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笑不出来了, 皱了皱眉, 正打算出去“英雄救美”, 耳边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他眯了眯眼,循着声音来源迅速追过去, 果然在另一边的花墙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反光点。
这个露台的构造非常奇特, 它是一个圆形, 一半突出建筑,悬在万丈高空之上,也就是司尘和亚述正站着的地方。
圆形的另一半则被绚烂盛放的攀缘玫瑰丛完全挡住, 构成了一道将露台和宴会场所在的空中花园隔开的花墙, 只在两端有两条细细的鹅卵石小径通往外部。
罗城站在一侧的小径, 那个偷拍者就正好在另一边的通道上, 并且非常有职业精神地,不顾玫瑰丛密布的尖刺,藏身在花墙中间。
罗城“啧”了一声, 走过去出手如电地揪住那人的衣领,毫不客气地把他从花丛里薅了出来。
玫瑰尖刺划过皮肤,罗城表情未变,偷拍者却痛得“嗷嗷”大叫起来,四仰八叉地跌在地上,脸上和手上都是凄惨的血痕。
露台上的两人听到外头的动静,顿时停了动作快步追出来,看清外头的情况后,亚述的脸刷地白了,司尘的表情则越发阴沉。
罗城衔着未点着的烟,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男人,伸出军靴的鞋尖踢了踢他的腰侧,“阁下是哪家媒体的记者?勇气可嘉啊。”
偷拍的记者估计也是懵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当场被帝国的上将抓包,在地上一时都想不到爬起来,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相机。
他们在这里站久了,若是被人看到,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流言蜚语。
罗城单膝蹲下,从男人怀里强硬地抢过机器,抠出存储卡掰断,把相机还回去。
他站起身,看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亚述,越看越嫌弃,冷着张脸说:“小沃古斯托先生,您还打算留这儿看热闹吗?”
亚述一下子回过神,紧张地说了句“谢、谢谢卫叔叔”,接着就脚步匆匆地落荒而逃了。
等他走了,罗城才按了一下手环联系萧伯纳。
萧伯纳很快赶到,罗城把事情大概跟他讲了一下,混过去司尘和亚述对话的那部分,把人交给他处理。
非常靠谱的副官阁下点了点头,拎起瘫在地上的记者快步离开。
周遭恢复安静,花园小径上只剩下罗城和司尘两个人。
司尘从头到尾都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眼旁观,好像被偷拍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一样。
等事情处理完,他甚至连看也没看罗城一眼,自顾自走回了露台。
罗城咬了咬烟嘴,跟过去。
从联盟大厦顶层的花园露台上,可以俯瞰大半个塞涅格市,在正午炽烈的光线下,像一具闪闪发光的钢铁骨骼。
他和司尘之间隔了起码有两米的距离,靠在仿古欧式的护栏上,周围的风速在大厦防护系统的作用下并不算快,凉爽的和风吹在脸上,很好地缓解了光线直晒的燥热。
罗城询问:“殿下,我可以抽支烟么?”
司尘目光虚无地眺望着远方地平线,闻言动也未动,厌烦又讽刺地说:“将军还需要征求本宫的同意?”
罗城摘下烟,“当然了,这是基本社交礼仪,殿下若是介意,这支烟自然抽不得。”
司尘沉默,过了几秒,他说:“你抽吧。”
罗城开心地把烟放回嘴里,背风点上,美美吸了一口,“多谢殿下。”
两人一个沉默地看风景,一个安静地抽烟,谁也不搭理谁,倒是达到了在红皇后星上见面以来的最和谐时刻。
一支烟即将燃到尽头,罗城突然听司尘问他:“卫将军,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我?”
罗城一怔,他本以为司尘会先警告他把刚才的事烂在肚子里,没想到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
年轻的帝国继承人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落寞。
他摘了烟,想了想还是如实以告,委婉地说:“陛下的意思是,请太子殿下尽快完成学业,毕业后,到臣的第三星系军区锻炼几年。”
司尘安静听完,半晌没说话,脸上精致美好的假面纹丝不动。
他垂下眼睛,漆黑的长睫遮住了眼里的情绪,突兀一笑:“不愧是,英明伟大的帝国皇帝陛下,皇恩浩荡啊。”
皇家父子之间的龃龉不是他能插嘴的,罗城明智地保持了沉默,碾灭了烟用手帕包好,塞回裤兜里。
司尘偏过头来看他,斜斜倚在护栏上,脸上笑意不减,声音轻柔和缓:“卫将军,你刚才听到了多少?”
