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捂着自己胸腔空洞里腐烂乌黑的心脏,问:“你是谁?”
神收回了手,轻轻拂过他沾满死人血肉的发顶, 俯身看他:“你要跟我走么?”
罗城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将他拉出死人坑的神。
“你要跟我走么?”司尘问他。
他怔愣了许久,才反问:“……什么?”
司尘皱了皱眉,重复一遍:“我得去上戏了,你要不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休息?”
罗城终于回过神,扯下耳机,手心里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沁了一把汗。
化妆师小姐姐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讲:“林哥,看来这套造型真的很帅啊,你朋友都看呆了,戏播出以后你肯定又要圈一大波粉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司尘笑道,又对罗城挑了挑眉,“走不走?”
这么一动作,就更像了。
罗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露出一个笑:“去啊,当然去,为什么不去。”
剧组里毕竟禁止闲杂人等进出,罗城为了印证自己确实是来探班的,还把信用卡给了小马,让他去影视城旁边的星爸爸买了几十杯咖啡和饮料来,一一发给剧组众人。
罗城拿了一杯热咖啡暖手,趁司尘进场拍戏的时候,直接坐在了他的休息椅上。
片场里也有不少人在打量他,实在是他的相貌太过出众,衣着气质又能看出绝对不是普通人。
林予臣的公司后辈?他说了不是,况且看起来也不像——哪个公司后辈会一上来就请全剧组的人喝饮料啊!
罗城一开始是窝着玩游戏的,可是过了没一会儿,视线就不知不觉地被镜头和灯光下的场景吸引过去。
他们现在正在拍一场男主角收男三号为徒的戏。
在原作小说里,男三号洛云洲是人类女子和魔君生的孩子,自幼被男主角容徵收为唯一的弟子,在长年朝夕相处中对自己的师父生出了超出师徒之情的情感,也由此引发了之后的虐恋情深。
电视剧自然不能这么拍了,“师徒恋”只能被改成“父子情”,现在拍的场景里,扮演洛云洲幼年时期的小演员正在行拜师仪式。
小演员行完跪拜大礼,司尘正俯身,以手拂过他的发顶。
他微微垂眸,睫毛遮住了眼睛,神情淡然无尘,无悲亦无喜,剧组的打光让他看起来浑身笼罩着一种神性。
这个动作让罗城心里又是一颤,颤完就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妈的”。
不行,太邪性了,他越看越不能把眼前这个人和真正的司尘区分开来了。
罗城站起来,跟小马说了声“我回化妆间”,就匆匆离开。
回到化妆间,他撑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手指止不住细细地打颤。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口袋里拿出小药盒,倒出两颗药片吞下。
吃完药之后,罗城窝在沙发上睡了一小觉,直到司尘的助理小马把他叫醒。
小马说:“盛先生,我们要吃中饭了,您看您是和我们一起吃剧组的盒饭,还是点外卖吃?”
罗城坐起来,脑袋又晕又重,还微微有些胀痛。
他做了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那个暗含欣赏地说他“是个好苗子”的神,有冰凉冷漠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狗上司,有曾经被他吸干了血,最后仍叫嚣着自己是“造神者”的疯子,也有月夜消散在他怀里的小美人鱼,还有最后微笑着在他身边闭上眼睛的“贪”……
总之无一例外,都是那个人。
但突然之间,一切都不见了。
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浮现出无数碎片,亮得像细碎的阳光,也像洁白的新雪,闪烁着莹莹微光,渐渐汇聚在一起。
那些碎片汇聚成了一个人形,“人”的五官渐渐清晰起来,线条生得利落而冷清,孤峭单薄得近乎不近人情,长长的眼尾向上挑起,像一抹淡如水雾的薄云。
接着那双眼睛缓缓睁开了,浅而冷的瞳孔里,尖锐薄冰化作了流水,顺着他的眼角蜿蜒淌下。
“阻止我……”他说,“救救我。”
罗城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他,却在碰到他的前一秒,无数碎片像碎裂的水晶一样重新散开,化为点点流萤飞星,彻底消散在浓黑的墨色里。
总而言之,他休息得很不好,这个梦让他的心头莫名变得沉甸甸的。
有什么东西顺着坐起来的动作滑下来,罗城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了一张厚实的羊绒毯子。
小马见他低头看毯子,赶紧说:“林哥休息的时候进来过,看到您睡着了,亲手给您盖了毯子。虽然房间里开了暖气,但还是容易着凉的。”
虽说他真的很看不上这个嚣张跋扈的富二代吧,但小马也知道他们得罪不起盛家,该替自家老大说好话拍马屁的时候,还是得说得做。
罗城捏了捏太阳穴,把毛毯揭到一边,声音沙哑地问:“司……咳,林予臣中午吃什么?”
