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他一击的力量足以让普通人类的腿骨粉碎。
罗城被甩得七荤八素,而且总感觉那锋利的刀刃正时刻威胁着他的小弟弟,不由气急败坏地喊:“刚才那个,开枪啊!”
楼里传出杜芒的声音:“没子弹了!”
什么鬼!
真是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罗城怒喝一声,脚下猛地发力,使出年末冲KPI的劲儿,硬生生绞断了怪物粗壮的胳膊。
它爆发出一声更尖厉的哀嚎。
哀哀近乎于哭泣。
一只手已经成了摆设,它终于反应过来用另一只手砍向罗城。
罗城没给它砍中自己的机会,长臂一伸,灵活地在刀光凛凛的间隙中勾住怪物的脖子,旋身骑上它的肩膀。
它仰头,罗城与那只人性化的独眼对视。
出奇漂亮的蓝眼睛盈满泪水。
“怪只怪你不该遇上城哥。”
他短促地闷笑一声,双腿狠命绞住。
极快极短的“咔嚓”声中,高大的怪物轰然倒地。
罗城踉跄落在地上,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气喘吁吁。
这丑八怪的力气大得吓人,速度快得惊人,皮肤硬得非人,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缠斗几乎耗尽了罗城的体力,浑身肌肉都在发紧打抖。
狂飙的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消失后,乳酸卷来铺天盖地的疲惫感。
楼里飞奔出来两个人,一个奔向刚才差点被那怪物开膛破肚的尸体,一个跑向他。
高小风顾不得扶歪掉的眼镜,急急忙忙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罗城累得说不出话来,搭住高小风的肩,把自己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秀才被压得肩膀一歪,连忙稳住身体支撑他,白净的面皮瞬间红透。
罗城看着好玩,等缓过气了才讲:“没事,有点用力过猛,你让我靠靠。”
秀才红着脸认认真真地应了声“好”。
高小风扶着他走向杜芒,罗城这才发现,让杜芒不惜放枪引起怪物注意的“尸体”正是罗锋。
他竟然没死,整条右臂不翼而飞,断口处切得整齐平滑。
从出血量看,没死也快了。
“老大还活着,”杜芒毫不犹豫按住血腥的断臂,冷静吩咐,“秀才,去车里把急救箱拿来!”
杜芒熟练地拆开掉在罗锋身边的M16的弹夹,从里面倒出剩下的子弹。
她的双手抖得厉害,罗城从她手里拿过子弹,拆开倒出火/药。
杜芒掌心捧着那把珍贵的粉末,声音终于漏出星点颤抖:“……谢谢。”
高小风捧着急救箱跑回来,罗城压住罗锋的左手和双腿。
杜芒与他对视一眼,刷地把火/药全都倒在了断臂处。
罗锋双眼猛地睁开,暴烈挣扎起来。
他满脸都是冷汗,瞠目欲裂,眼神却是虚的。
快速包扎完毕,三人俱是满身大汗,脱力地跪坐在一边。
高小风突然带着哭腔说:“芒姐,你也赶快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吧……”
杜芒肚子上被划了一刀,伤口有点深。
眼下没有无菌环境,罗城只能往伤口里塞了一团消毒纱布后快速包好。
“谢谢。”杜芒疲惫地说。
“客气。”罗城简单回应,没有多说什么。
短短两天时间,从三百多人死到只剩下三个人。
他们现在的心情,罗城完全理解。
高小风目光呆滞地环视周围的断壁残垣,滚滚火光映照下的满地尸体。
高温与烈焰炙烤尸体,人肉的焦香味儿弥漫开来。
高悬的太阳晒得他浑身发冷。
“怎么会这样呢?”秀才茫然地喃喃,“怎么会这样呢……”
弗兰肯斯坦(四)
罗锋的情况经不起一分一秒的耽搁,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青柏区聚居地。
眼下还能开的只剩那辆血糊糊的大切诺基,罗城把怪物的尸体叠巴叠巴塞进后车厢,潦草擦了擦车里的血迹,坐进驾驶座。
高小风坐在副驾驶为他导航,杜芒则抱着罗锋坐在了后座。
“刚才那个感染者很可能携带病毒,普通E病毒的发作时间一般在三十分钟到八个小时,它的病毒大概率已经变异,不确定什么时候会爆发。”杜芒的声音虚弱,语气却冷静坚毅。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我们被感染了,我会亲手杀了他再自杀。”
高小风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抽噎。
罗城沉默地发动车子,一脚踩下油门,切诺基轰鸣向前冲出。
开出一段路后,他讲:“还是先祈祷接下来的路上不会再遇到那种怪物吧,不然也不用担心病毒的问题了。”
高小风抹了抹眼睛,说:“概率低于10%。”
罗城一愣,然后失笑:“你这——你是个什么大宝贝?”
