车。
罗城开进小路后不久,就察觉到车子后面缀了一辆面包车,没有开车前灯,他从后视镜里看不清司机的模样。
盛长宇的动作比他料想的还要快,看来他们是真的急了。
罗城冷哼一声,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路面,昏暗的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投下幢幢阴影。阴影爬上他的面庞,将他的眼睛隐没进郁郁丛丛的黑暗里。
他开进小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十一分,大概五六分钟后,在转弯开过一个转角,路的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罗城甫一出现,那辆车就“唰”地打开了雪亮的车前远光灯,前后两车夹击,把他堵在了一条安静无人的窄路上。
然而罗城早就有所准备地戴上了墨镜,丝毫不慌地朝那辆黑色小车冲过去,脚底踩下油门。
二十迈……四十迈……六十迈……
罗城不但不减速停车,反而越开越快——盛瑢川的车是一辆大切诺基,要是那辆车不避让,两车相撞他也一点不慌。
黑色小车果然不避不让,未几,罗城突然听到车窗上传来“哒”的一声响——
艹,这群人手里竟然有木仓!
盛瑢川还没有未卜先知到给自己搞一辆防弹车的地步,大切诺基再结实耐/操也扛不住子弹,要是再来一颗,他这车前窗就可以直接报废了。
罗城于是干脆一脚油门踩到底,向着小黑车直直撞了过去!
幸好这群围攻他的人应该不是职业杀手,在这么黑的环境里,刚才打到车前窗上的那颗子弹纯属对方侥幸而他自己点儿背,接下来的几木仓基本是瞎打,电光火石间,罗城已经在令人心惊胆战的木仓声中撞上了小黑车的车头!
轰然巨响中,罗城的车身猛地一震,发动机轰鸣如猛兽怒吼,他加足马力地顶着轿车向前开,而身后的面包车也冲了上来,撞上切诺基的车尾。
城哥幸运E的本质就体现在这儿了,被这么两相一撞,安全气囊“嘭”地弹了出来,兜头砸了他一脸,好悬没把他砸昏过去。
黑色轿车的司机也反应过来猛踩油门,罗城被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几乎都能听到切诺基发出的嘎吱哀鸣。
罗城暗骂一声,顶着前车勉强冲出小路,把黑色轿车撞进墙里后猛地甩尾摆脱面包车,破破烂烂地向出口冲去。
路口却突然出现了几辆摩托车,轰鸣着向他冲来,一铁棒狠狠地砸上了车窗!
几棍子下来,苟延残喘的车窗摇摇欲碎,罗城左冲右突地摆脱一批摩托车手,四面八方的巷子口里又涌出更多的人!
几步之隔的路口外,就是热闹繁华的大马路,盛长宇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派人围杀他,怕不是疯了!
罗城冷静地冲向挡在前方的摩托车,耳边撞击声不绝于耳,而他充耳不闻,打算今晚哪怕撞死几个人,也要从这里冲出去。
突然间,围在切诺基边的摩托车手倒下去了好几个,顿时让罗城的压力轻了不少。
罗城愣了愣,很快就发现了是怎么回事——附近有狙击手,正在帮他解决这些人。
敌人显然也发现了,行动顿时变得犹豫起来,在短短几秒之内,那辆一直紧追着罗城的面包车也突然失控地撞向一旁路边的围墙,直直冲进了院子里,危房坍塌一片,把整辆车的前半部分都埋在了里头!
杀手毕竟也是拿钱办事的,犯不着为此赔上性命,罗城四周的包围圈立刻变得更疏松了。
罗城趁着这片刻喘息冲出了包围圈,饱受折磨的大切诺基终于有惊无险地开回了大马路上,惊起鸣笛声一片。
罗城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男人的声音顺着风,懒洋洋地飘了过来:“你就这么走了,不来接我?”
“司……是你?!”罗城咬着舌头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字眼,想到刚才的惊险,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快点离开!”