罗城心想:来了。
他镇定回答:“臣什么都没有听到,刚才发生了何事?”
司尘细细审视他,见他表情一片坦荡,心中暗想这只老狐狸真是滴水不漏。
年轻的太子抿了抿柔软的嘴唇,被酒意染得微醺的面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小狐狸和老狐狸互相笑得虚假又和气,气氛空前融洽。
和一见面时的表现比,他现在的态度好得简直判若两人,“将军就不觉得奇怪,我与联盟主席的公子,为何要在这里私下见面?”
“臣听闻殿下与小沃古斯托先生是皇家高中的同学,想来可是在叙旧?”罗城作恍悟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二位的同窗情谊真是深厚,臣看了也十分动容。”
司尘笑容微僵,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犹疑地打量着他。
罗城直起身,理了理袖扣,道:“殿下,我们回去吧,这场仗可还没打完。”
这句话让司尘的眼中簇地亮起一束幽光。
罗城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走近几步,在罗城的面前站定,抬起头,望进罗城的眼里。
司尘轻声问:“将军,将来若我登基为帝,你可会效忠于我?”
罗城后退一步垂眸,毕恭毕敬地回答:“臣的忠心,永远属于帝国皇帝。”
司尘浅色的眼眸像两汪流动的蜜浆,身上渐渐散发出浅淡的花香气。
幽冷的香味,让人联想到月夜下悄然盛开的曼陀罗,掺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气,有一种勾人沉醉的魔力。
他又问一遍:“那么,将军将来会对我献上你的忠心吗?”
这个小鬼,竟然试图用信息素迷惑他?
罗城心中突然感到愤怒,也不知道是生气自己竟然有一瞬的动摇,还是生气这家伙这样利用自己的身体。
他磨了磨牙,声音变得冷硬起来,一字一顿道:“臣效忠的对象,唯有帝国,唯有皇帝。”
空气中的香气骤然一收,残余的气味眨眼被风吹散,无影无踪。
司尘的脸上重新被冰霜层层覆盖,他退开几步嫌恶地掩了掩口鼻,抽出胸口的方巾丢过来,冷冷道:“将军把手包一包吧。”
他越过罗城离开露台,错身而过的瞬间,冷冷道:“你的信息素味道,很难闻。”
最后一丝带着酒意的香气也被风卷走了,罗城又抽出一支烟叼上,低头看着手心里绣了精美奢华的皇家纹饰的雪白方巾。
这上面还沾染着皇太子身上的古龙水味,温凉缱绻的木质香调里,掺杂了一丝极浅极淡,难以被人发觉的冷香气。
他看了看左手手背上几道已经结痂的血痕,轻轻笑了笑,把方巾折叠整齐,放进军服上衣的内兜里。
-
午宴结束后,罗城也终于可以带着四个人质踏上返程。
帝国使团在奥利瓦等人的陪伴下走出联盟大厦,大厦外此时人山人海,围满了第四星系的民众。
在上万人的围观下登上飞行器,被围在帝国军方保护中的皇太子殿下,他苍白的脸色,面无表情的模样,也在媒体的直播器中瞬间飞遍了四大星系。
“帝国之耻”的言论再次甚嚣尘上,一分钟内就登顶了星博的热搜第一名,在各大社交媒体的首页大肆屠版。
与此同时,“心疼卫将军”的热搜也坐火箭般地窜上了热搜第二。与一边倒地痛骂皇太子不同,大部分人都为卫峥感到不平,并认为国家这是在推卫将军出来挡枪,给太子分散火力。
对此,皇室成员一致保持了缄默,皇室发言人也没有任何表示。
白乌鸦号在九十亿人民嘲笑的注视下,灰溜溜地离开了第四星系。
作者有话要说: 要回到第一星系啦,全部铺垫完毕,正式展开剧情!