小马见他没什么反应,难免有些失望,对这位公子哥的难搞程度的认识又上了一层楼。
他内心默默吐槽,表面仍然客客气气地说:“林哥和我们一样,都吃剧组盒饭。”
罗城于是随口道:“那我也一样吧。”
小马跑出去拿了盒饭回来,后面还跟了个司尘。
他在戏服外面披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看起来终于更像“林予臣”,而不再让罗城那么“出戏”了。
小马把盒饭放在小茶几上,自己则很有眼色地端着自己那份跑出去吃了。
司尘在罗城身边坐下,顺手帮他揭开了盒饭盖子。
西红柿炒鸡蛋,清炒白菜,还有一个大鸡腿,以及满满一大份饭,就是路边餐馆里那种最多不超过十块钱一份的快餐。
司尘端起自己的那份,笑了笑问:“这种饭菜你吃得惯么?要不还是点外卖吧。”
罗城搓开一次性筷子,“不用,看着挺好的。”
再差的他又不是没吃过。
然而一分钟之后,罗城就对自己刚才的“口出狂言”感到后悔了。
米粒硬得像石头,硌牙还硌胃,吞咽的时候感觉食道都有点疼;鸡蛋太老,西红柿太生,酸得他差点掉眼泪;白菜炒得太咸了,并且完全没油水;鸡腿倒是还行,就是正常卤肉店里的味道,可过了几秒钟他才觉出后劲,口腔里泛起一阵又麻又辣的感觉——槽,竟然是麻辣味的大鸡腿!
罗城原本什么没吃过啊,他刚成为旱魃的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的,又饿得不行,万人坑里的死人肉也吃过,要按照他的标准,这顿饭其实很不错了。
但他忘了,盛瑢川可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少爷,平时喝的水都是几百块一小瓶的“纯净山泉水”!
他还有一颗被糟糕的生活习惯和常年嗑/药折腾得极其娇贵的胃。
罗城吃了几口就实在吃不下去了,而这时候,司尘已经把他的那份吃了一小半了。
司尘咽下口中的饭菜,看他一眼,嘴角漾开不明显的一点笑意:“吃不惯吧?”
罗城脸色铁青地放下盒饭,摸出手机,默不作声地开始点外卖。
司尘也不多说什么,快速扫荡掉了自己的饭,又端起罗城的盒饭,问:“你不介意吧?”
罗城愣了愣,他是真没想到司尘会这么做。
毕竟他认识的司尘——不管是本体还是任何一块碎片,都不是会愿意吃别人吃剩下的剩饭的人。
上个世界的元琛,倒是把吃不下和不喜欢吃的东西都塞给他解决。
“不介意……”罗城握着手机,有点不知所措,“呃,你不介意吗?”
司尘已经端着他的盒饭吃起来了,闻言耸了耸肩,挟了一筷子“生番茄炒老鸡蛋”到嘴里,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并不在意。
罗城不怎么自在地咳嗽一声,委婉地讲:“你的饭量,好像不太小啊。”
司尘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地笑了笑说:“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习惯了,改不过来。”
罗城精神一振,被这句话迅速拉回了工作状态,试探着问:“是吗?我看你的访谈和资料好像都没有谈论过自己的家庭。”
司尘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还看过我的访谈和资料?”