司尘默了一默,简洁道:“人都处理干净了,过来接我。”
章节目录 禁闭岛(八)
一时之间, 罗城只能听到自己剧烈又紊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振聋发聩。
大概是他的脸色实在难看得太厉害, 司尘缓缓皱起眉, 看着他:“你怎么了?”
“……这么不可能, ”罗城无意识地摇着头, 感觉浑身冰冻,嘴角阵阵发僵, 声音几乎是从胸腔里飘出来的, “这、这不可能……这他妈……怎么可能?!”
司尘眯了眯眼, 正色起来,捏住了罗城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腕,把他衔在唇边摇摇欲坠的半截烟头拿掉,“有话慢慢说。”
罗城抖了一下,抬头撞进一双沉静晦暗如深海的眸子里。这一下仿佛兜头被浇了一瓢冰水,陡然把他惊醒了。
罗城沉默着, 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
司尘立即明白了,他的嘴角轻轻挑了一下,放开了罗城的手, 后退两步说:“好吧, 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不如这样,我们先各自说一条可以共享的情报?你也不想僵在这里毫无进展吧?”
罗城静默片刻,艰涩道:“等我先看完资料。”
司尘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点点头,讲:“当然。不过我们的时间没那么多,你可得尽快了。”
罗城于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屏气凝神,继续看起电脑中的资料来。
这份叫做“Evolution”的合作项目书,正是一项针对E病毒的合作研发,罗格里斯研究所提供病毒和技术,盛世医院提供用于人体实验的病人。
只是罗城在里面找了许久,项目牵头人达尔文·莫里斯和司立宁的名字自然在列,连第一个“恶”世界中,司尘的昔日同窗凯撒·克里安的名字甚至也赫然出现在计划参与人中,但是他却始终没有找到“司尘”的名字。
罗城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司尘”——有同名同姓的,却没有任何一个和第一个世界的“恶”碎片相符的人。
他删掉司尘的名字,想了想,搜索“爱德华·罗格里斯”以及“林柘”,依旧全无所获。正好相反,不管是艾尔维斯·罗格里斯还是勒维斯·罗格里斯,搜出来的消息都有一大堆,甚至还有详尽的百科页面和照片。
司立宁和他的妻子傅清都是著名的生物学家,自然也有百科页面,而其中最显眼的一条,就是两人无子无女。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曾经的“他们”都是不存在的。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也让他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
罗城的脑子里混乱不已,怔怔地盯着手机界面,片刻后,抬眼去看站在他对面不远处,倚着栏杆抽烟的司尘。
他的病号服被高空的晚风吹得鼓起来,垂到颈边的过长的头发也翩翩飞飞,好似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看着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里了一样。
罗城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曾经在他梦中碎成万千雪白莹亮的碎片消失的司尘,和眼前这个人重合在了一起,叫他心里突地一下,下意识想上前拉住他。然而想到藏在心口的“恨”碎片,罗城只能掐了自己一把,狠狠心止住脚步。
司尘挑眉,一点星火在他唇边明明灭灭。
罗城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这个E病毒是什么。”
司尘缓缓站直,也说出自己的情报:“章依蔓的手术日期是下周三,今天死的另有其人,是409室的石磊。”
罗城觉得这个情报的分量着实不够,现在说出来也是马后炮——章依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而石磊既然已经死了,说出来又有什么……
等等……石磊?
这个名字听着,怎么有一咪咪的耳熟?!
罗城霍然抬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惊讶了,只是一股强烈的直觉,让他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沉声问道:“409室的石磊,你有他的照片吗?”
“自然是有的。”司尘说完从病号服裤兜里摸出一只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也不走过来,而是隔空给他发了一条彩信。
罗城知道他是气自己几次三番、如临大敌地防着他,毕竟在他眼里,没有之前几个世界的那许多恩恩怨怨,自己对他的态度着实有些防备太过了。
罗城此时却也顾不了这许多,等彩信中的照片刷新出来,点开一看,呼吸顿时一窒——
照片里那个苍白瘦弱,穿着病号服,面目阴郁乖戾的年轻人,眉目和幼时相差并不太大,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样子……
松棘镇,如悦旅馆的那个地缚灵,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