男生的脸又红了。
以180码的速度“飞”了十来分钟后,切诺基驶进郊区,周围人类生活的痕迹逐渐多起来,感染者的踪迹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消失不见了。
大型聚居地周边通常都依附着数个中小型聚居地,现在刚好是午饭时间,可以看到路边村落的农房、帐篷里有人进进出出,炊烟袅袅升起。
总算有了些来到人类社会的感觉。
这非常生活化的场景让高小风和杜芒都红了眼眶。
一路沉默,没过多久,他们看到了远处绵延的高墙。
这城墙真的可以用宏伟来形容,高达十几米,向公路的两侧延伸,足有数公里。
与之相比,聚居地的大门就显得十分袖珍,高度和宽度最多只能容纳一辆大货车通过。
大门前竖着一排路障机,尖刺寒光凛凛。
青柏区聚居地的前身是一座监狱,因此这里的防护措施都比别的地方高级许多。
把车停在路障前,罗城跳下车,走过去哐哐敲门。
门上打开一个小窗口,一双眼睛从后头露出来,谨慎地打量他们。
那人问:“什么人?”
罗城笑容和煦:“小哥辛苦。我叫罗锋,我和我的同伴来自L市,有事找你们首领。”
那人立马就要关窗,语气冷淡道:“首领没空。”
像这种说自己有事却又不说清楚具体来意的,不是打秋风的就是来投奔的,守门人见过不知道多少。
罗城连忙伸手挡住,“小哥你等等,”他把从罗锋腕上摘下的黑色电子表递过去,“你把这个给你们首领,就说罗锋回来了,他一定会来的,我不骗你。”
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塞进去,“帮帮忙吧小哥。”
守门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接过手表和烟,不怎么情愿地说:“好吧,我帮你一把。你可别骗我,不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定一定,”罗城一口应下,“麻烦快点,我有很重要的情报。”
罗城其实也是赌一把。
青柏区首领的名字叫罗天元,罗不是一个太常见的姓氏,再加上现在人口骤减,怎么可能走哪儿都遇到恰好同姓的人。
再结合罗天元和罗锋的年纪,估计罗锋不是罗天元的儿子就是侄子。
就算人情冷漠道德沦丧,毕竟还是血浓于水的吧?
又或者他完全猜错了,那不透露罗锋现在的真实情况至少能暂时保住他的命。
小窗口被从内关上了,罗城回头对高小风和杜芒安抚地笑了笑,默默在心里读秒。
这是他用来让自己冷静的习惯。数字是机械的,对缓和情绪有很大作用。
数到第六百零五秒,厚重的铁门隆隆震动,“嘎吱吱吱”地向内缓缓打开。
一个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快步走出来。
男人看起来五十岁出头,两鬓斑白,五官端正,身材也维持得很好,身着整齐挺括的衬衫西裤和金丝边眼镜,完全就是一副风度翩翩的中年霸道总裁形象。
到了他这个年纪,长相端正再加上气质良好就称得上是中老年帅哥了,罗天元先生显然深谙此道,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精致得好像随时准备上财经杂志接受采访。
反观罗城等人,一身汗和着血和泥,狼狈得像是在逃荒。
气质大叔脚步加快,满脸抑制不住的激动。
然而在看清罗城长相后,罗天元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拧眉喝问:“你是谁?”