“当然,”罗城大言不惭地说,“图谋不轨接近我妹妹的家伙,我当然要了解清楚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我没有……算了。”司尘原本想解释,再想想解释也没什么用,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罗城拉回话题:“还没说呢,你的家庭?你小时候为什么家里条件不好?”
司尘笼统地说:“妈妈生了重病,花了很多钱也没治好,后来去世了。”
“父亲呢?”他问。
司尘清亮的眉目间有一瞬笼上了一层阴霾,但快得就像是一场错觉,迅速消失,并被一种无悲无喜的冷漠覆盖。
他淡淡地说:“我没有父亲。”
罗城舔了舔牙齿,明智地打住。
司尘默默地吃饭,罗城默默地等外卖。
手机震动声从司尘的羽绒服口袋里传了出来,他拿出手机一看,咀嚼的动作一顿。
罗城立刻凑过去看。
屏幕上明晃晃的“盛可馨”三个字。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对视。
司尘:“我想……”
罗城毫不犹豫:“不,你不想。”
司尘:“……”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摊牌了。
摊完赶紧同居包养的流程走起啊!【还不知道谁包养谁呢……你们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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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今天搞了这么大一个乌龙,真的对不起大家!
三次元发生了一些很糟心的事,然后今天发现这篇文被盗了,盗得还特别猖獗,举报、发送删文通知都不管用,我今天一下子就崩溃了。
我原本就有轻度抑郁,前段时间为了日万熬夜之后明显感觉情绪又开始不对了,只不过今天几件事集中在一起,哗地全都爆发了。
今天开始重新吃药了。
我会好起来的,大家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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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三次元的事情,接下来一段时间中午应该没时间更新了,更新时间改到晚上九点到十二点之间,日更不会断。
希望大家理解,真心谢谢你们的陪伴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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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盗文狗死全家,日/你/妈。看到没有,日/你/妈。
你们不是要盗吗?麻烦把这句话一起盗过去,谢谢您了诶。
章节目录 基督山伯爵(八)
手机还在顽强地、不依不饶地震动着。
两人大眼瞪大眼。
司尘深深地、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然后微笑着说:“盛瑢川, 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罗城挑了挑眉。
噢哟, 这个词可真是太新鲜了嘿, 特别还是由这个人口中讲出来的,就更幽默了。
“没得商量,”他讲,“你和盛可馨,别说超出友情的关系了,友谊的小船我也不会让你们漂起来的。”
司尘慢慢敛了笑容:“我能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你觉得我, 不怀好意?”
罗城看着他,目光又冷又深, 看得足够久, 直到确认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手机来电震动声终于停了。
罗城笑了笑,轻声说:“你自己应该明白。”
接着他站起来, 抓着自己响起外卖电话的手机走出化妆间。
司尘垂着眼僵硬地坐在原处, 用力捏紧了颤抖的那只手,骨节发白。
罗城就这么死皮赖脸地跟了司尘差不多一整天,直到傍晚时盛可馨给他发消息, 叫他回家去吃饭。
这事儿简直比司尘说他“幼稚”还新鲜。
由于他是蹭司尘的车来的, 只能打车回去,影视城在城市北郊,好巧不巧盛家豪宅所在的半山花园却在南郊,中间隔了一整个晚高峰的拥堵城市。
等他终于回到盛家的时候,都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这中间盛可馨也没有催过他, 仿佛傍晚时候的那条消息只是随口一个通知,他爱来不来,爱回不回。
罗城进门,脱下大衣,佣人接过,轻声说:“大少爷,先生和夫人都在客厅里等您。”
罗城挑了挑眉。
因为没按时吃饭,他那颗娇贵的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但那对夫妻显然不会留给他吃饭的时间,这么严阵以待,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罗城一边走向客厅,一边在心里细细思索:我这两天做什么事被他们发现了?还是盛瑢川以前留下的烂摊子被揭了?
客厅里,盛可馨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不知道跟谁聊天,笑得“咯咯咯”的;盛长宇和郑美林分别坐在长沙发的两端,一个在看公司年底财报一个在做美甲,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