小天使们看我的文看了有段时间了,应该知道我是那种喜欢神转折和大反转的淘气鬼吼,所以你们要相信,皇太子殿下他,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
氮素,就算猜到了我的想法也不要在评论区剧透噢,让我们保持一点神秘感和新鲜感吧ballball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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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50章 列王传(五)
一小时又十分钟后, 白乌鸦号星舰在夏星皇城白玉京的皇家空港着陆。
皇帝下了禁令, 一切媒体,包括皇家电视台的随行记者都不得对皇太子等人进行采访, 因此众人走出白乌鸦号时,外头空旷安静且秩序井然,和热闹得像菜市场的红皇后星截然相反。
皇后、元靖公主, 以及另外三名被俘学生的亲属都在皇家空港的VIP休息室等待,来迎接他们的是大内总管安内侍。
这种亲人团聚的场合,罗城就没必要去凑热闹了, 在非正式场合, 他作为重臣也不该与皇室亲眷见面。
将司尘等四人交接给安内侍后, 罗城回到星舰上待命,大约十分钟后, 安内侍带来皇帝的口谕, 宣他进宫。
皇帝元彻在御书房对他进行了私人接见。
元彻对卫峥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 既防备,又不得不倚重。好在卫峥一直表现得忠心耿耿,因此元彻到目前还没有对他过多掣肘, 表面上也十分信任。
卫峥每年会回夏星述职两次, 罗城这次进宫, 距离上次进京述职过了还不到三个月。君臣二人简单聊了聊第三星系的情况, 这次去第四星系的见闻,接着,元彻就问到了皇太子的被俘事件。
大夏帝国的皇帝陛下揉了揉眉心, 终于露出一丝疲态,“虽然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弗洛德那胆大包天的老家伙指挥不当——呵,让皇家卫队上前线捞油水这种小把戏,朕从前看在各大世家的脸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帮人就越来越明目张胆啦?这种风气决不能再蔓延开去,必须整肃!”
罗城恭谨回答:“陛下说的是。”
元彻缓了缓怒意,继续讲:“不过,他为什么会脱离阵线,私自跑去那个废弃空间站,卫峥啊,你查出来没有?”
这种小报告是不好乱打的,罗城答:“臣有负圣望,未曾查出原因。”
元彻目光犹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这副模样,和司尘真是像,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们是亲生父子俩。
元彻对司尘的态度那么糟糕,罗城也曾猜测过,是不是皇太子根本不是皇帝的亲生子。但这个可能性已经被2019否决了,系统表示,这个世界的司尘的确是元彻和皇后的长子没错。
其实这对皇家父子的关系原本并没有这么差,司尘从小天资聪颖,作为皇位继承人,他在各个方面都做得十分出色。
直到四年前,元甄亲王攻打第四星系溃败被俘,作为交换,帝国不得不释放了作为人质的沃古斯托一家,亚述·沃古斯托也离开了夏星。
太子仿佛就是自那时起性情大变的。
当年二十岁的太子才刚刚进入帝国中央军事学院学习,亚述离开后,他的成绩一落千丈,经常性地翘课、缺考,夜不归宿,被小报抓拍到了无数次抽烟喝酒泡吧的照片,一次比一次放浪形骸,甚至有一回,他在酒后驾驶机甲,撞掉了伽蓝塔上真龙雕像的半个脑袋。
伽蓝塔矗立在皇城中央,是白玉京的标志性建筑,也是皇室祭祀天地祖先的地方。
当年的事情发生后,皇帝元彻震怒,差点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之后在皇后和群臣的劝阻下放弃了这个想法,却还是冷藏了他一年多,没有出现在任何皇家活动的公共场合,一应事宜都由元靖公主暂代。
也是在那一年,元靖公主在民间的声望陡然涨高,直至如今,帝国内出现了不少希望废除皇太子,册立皇太女的声音。
一年的禁期解除后,再次出现在人前的皇太子安分了不少,可性格却越来越乖僻阴郁,喜怒无常,也因此越来越不讨皇帝喜欢。
可要说元彻因此就对他那么不待见,以至于厌恶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太说得过去。在这次的被俘事件前,司尘纵然小错不断,但大错并没有犯过——皇帝自己年轻时还差点烧了半个文渊阁呢,谁还没有过青春叛逆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