话音一落,他身边装备齐全的雇佣兵就整齐划一地举枪对准罗城。
来这个世界不到两小时,罗城已经被两拨人,少说有三十个用枪指过脑袋。
业务熟练地举起双手,他讲:“罗首领,我叫罗城,是罗锋的朋友。罗锋受了重伤现在就在车里,急等着救命呢。”
罗天元脸色微变,叫他身边一个副手模样的男人过去查看情况。
副手跑过去拉开车门探身一看,立马激动道:“是少爷!”
罗天元忙大步往切诺基走,罗城举着双手跟着走回去,就见罗天元脸色铁青道:“快把车开进去!老李,去叫医生准备手术!”
一个雇佣兵钻进驾驶座,一阵风似地把车开进基地大门。
其余人都跟着罗天元急匆匆地走了,幸好雇佣兵的小队长没忘了留一个人陪着罗城。
罗城和他面面相觑:“嗨。”
那个兵噗嗤就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
他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眯着眼笑得一团天真气。
小兵对他说:“罗城先生,您跟我来,我带您去休整一下。”
罗城跟着他往里走。
进了铁门之后,迎面一片足球场大小的广场,广场尽头与大门正对的是一栋五层楼建筑,原本大概是监狱的行政楼。
青柏区监狱原本的围墙都被拆干净了,监狱和周边的街道连成一片,四周都是高矮不一的民居和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密密麻麻,好像印度贫民窟。
广场边上停了足有几十辆车,各种类型都有,以这个聚居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规模来看,整个基地的车肯定远不止这些。
注意到罗城的眼神,小兵笑着对他说:“咱们基地有五万七千四百三十九名居民,资源供应充足,还有医院、学校和集市,每天都有三餐,晚上定时供应热水。罗城先生,咱们基地的生活很好的。”
罗城顺着他的话讲:“你们可是华国排的上号的大基地,肯定特别强,我这刘姥姥进大观园,让你看笑话了。”
小兵被他奉承得很开心,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自豪。
罗城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基地发展得这么好,有没有在研究怎么破解E病毒啊?”
“那当然,”小兵想也不想地接口,“咱们司教授可厉害了!”
罗城敏锐捕捉到那个字,“司教授?”
小兵正要开口猛吹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传奇人物司教授,刚才领队的雇佣兵小队长大步朝他们跑过来。
“罗城先生,”小队长一点头,说,“首领找您,您请跟我来。”
罗城一拍脑袋:“对哦!”
后车厢里还塞了个怪物他怎么给忘了!
挥手告别小兵,罗城跟着小队长走进那栋五层建筑。
楼里的电梯竟然还正常运行,上到顶楼,小队长领他到一间办公室门前,伸手敲门,“首领,罗城先生来了。”
“进来。”
罗城开门走进去。
办公室里除了坐在办公桌边的罗天元,还有一个人。
那人背对门,站在窗边。
他身形清瘦而高挑,一身医师白袍,双手插兜,只能看到漆黑短发下一截雪白的后颈。
像水鸟修长的细颈。
门在罗城身后“咔哒”阖上,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
罗城总觉得司尘这家伙整天端着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子,是有原因的。
其实司尘惯常面无表情,笑时过脸不过眼,怒时却反而堆起一脸真诚的假笑。总之,任谁也看不出那张脸皮底下藏的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但从他永远挺得笔直的背脊,微微抬起的下巴,成日垂着眼皮看人的欠揍模样,就是能看出一股目下无尘的骄矜来。
他的眼珠颜色极浅,也极冷,透明宛若琉璃,却和“清澈”、“无邪”之类的形容词搭不上半点儿边,而是会叫旁人联想到经年不化的冰山。
恨得鬼都牙痒痒。
眼前的人长得和司尘并不像,并且平心而论,他的容貌比司尘普通得多,也就是清秀周正而已,皮肤苍白得像是长年不见天日,整个人都透着病态。
长得好看的人叫病态美,长得一般的么,一眼看上去就是身体不大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